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白臉
第63章 小白臉
方孝忠又問一遍:“你在張逐家裏做什麽?我哥呢?”
“他在洗澡。”唐淩反應過來,有些難為情,連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是幫張逐帶東西過來。”她說着,将一大紙箱放在桌上,拿小刀準備劃開箱子。
“帶的什麽?”
唐淩說,這段時間給張逐送作業才知道他原來是孤兒,一個人住這小屋裏,天涼了還在睡涼席。她就想給他送點被子褥子的過來,張逐就給了她錢,讓她幫忙買。
她劃開紙箱,擠緊箱子的被褥不太好拿出來,便說:“你也來幫忙。”
方孝忠一把按住紙箱,不客氣道:“首先,我哥不是孤兒,他有爸媽。就算爸媽沒在家,他也有我這個弟弟,這些事不勞你費心。其次,收起你那些同情心,我哥不需要。”
這話已經說得相當難聽,任憑哪個臉薄的女孩聽見,都得負氣離開。唐淩卻抿了會嘴角,把箱子全撕開,扯出裏面壓縮過後整齊的新被褥,淡然回答他。
“你是真誤會了。同情心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吧,但主要還是他被停學處分這事讓我有些過意不去。我是想給他送點東西來着,他非要給錢,我也尊重他的意見。”
“你知不知道他全靠自己賺錢念書,你還讓他花錢買這些?”方孝忠把拿出的被褥又塞了回去,“這些我會拿過來,你把這拿回去退了。”
唐淩抓着紙箱,毫不退讓:“我沒坑張逐,我大伯就是開床品店的,這些都是成本價,很便宜。”
方孝忠莫名其妙,什麽時候輪到唐淩對張逐的生活指手畫腳了。兩人僵持不下,張逐洗完澡出來。
“小忠,別吵了,我讓唐淩幫忙買來的。”
“哥……”他扭過頭去,見張逐只穿了校服長褲,上半身不着片縷,頓時黑雲壓頂,什麽都不顧不上,“你先去把衣服穿上!”
“等會,才洗完澡很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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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忠再回頭看唐淩,剛還跟他針尖對麥芒,寸步不讓,這會兒她垂着眼皮,臉紅到了脖子:東西送來了,票據和剩下的錢都在箱子底下,我有事就先走了。”
“好,你走吧。”張逐揮揮手,“謝了。”
唐淩逃似的走掉了,張逐也沒去穿衣服,把箱子連帶被褥一塊兒抱進卧室。
方孝忠也跟進去,看他撤床上的涼席,無數問題争先恐後往外冒,一時竟不知先問哪個。直到張逐戳他:“別愣着,你裝被子。”
方孝忠坐在床角,若有所思地:“哥,唐淩她到底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她是不是……”話說了半截,方孝忠及時打住,問起其他,“她怎麽知道你床上還鋪着涼席,她進你卧室了?”
“誰知道。”
“你不覺得奇怪,她突然對你這麽好?”
張逐奇怪地瞅着方孝忠:“唐淩一直挺好。”
“一直挺好?”
“嗯,挺好。”張逐想了想,“送吃的、做衛生、幫忙跟班主任打掩護啥的。”
“我怎麽都不知道?”
“你在18班怎麽會知道。”
方孝忠雙手無力垂下去。聽到這些,他那個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
如果真是那樣,要怎麽和向桃交代,他們還怎麽當朋友?再說張逐,他怎麽想?他不會也對唐淩……他明明說過這事沒意思的。
方孝忠正天人交戰,千絲萬縷理不出個頭緒。
張逐一躍而起,撲倒在新鋪好的床上滾了兩圈,趴在枕頭上,擡起眼瞧着方孝忠眨了眨:“很舒服,你也上來躺着。”
看他這雙坦然的眼睛,方孝忠知道自己是多想了,他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麽看唐淩?”
“你想讓我怎麽看?”張逐反問,還是那樣看他,神色仍然是清澈無礙的。
但方孝忠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看似坦蕩的态度實則藏了試探,說是試探,又更像是縱容。不論哪一樣,都是在告訴方孝忠,他是不一樣的,他的意見很重要,張逐會認真聽他的話。
方孝忠突然就臉熱心慌,舌頭打了結,嘴巴也開始禿嚕:“應該是朋友吧……向桃喜歡她,其實她人不錯的,可以做朋友……”
張逐不在意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辭,也聽不懂,只不耐煩地拍床:“躺下。”
方孝忠依言直直躺下,心在胸膛裏放平了,好像喘氣也順暢了些。他靜靜躺了一會兒,側過臉,就正好和張逐面對着面,在很近的距離。
他咽咽唾沫:“晚上睡覺會冷嗎?你前兩天說不冷,我就想再過兩天給你送被子過來,不用去買。”
“買了就買了。”
“別亂花錢,你念書還要花不少錢。”
“我有錢。”張逐撇過臉去,不大高興,“我不從你家拿東西,你奶就罵不着我。”
雷親婆現在已經管不住方孝忠非要認下張逐這個哥哥。不管是罵還是打,方孝忠都非要跟他裹一塊兒,給他送吃送喝。孩子爹也不管這事兒,她心裏有氣沒處撒,每次一見張逐都追着罵他“叫花子”“要飯的”,有時口不擇言還罵“小白臉”“吃軟飯”。
“真的很煩。”
方孝忠“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別理她就好了嘛。”
“你作業寫完了?”
方孝忠的笑聲戛然而止。不是因為沒寫完的作業,而是剛剛在家發生的那件事,一想到那種怪異而冰涼的不适感又像蛇一樣爬上他心頭。他原本來找張逐就是想和他商量,被不期而遇的唐淩打斷,此時想起來,又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了。
說他被他爸逼着幫他媽媽試穿了裙子和絲襪?這咋聽起來沒什麽不合理,只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又不知道到底怪在哪裏。而他潛意識裏,似乎也有什麽在阻止他将這件事宣之于口。
猶豫一陣,他只問:“哥,我長得像女人嗎?”
“不像。”
張逐回答得太快,聽在方孝忠耳朵裏像是敷衍:“你都沒看着我。”
張逐盯他看一陣,重複道:“不像。”
雖是他想要的回答,卻因言辭單薄,方孝忠還是不太滿意:“真的一點也不像?”
“你為什麽覺得你像女人?”
“我沒有……是別人覺得像。”
張逐吊着眼角,只覺得這問題無聊,幹脆地下結論:“那人沒見過女人。”
“女人是圓的,男人是方的,你是方的,”方孝忠剛被張逐這比喻逗樂,就聽他接茬說,“唐淩是圓的,所以唐淩是女人。”
話題轉回了唐淩身上,方孝忠本就有些介意,從張逐嘴裏聽到她的名字更是不快。
“哥,你不會喜歡唐淩吧?”
“挺喜歡的。”
方孝忠警鈴大作,猛地從床上坐起起來,按住張逐的肩膀,從上而下逼視他的臉,驚慌失措又惱怒不已:“你認真的?你不能喜歡她,她是向桃喜歡的,向桃也正在追她,你怎麽能喜歡她!”
張逐略一偏頭:“我也挺喜歡向桃。”
“……”
是了,張逐腦子裏沒那根弦,在他看來,只要不叫他厭煩,那都可以是喜歡。他的世界只有喜歡和讨厭,雖然讨厭的人很多,喜歡的人很少,但絕對黑白分明。
方孝忠為剛才的慌亂汗顏,自我不滿之間,又對張逐生出點怨憤來。
不管他對他多麽好,他們多麽親密、是多無可替代的關系,張逐永遠都不能理解他那萬分之一的憂慮和不甘。
“不準對別人說喜歡,特別是唐淩,聽見沒有?”
“少管我,讓開。”因為想不通,不理解,有時張逐會對方孝忠提出那些莫名要求感到厭煩。
他試圖推開上方的方孝忠,卻反被抓住雙手摁住:“你答應我,我就讓開。”
“別給我提要求,很煩。”煩躁上臉,張逐眉頭緊蹙着,“松手,再不松開,我踢你了。”
“你盡管踢。要是不答應,我絕不松開。”
張逐從不跟人客氣,方孝忠話音一落,他就一膝蓋頂在他肚子上。
堅硬的膝蓋頂住柔軟的肚子,沒用多少力氣,也足夠讓人疼的。方孝忠本來還只是使性子,但看張逐這死不松口的模樣,也是真來了氣,突然低頭,狠狠一口咬在張逐袒露的肩膀。
張逐大叫一聲,用力掙脫雙手,橫着一手肘抵住方孝忠的下巴:“你發什麽瘋?松嘴,疼!”
方孝忠也覺得自己瘋了,他沒有松嘴,反而越咬越用力,直到嘴裏嘗到一絲鐵鏽的味道。
張逐終于被這鑽心的疼痛所激怒,他手腳并用,攘開他,一腳将方孝忠踹下床。
這一切發生太快,方孝忠以一種倒栽蔥的姿勢滾到床底,手腳先着地,腦門磕在了木質窗沿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張逐顧不上他,看着肩上的血齒印,起身去找醫藥箱,這也還是上次打完架受了傷,唐淩給他的。
他做了個簡單的消毒處理,但傷口太大,創口貼也遮不住,只能拿紙巾按着止血。
方孝忠看張逐按在在肩上的紙巾全是血跡,而他就是罪魁禍首,這也成了壓在他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