第56章 報複
第56章 報複
田代明本就青腫的臉,臉色愈發難看:“你還想怎麽樣?”
“不是我想怎麽樣,受欺負的又不是我。”方守金把方孝忠拉到前邊來,“兒子,田興旺是不是不止搶你這一回?他都怎麽打你了?”
事情發展出乎他的意料,方孝忠腦子全然是懵的。
“我聽說他打過你耳光?”
方孝忠還沒來得及回答,方守金那蒲扇一樣的手掌,已經帶着風呼到田興旺臉上。響亮的一聲,印在原本就有的五個手指印上,他半邊臉就像紅饅頭似的腫了起來。
田興旺被這一巴掌給扇趴在地,手上的紙幣也撒了一地。半大不小的混混,只會欺負比自己更弱的,遇到真正的大流氓,一聲都不敢吭,連哭都忍着。
方孝忠看着這幕,只覺得腦袋也嗡嗡響。
他爸又彎腰扯起那小混混,還要動手。
田代明看不下去,上前握住方守金的手腕,急切地:“大方,他們就是小孩之間打鬧,也沒鬧出什麽事。田興旺搶你家孩子多少錢,我們賠就是。”
方守金黑着臉,壓根不理。仗着自己身高體壯,一把将田代明攘出去兩米遠,提起腳尖又給地上的田興旺一腳。
“聽說你還經常踢方孝忠,是這麽踢的?還是這麽踢的?”說着又給了他一腳。
田興旺接連慘叫,倒抽涼氣,把身體弓成了一只蝦,喊起了他爸。
田代明撲上來抱住方守金:“大方,你不能這樣,他還是個孩子,要被你踢壞的。小孩打架,你讓小孩自己解決,哪有你這樣……”
方守金壯得像牛,一個人根本拉不住。他并不在乎腰上田代明那點小小的阻攔,彎腰将田興旺給揪起來,扭住他胳膊:“我還聽說你翻方孝忠的書包,哪只手翻的?是不是這只?”
随着他越來越用力,田興旺“啊啊”慘叫着,又“嗷嗷”哭起來,一面涕泗橫流、慌不擇言地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求求你……”一面又慘叫着求救,“好痛……爸,爸,救我……救救我……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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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守金,你他媽放手!”田代明轉而去抱着他胳膊、掰他手指,“再不放開,我報警了。你個狗日的,還想去把牢底坐穿?”
“報吧,只要你不怕我出來弄死你全家。”方守金語氣平常,說得輕松,“反正我爛命一條。你們這些王八蛋,趁老子不在家,就欺負我家老小,不給點顏色瞧瞧,不知道‘方’字咋寫是不是?”
一聽這話,田代明頓時慫了,他知道方守金這種亡命徒真幹得出來。一開始就是畏懼他這種人的拳頭,才把兒子帶過來道歉。
“大方,你真的誤會了,沒人欺負你們方家老小,就是小孩子打架。你我小時候也都這樣過來的。我會管教田興旺,叫他不要再欺負方孝忠,你松手吧,孩子胳膊要斷了。”
田興旺一刻不停地嚎叫,這會兒也跟着求饒:“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啊!!!”
“咔嚓”一聲,方守金松手,田興旺胳膊以一種怪異的幅度翻了個轉。他頓時軟在地上,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除了嘶嘶冷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田代明蹲下捧起他兒子的手,眼裏迸發出仇恨的顏色。
方守金對此滿不在乎,踩過散在地上的鈔票,走過去對田代明說:“還了昨前兒這兩千,還差從小搶到大的五千,明天有空就給我送過來,這事兒就算了了。
“送你兒子去醫院吧,小傷,花個百二十塊就能接上。”方守金眼神陰鸷,“要是還有下回,我可就送他去領殘疾證了。”
他順手拍了拍田興旺那又紅又白的臉:“記得去告訴你那些欺負過方孝忠的朋友們,讓他們都小心着點,可千萬別在路上碰到我。”
田家父子離開,方孝忠還呆若木雞,等回過神想跑,又被他爸一把抓住。方守金把收拾好的錢遞給他時,他又舉起胳膊擋,倒是弄得男人一愣。
“你幹嘛?我又不打你。”方守金拿錢戳戳他,“補課費拿回來了,你拿着。”
方孝忠從胳膊底下偷看男人:“你給我奶。”說完他就跑掉了。
但沒有跑遠,只到院門口。他想田家父子這慘樣一出去,街上的人更知道他爸兇惡歹毒,還不知道會怎麽看他。
他在院子裏“躲風頭”,罪魁禍首似乎并不這麽想。收拾收拾,又推着摩托要出門。方孝忠想勸他這會兒也別出去,但不敢。倒是男人走到他邊上:“吓着你了?我以為你看欺負你的人挨揍,心裏能暢快些。”
方孝忠擡起一雙眼睛看他。
“可能是有點吓人,你奶要我給你出頭嘛,我也不會別的。”方守金讪讪地摸摸腦門,“不過田家那小崽子以後見你都得躲着,誰要是還欺負你,回來跟我說。”
方孝忠幽幽問道:“你要把他們的胳膊也擰斷?”
“兩條胳膊的你打不過,一條胳膊的總打得過了吧,哈哈哈……”男人大笑着出了門。錢拿回來了。
晚飯時,方守金把錢還給他媽,雷親婆轉手把錢給了方孝忠,告訴他:“甭管發生啥事,你都回來跟我和你爸說,現在有人給你出頭,別在亂跑。你說你一個半大孩兒,跑丢了咋辦?咱家就你一個獨苗,你要是丢了,咱家的香火都斷了。”
方孝忠也沒想到錢還能拿回來,課還能接着補。要知道是這結果,他也不會離家出走。
雷親婆的筷子頭落在他腦袋上:“別只顧着吃,說的話你聽見沒?”
方孝忠捂着頭:“聽見了。”
“大方,你明兒再送小忠去補課班交錢,這回你好好把你兒子送到。”
方守金不耐煩地:“沒有人會搶他錢了。”
筷子頭又落到他頭上:“這是你兒子!以後給你養老送終的。你就這麽當爹?你要氣死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
只安生吃了兩口飯,方開國想起來:“小忠,你自行車呢?早上沒見你騎,院子裏也沒有。”
方孝忠狠狠埋着頭,心想糟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被搶錢不是他的錯,但把一千多的自行車賣了兩百五,他奶肯定不能放過他。
“自行車也被田家那崽子搶走拿去賣了,明天他爹會把賠償送來。媽,你到時候收一下。”方守金煞有介事說道。
方孝忠偷偷看他,方守金也對他眨了眨眼。
“哥,你覺得那男人…我爸,是個啥樣的人?”方孝忠一邊奮力踩自行車,一邊問。
按他爸說的數,田家賠了田興旺以往搶他的錢。因為賠得多,奶給他錢買了輛更好的自行車。但張逐實在比他大個,車輛性能并不能彌補重量差距,他踩着還是很費力。
不顧前邊方孝忠汗流浃背,張逐則是跨坐後座,悠哉地吹着初夏涼爽而濕潤的晨風。
“我怎麽知道,他是你爸,你問我?”
遇到上坡,方孝忠站還得起來蹬,活像個飽受生活鞭打、瘦骨嶙峋黃包車夫。他氣喘籲籲地:“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壞人,但我現在覺得他又沒那麽壞。怎麽說…他還挺講義氣的?”
順着他的話,張逐便道:“那他就是個講義氣的壞人。”
“講義氣怎麽能是壞人?”
張逐甩了甩頭,這問題對于他來說太複雜了點。
方孝忠轉而問:“哥,你真的不恨我爸嗎?他對我們媽媽做了那麽壞的事。”
“恨你爸能幹什麽?我又打不過他,要打也只能打你。”
方孝忠:“……”
“不是有你。”
“什麽?”
“你爸不幹壞事就沒你,我也沒有弟弟。”
一股莫名的能量從方孝忠小腹竄起,汽油一樣灌入他四肢百骸,給疲軟的雙腿注入無窮動力,哪怕上坡,那兩條短腿也倒騰得飛快。那些湧上脖子和面頰無從消耗的能量,則把他那張臉漲得紅透。而那些湧入大腦的,則讓他腦子快要燒掉,七竅都冒着熱氣。
“你恨你爸啊?”見他不答,張逐想知道“恨”是什麽感覺,又戳他後背,“問你呢。”
“……你現在別跟我說話!!”
“為什麽?”
“……還不是你剛剛說了那種話。”
“哪種話?”
不怪張逐不明白,方孝忠也不懂,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卻讓他的心跳快得發疼。那種整個胸腔都拉扯的心悸,讓他無法好好說出話來。
一定是這個坡太高太陡,蹬車用力過猛累及了心肺。張逐還心安理得坐在後面,方孝忠越想越氣,踩下剎車将張逐趕下去了。
兩人一路拌嘴,翻過小坡,碰到幾個日化廠街的街坊。方孝忠立馬閉嘴,叫張逐上車,想趕緊離開。
沒想那邊先跟他打起招呼:“這不是大方家的,這麽早,上學去啊?”
第一回碰到鄰居問候,方孝忠也慌慌張張回答:“嗯,對,上學去。”
對面自然而然地接茬,像是跟他熟稔已久:“日化小學都放假了,你們還沒放假?”
“初中要晚些。”這麽些年,他從沒機會被鄰裏這麽友好地問候過,也學着別人,“王嬸兒,你們這麽早去哪裏啊?”
婦人指自行車鬥裏的蒸鍋:“左右沒事兒,煮了點五香花生拿去城裏賣。”
說完這王嬸兒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踩自行車,也把方孝忠叫停。她揭開鍋蓋,扯了個塑料袋,給方孝忠裝了一包,要送給他吃。
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方孝忠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翻着兜要掏錢買。
王嬸兒把他錢給推回去,啧啧地發出為難的聲音:“掏啥錢啊,嬸子給你吃兩顆花生還要你的錢,我成什麽人了。”說完也不給他付錢的機會,騎車走了。
方孝忠望着婦人離開的背影,很是莫名其妙。然而得着別人的好意,又讓他心裏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