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20章

“先生可是身體不适?我去喚大夫過來看看?”小安陽王看見明瑛臉色蒼白,便關心詢問道。

明瑛連忙回絕,借口只是稍感不适,并無大礙。

小安陽王便讓他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啓程回京城了。

明瑛艱難的點點頭。

直到聽見小安陽王離去時關上門的聲音,明瑛才掩着口鼻将窗門合上。

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覺得暈眩,就好像溺在血海中,噩夢般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湧上來,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緩了片刻,明瑛才起身去挂上門栓,然後拉開床榻上的被褥。

方蔚筠正端端正正的躺在裏面,雙目緊閉。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方蔚筠已經被悶死在森*晚*整*理厚重的被褥下了。

但當這個突兀的念頭出現時,方蔚筠已經睜開眼,并直挺挺地坐起來擁抱着他。

他的身上還沾着淡淡的白梅香,淺淡的馨香好似能沖淡屋裏彌漫的血腥味。

“華熹,你身上好燙。”方蔚筠将臉貼在明瑛的頸脖上,低聲輕喃。

“噓。”明瑛靠在他的肩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靜寂的夜裏只能聽見方蔚筠的心跳和呼吸聲,直到外邊再次傳來箭弩破空的聲音,緊接着就是凄厲的慘叫聲。

感覺到懷裏的身體一僵,方蔚筠就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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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好似灰蒙蒙的亮起來了,明瑛想要起身,卻再一次被方蔚筠拉回了懷裏。

“夜風寒冷,容易着涼。”方蔚筠伸手搭上明瑛的手腕,擔憂道。

他實在是見不到明瑛這不将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樣子。

明瑛只是依然不太在意地抽回手:“我并無大礙。師兄本不該來這裏的,如今你還是想想要如何從這裏脫身。”

方蔚筠就抱起明瑛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後探進衣袖裏取出銀針。

他很清楚明瑛會将銀針藏在哪裏。

“師兄,你猜這次葉将軍多久能攻進新安城?”明瑛任由方蔚筠擺弄着,被灼燒過的銀針刺入身體,也只是感覺到如同被螞蟻啃噬的輕微疼痛。

聽見明瑛的詢問,方蔚筠仍是神情凝重的施針,待将銀針盡數拔除後,才低聲說道:“大軍兵臨城下,不過就是這兩日的事。”

“新安城中有足夠的糧草和兵器。”明瑛惦記着前世的夙願,并期望能趁此機會取下新安。

南岸新安,北岸雲城,百年來都是晉楚相争的重地。

自開國以來,江東十六侯的世世代代鎮守在雲渡以南的三城,他的兩個兄長自蹒跚學步就被父親教導武藝兵法,以圖一統河山。

上一代十六侯大多都是晉國的忠臣良将,只可惜他們也都未能有善果。

南楚是由于皇子争鬥和宗室奪權導致的數十年亂政。

晉國卻是從百年前雍王南渡後,就開始了不間斷的謀反和起義。

四十年前的叛軍打進了永安城,晉帝倉皇出逃,又被野心勃勃的陽城王所殺,挾持年幼的皇子登基,半年後又殺害幼帝自立為帝。經歷将近五年的戰亂,先皇的太子奪回了被叛軍占領的永安,再征讨弑君篡位的陽城王,成為新君;但是不過一年,新君再次被謀殺,來自南楚的和親公主扶持唯一的皇子登基。

永安城中依然充斥着謀殺和毒害的硝煙,昨日陳侍郎在府中被鸩毒,今日何參将被當街刺殺,明日北城急報李将軍反了。

京中時有蜚語,說楚國公主将楚國宮廷的陰謀殺戮也帶來了晉國。

江東十六侯起兵反晉時,朝中都認為他們成不了氣候,卻沒想到晉軍兵敗如山倒,短短五年就改朝換代了。

然而永安城中的陰謀殺戮并未結束。

南楚的密探無處不在,永安城依然上演着無休止的刺殺和暗殺。

前世明琂領兵南下,起因就是一場刺殺。

明瑛想要借這一戰取下新安,切斷南楚的重要渡口,再以新安作為後方往鄰近城池擴張。

大江是制衡兩國南北擴并的天險,一旦他們渡江作戰,稍有不慎就成了無路可退的困獸。而以如今晉國朝中的局勢,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在後面先捅他們一刀,然後拿他們的首級和楚國議和。

而楚國皇帝雍徽元也并非雍黎之流的蠢貨,現在他還是被楚國內政困住爪牙的幼虎,但假以時日他就能長成雄霸四方的猛虎。

想要從猛虎嘴中奪食并不容易,于是只能趁着乳虎尚未長成定下局勢。

若此次不趁亂伺機取勝,往後便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新安有足夠的糧草和兵器,在匆忙之下楚軍根本來不及撤走城中軍備,而是将兵器糧草運入密庫,以待來日卷土重來。

明瑛無意中發現了密庫的位置,就在新安太守官衙底下。

此次若能取下新安,就不可能再吐出來。

方蔚筠還撚着銀針,皺着眉頭似乎在躊躇不定着。

“方師兄。”明瑛剛試圖起身,就感覺到頸脖之側驟然劇痛,冷汗滲滲。

方蔚筠連忙将銀針拔出來,針孔處也冒出鮮豔的血珠。

他未曾想到剛才明瑛會突然起身,一時不慎偏了位置。

“即便師兄對我的計劃不滿,也不必如此報複我。”明瑛捂着頸脖右側掙紮着起來;方蔚筠也連忙擔憂地查看傷處,看見細小的針孔已經止血了,明瑛也堅稱并無大礙,才稍微放心。

方才他聽着明瑛說到對江南出戰的謀劃,也有些分了心,稍不留神就出了岔子。

夜色将盡,昨夜惡戰過後,也無人收拾狼藉一片的街道。

新安城中的百姓好似對于這些事情早已見怪不怪,開窗後還能看見路上有布衣荊釵的婦人,在朦胧的清晨挎着籃子匆忙往來,又消失在灰蒙蒙的世界裏。

方蔚筠開窗出去探看了一下,很快就回來了,告訴明瑛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五更過後,巡邏就鳴金收兵了。

等到天亮後,晉軍渡江過河,小安陽王也要撤離。

明瑛想要順水推舟随小安陽王去到楚都,小安陽王想要将他引薦雍徽元;即便因為他晉人的身份得不到重用,也能将南楚的渾水攪和一下。

但是他放心不下家中兄長。

薛崇淵會是最大的變數,并且他一定會利用前世的先知,鋪成通往帝皇之位的通天大道。

即便方蔚筠說會幫他,可方蔚筠曾經也是薛崇淵最信任的丞相。

明瑛走到窗前,方蔚筠先确定了街道上沒有人,才摟住明瑛的後腰抱起他從窗門出去,輕盈的落在客棧的屋檐上。

明瑛緊張的抓着方蔚筠的衣角,直到落在地面上,才勉強站穩。

前面就是藥鋪,方蔚筠過去敲了一下門,出去開門的是一個小藥童,說夜裏師父被一群當官的拉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方蔚筠就說他是來抓藥的,将方子給小藥童看了,小藥童才帶他們進去。

方蔚筠的方子都是驅寒補氣的藥,抓了三帖藥,小藥童哈氣連天地送他們出去。

外面依然是冷冷清清的,被籠罩在清晨薄霧下的街坊,顯得死氣沉沉。

如今也才有了幾分風雨欲來的感覺。

兩人靠着檐下走着,遙遙望見遠處的兩三婦人打起傘,才發現雪水化作細雨落下,細微如絲,刺痛如針。

方蔚筠握着明瑛的手,揣在懷裏。

明瑛惆悵的望着雪雨落下,紛紛揚揚,看不見街坊盡頭的人。

擂鼓聲從天邊傳來,就像是伴随着雪雨的雷鳴。

明瑛只是跟着方蔚筠如同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在胡同巷口看見姚老大,對方才滿面喜色地迎上來:“方兄弟。”

“姚大哥,辛苦了。”方蔚筠向姚老大道過謝,就問昨晚的風波可曾影響到他們。

姚老大憨厚的笑着,說聽到動靜就讓弟兄們都躲進地窖裏,況且他們也是正經的商人,刺殺這種事情可不敢做的。

北行商隊落腳的胡同院子沒有外人,平日在外面行走的梅四娘也是打扮成尋常的新安婦人模樣。

方蔚筠和明瑛進到胡同院裏,看見梅四娘正從屋裏出來,見到方蔚筠就露出熱情的笑容:“方先生回來了?”停頓了下,就斂了笑容低聲道,“貨都準備好了。”

“多謝嫂子。”方蔚筠點點頭。

在胡同院子見到姚老大後,明瑛就猜到方蔚筠和姚老大在做一筆買賣。

只是打開放在箱子上層的香料和珠寶,夾層放着滿滿當當的箭竹。

經羽箭産自淮山,由淮溪部所制。北行商隊能從淮溪部拿到這一批經羽箭,避過關卡檢查運到新安,可見姚老大也是有能耐的。

而方蔚筠和姚老大的交易,也不是尋常的買賣。

等到晉軍攻進新安城,這批經羽箭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晉國。

驗過貨後,姚老大和梅四娘重新将箱子堆疊起來,然後将防水的桐油布蓋在箱子上。

從地窖出來,外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雪雨。

風中傳來開戰的號角聲,就連南渡的寒鴉都在凄厲地鳴叫。

他們暫時在屋裏休憩,明瑛坐在臨窗的禪椅,閉目片刻就感覺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淡淡的草藥味彌漫着,他才恍惚從荒誕的夢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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