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童話啓示錄69

第69章 童話啓示錄69

白——夜——莺?!!

在她小的時候?

嘉肴不自覺擡眼, 震驚地看向了嘉媽媽。

“對,白夜莺。”嘉媽媽重複了一遍,語氣開始篤定, 話語也愈發流利, 就仿佛她腦中的記憶已經變得非常清晰:“你在本子上寫過它, 記得嗎?是一本筆記本,但是你在封面上糊了紙,還畫了畫……封面上有一棵大樹……”

随着嘉媽媽的述說,嘉肴腦中其實并沒有勾起任何的回憶, 九歲前的記憶依舊是一片空白。

然而,她的手卻不自覺捏住了懷裏的玩偶。

因為,即使是沒有任何回憶,她卻知道,也見過嘉媽媽說過的這個本子——

她第一次和白夜莺對話的,那個從便利店随便買來的本子。那個本子原本是紅色牡丹的圖樣,只是經過那場辛德爾的森林慶典,變成了嘉媽媽口中的樣子。

她問過白夜莺這個問題,問它封面為什麽會發生變化,然後, 白夜莺說——

“這本來就是它原本的樣子。”

嘉肴抿起了唇,看向了懷中的白夜莺玩偶。

嘉媽媽努力把記憶中能回想起來的內容說了出來, 然後把目光放在了嘉肴身上。

“那個本子……”她滿懷期待地看向嘉肴:“你記得它在哪了嗎?”

白夜莺, 本子還有過去。

嘉肴目光閃了閃, 沒有回答,而是先反問:“你要它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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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媽媽一時不知道要不要和盤托出, 倒是原本一直沉默的方有成再也忍不住先開口,表情是不加掩飾的激動和貪婪:“所以你知道的對吧?那你把本子放在哪裏了?”

嘉肴的目光從方天成的臉上掠過, 又放在了嘉媽媽臉上。

她不知道他們找這本本子的目的,也還沒想明白為什麽他們會知道白夜莺的存在。

但她現在第一情緒,只有滑稽。

莫名其妙,毫無來由地,她覺得非常滑稽。

因為嘉肴發現,此刻她的媽媽,和方有成的表情是那麽相像。不,或者說是,一模一樣。

該說不說,她媽媽和方有成真的很有夫妻相。

這麽想着,此刻情緒直白外露的她也确實笑了出來,甚至還笑出了聲。

随着她堪稱莫名的笑,方有成和嘉媽媽的表情又如出一轍地閃過了一絲茫然。

這讓嘉肴覺得更好笑了,甚至忍不住低頭把臉埋進了懷中玩偶裏。

……

而在現實之中,正在睡夢之中的嘉肴也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只是和夢裏她把臉埋在玩偶裏看不清表情不同,現實裏她笑着笑着,眼淚卻随着笑意一起流了下來。

手機屏幕在一旁亮起,渡鴉在手機中拍了拍翅膀。

【渡鴉】:小公主怎麽在哭嘎?

渡鴉偏了偏腦袋看向了白夜莺,不太确認地問道。

【渡鴉】:還差最後一環呢。

【渡鴉】:她的記憶應該還沒有回來嘎?

白夜莺眨了眨金色的眸子,它沉默了許久,這才回答。

【白夜莺】:……太像了。

渡鴉不太明白。

【渡鴉】:像什麽?

【白夜莺】:他們和他們,那個時候,太像了。

渡鴉聽不明白,拿爪子撓鳥喙,一副煩躁的模樣。

【渡鴉】:什麽他們?像什麽嘎?你說清楚嘎?

見白夜莺還是不解釋,渡鴉開始左跳又右跳。

【渡鴉】:先不說這個,小公主還在哭呢?你都不想着解決一下?

還沒等白夜莺作出反應,渡鴉繼續叭叭地往下說。

【渡鴉】:要不讓小公主出來吧?

【渡鴉】:到時候直接到完美結局多好嘎?

【渡鴉】:本來這次的事情也沒想讓小公主摻和進去的。

【渡鴉】:上次也是,那兩只夢妖,怎麽它們就這麽喜歡往小公主夢裏鑽嘎?

和上次面對嘉爸爸不同,對于嘉媽媽的事情,白夜莺其實并不打算讓嘉肴參與。

更何況,這段記憶還涉及到九歲最後的那個夜晚。

這是白夜莺最不想讓嘉肴接觸的回憶片段。

但是白夜莺沒想到的是,之前那兩個夢妖導致嘉肴進入了“兔子夢”,這次兩個夢妖居然還再次出現,又不經意引導了嘉肴的再次離開。

當然,究其原因,或許是嘉肴本身也想回到那段記憶之中。

這也是白夜莺沒有非把入錯夢的嘉肴帶離的原因。

只是現在……

白夜莺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現在讓嘉肴離開。

它知道嘉肴為什麽發笑,又為什麽哭。

因為太像了。

嘉媽媽和方有成此刻的表情,和那個時候,嘉媽媽和嘉天誠在知道本子與白夜莺存在之後的表情,實在太過相像。

或者說,一模一樣。

……

夢中的嘉肴很快笑夠了。

從白夜莺玩偶身上擡起頭的時候,她收拾好了情緒,除了更緊地抱住玩偶,仿佛從來沒有異樣。

“有一點印象……”她這麽拉長語調說着,卻在方有成表情驚喜時,又轉折:“但是我不記得它在哪。”

還沒等他再說什麽,嘉肴把目光轉向了嘉媽媽。

“我是真的記不太清以前的事情了。”嘉肴說:“能不能說得再多一點,我再仔細想想?”

嘉媽媽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嘉肴提示道:“比如,這個本子是怎麽來的?”

或許之後可以直接問白夜莺,但是嘉肴現在就想知道。

嘉媽媽想了想說:“你什麽時候弄的本子,我也不知道。”

在嘉媽媽想不起嘉肴的本子是哪裏來的,她只記得嘉肴那時候總喜歡在一個本子上塗塗畫畫,只是那個時候嘉天誠正和她鬧離婚,她哪裏管得了這個。

”啊——“嘉肴略微拉長了語調,見嘉媽媽和方有成都看過來,嘉肴說:“你說的這個,我記起來了。”

兩人臉上滿是驚喜,卻又聽見嘉肴帶着點可惜地繼續說:“但是,那本本子,不是被你撕掉了嗎?”

方有成震驚地看向嘉媽媽:“撕掉?你怎麽——”

嘉媽媽想反駁,嘉肴抱緊了白夜莺玩偶,理所應當地說:“你忘記了嗎?只要我寫點什麽東西,就會被你撕掉的。”

嘉肴原本只是想找個托辭,越說卻覺得這個說法奇怪又合理。所以她攤手:“所以肯定是被你撕掉了,至于扔在哪裏了,這要問你了。”

“不可能!”嘉媽媽也拔高了音量否認:“我怎麽可能撕掉那本,明明是你把它帶走了——!”

嘉肴微微傾身:“怎麽可能?我能帶去哪裏?”

“我怎麽知道?”嘉媽媽語氣變得堅定,她看向了嘉肴:“你拿着它,大晚上地跑出去,爬到樹上,還從上面跳圍牆——”

嘉肴原本只是想借機套話,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這件事:“你是說,那個晚上?我帶着那個本子跑了?”

“對!”嘉媽媽這麽應着,只想着辯解自己根本沒有做出撕掉本子的傻事:“你不肯讓我們再許願,我拿了本子不讓你出門,結果你晚上偷偷帶着本子,從窗戶那邊爬上了榕樹,然後跑了出去。我和你爸來追你,結果直接追到了工地那邊,然後,你就摔了下去——”

嘉肴的眼睛随着嘉媽媽的敘述越睜越大,神情與身體卻變得越來越緊繃,甚至都沒感覺到懷裏的白夜莺玩偶湊上來用小翅膀輕輕地拍打她的臉頰。

她不知九歲那晚的真相,想盡辦法從父母口中探知,他們也隐瞞得死死的。只是卻沒想到為了得到那個本子的下落,真相此刻卻被嘉媽媽輕易得吐露了出來。

然而,被隐瞞的部分此刻所帶來的也不過就是震驚和不滿,更讓嘉肴覺得難以接受的,卻是嘉媽媽之前的說辭。

現在,嘉媽媽說的是,她不願意讓他們接觸本子,結果帶着本子爬上榕樹晚上離開,因為被他們追着,才慌不擇路地跑進工地還摔了一跤。

“騙人!你根本就不是這麽說的!”嘉肴沒忍住,激動地站了起來,反駁道:“你明明,你明明說是我,是我的原因——”

她摔下工地的大坑,失去了記憶,醒來之後想探究過去。

可是她的媽媽,之前是怎麽告訴她的呢?

隐藏了和他們有關的錯處,她媽媽反而還輕描淡寫地把一切推到了她的頭上。

那個時候,她媽媽說——

“為什麽跑出去?是因為你不乖,是因為你上課不好好聽講開小差,說你兩句,你就離家出走,摔破了腦袋,害得——”

“害得你爸媽因為你這件事還鬧了矛盾,最終才離了婚。”

嘉肴早已明了父親的涼薄,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面前這個口口聲聲以愛自居,說着一切都為了她好的母親,在面對問題時,第一的反應,卻是把所有的錯處推給她。

從始至終,都是這樣。

一瞬間,所有憤怒與失望離奇消弭,嘉肴突然只覺得無力。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嘉肴喃喃道:“白夜莺?”

嘉肴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想接受。

玩偶白夜莺原本只能夠發出啾聲,此刻,嘉肴卻隐約聽見白夜莺好像在對她說話。

“如果覺得累了,那就走啾。”白夜莺對她說:“就把這當成一場夢,醒來就可以全部忘記。”

白夜莺尊重小公主的一切選擇,卻更想她選擇一條永遠輕松快樂的道路。

“知道嗎?這只是夢。”白夜莺于是繼續啾啾:“在夢之外,還有一場美麗的慶典。”

……

眼見着小嘉肴要跑,于兮若和秦澤琛連忙跟了上去。

夜色下,院子外道路是舊時的青石板路,高低不平。小鎮的路上也沒有任何照明,只有天邊的那輪圓月隐約的光勉強讓他們不至于跟丢前面的小嘉肴。

“她是要去哪?”于兮若忍不住詢問秦* 澤琛,畢竟是秦澤琛小時候住的地方,于兮若覺得秦澤琛會知道。

秦澤琛也看了看附近的環境,他搖了搖頭:“我記不起來,已經太久——啊!”

這麽說着,他感覺到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抹黃色,接着咣當一聲巨響,他的小腿感覺到撞到了什麽東西,反作用力讓他一陣疼痛。

于兮若連忙跑過來,緊張問道:”怎麽了?”

她蹲下來查看秦澤琛的情況,這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手機,于是掏出來打開了手電筒。

光照亮,周圍環境清晰了許多。

“我沒事。”

秦澤琛本身問題并不大,檢查一下,只是撞得有些紅腫。他于是不再在意,也打開手電筒照向了他撞到的東西的前方,發現那是一個黃色的鐵質警示立牌。

立牌上有着兩行,八個大字。

【前方施工,禁止通行】

秦澤琛又照了照前面,再看了看附近的環境,咽了咽口水。

于兮若卻是皺眉,剛剛秦澤琛這一下,小嘉肴就跑丢了,現在周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

“怎麽辦?”于兮若對于這片有些荒涼的工地比之前的小院還畏懼:“我們往前走,還是,回去等?”

“我們——”秦澤琛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發緊:“這裏……”

他說了這麽兩個字,突然看向了于兮若,反問道:“你覺得,嘉肴是想,她到底是想幹什麽?!”

于兮若不知道秦澤琛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但她還是仔細想了想,說道:“根據月亮門那件事,我覺得她應該是想報仇,不太對,她其實也沒做出什麽激烈的舉動——”

雖然來到這詭異的地方還回不去,但是于兮若發現嘉肴,或者這個地方的主人其實并沒傷害過他們。

“沒有激烈舉動?”秦澤琛說:“那麽那些兔子算什麽?!”

“算什麽?”于兮若說:“當然算他們活該。如果換成我,不僅要把他們變兔子,我還想讓他們變成麻辣兔頭!”

“既然他們都變成兔子了,這也夠了吧?”秦澤琛語調變得激動:“那我們為什麽還回不去?他們不是已經變成兔子了嗎?那這還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難道因為我和她是同班同學,我沒幫她?那麽你呢?這和你不是完全沒關系嗎?”

于兮若也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嘉肴和她本身卻是沒一點關系的。

她會來到這裏,唯一的可能,是因為秦澤琛。

那麽秦澤琛呢?

于兮若試探道:“這真的和你沒關系?”

“當然!”于兮若的試探換來了秦澤琛劇烈的反應:“我對她這麽好!班級裏就我還理她,而且我也沒變成兔子,所以這一切和我能有什麽關系?憑什麽她要把我帶進來?!為什麽?!”

“你先冷靜一下。”于兮若說:“我覺得嘉肴應該不是這種人,你看……”

“你也覺得我沒做錯對吧?”秦澤琛卻打斷她,自顧自地求認同:“對吧?你知道我是怎麽對你的,我對你這麽好,我對嘉肴,明明也是一樣的啊!”

聽到這種對比,于兮若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但這種情況下,她暫時不想争論:“阿琛,你先冷靜點——”

秦澤琛卻伸手按住了于兮若的肩膀:“對吧,是你的話,你是要感激我的對吧?你應該是感激我,喜歡我的,對吧?”

“對!感激你!喜歡你!”于兮若情緒也有些上頭:“所以呢?你想讓她也做你女朋友?”

秦澤琛:“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我真的受夠了!”于兮若原本一直壓抑在心中裏情緒此刻如同火山一般往外冒:“之前同學會,本來你說沒時間,結果看到嘉肴來了,你請了假也要來。之後她不認識你,你說你對她沒想法,我也信了。現在來到這麽個地方,你小時候在幫她,我也很高興,因為我覺得我喜歡的是一個本來就很好的人……”

“但你在不高興什麽?”于兮若繼續說:“你幫她,但是被她拒絕了,她有她最好的朋友,她不需要你幫忙。但是那又怎麽樣?這關你什麽事?怎麽,你想幫她不接受,還比不上一個沒露面的秘密,這把你難受死了對吧?你幫了她,也幫了我,結果她沒像我這麽喜歡你,和你表白,這怎麽就讓你受不了——啊!”

于兮若被推到了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秦澤琛,秦澤琛似乎也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麽,之前聽見于兮若的話臉上露出的那一瞬間猙獰現在變成了擔憂。

“兮若,你沒事吧?”秦澤琛面色愧疚又心疼,低身想把她扶起來:“我只是……我不是故意的……”

“你別碰我!”于兮若卻揮開了他的手,忍着手心的疼痛,自己爬了起來,見秦澤琛的靠近,她又後退兩步,提高聲調:“別過來!”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你就是這麽想的。”

否則,秦澤琛這麽一個總是那麽溫和有禮的人,怎麽會這麽控制不住情緒?只能因為是她的話戳到了他真實的內心。

在于兮若心中,秦澤琛是那樣好的一個人。

和對待嘉肴一樣,在所有人都孤立于兮若厭惡她的時候,秦澤琛卻站了出來,擋在了她的前面,朝着她伸出了手。

“我會和你在一起。”

秦澤琛對她說了那麽一句話,從此,于兮若就淪陷了。

她以為他們的愛是雙向奔赴,是佳偶天成。她的英雄是她生命中的天使,那麽偉岸明亮,心地善良,救人于水火。

她曾經聽過男友談起過嘉肴,但是談得并不深。

他只是說他有那麽一個小學女同學,她出身很好,但是因此很是驕橫,班裏人都不喜歡她。後來,這個女同學的父母離婚,她被全班孤立,最後轉學走了。

談起這件事的時候,秦澤琛的口吻中總是帶着一分淡淡的遺憾和憐憫。

“那不是她的錯。”秦澤琛還會說:“不過是個寵壞了的小姑娘。”

“我當時,要是再多幫幫她就好了。”

聽他那麽說,于兮若只覺得溫柔。

然而現在,她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

嘉肴并沒有因為出身嬌縱過,而且,她也從來沒有想要過秦澤琛的幫助與憐憫。

恰恰相反,是于兮若她的男友,因為嘉肴那時候的拒絕,整整難堪與不忿了十幾年。

一瞬間,于兮若只覺得頭暈目眩。

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她的男友。

秦澤琛看她現在抗拒受傷的目光,神色也焦躁了起來,卻只是無力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抹了一把臉,最終說:“這個之後再說,我們先想辦法出去要緊。”

出去。

這确實才是當下最重要的問題。

于兮若也只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再說話。

而秦澤琛繼續着他們争吵前的話題。他看了那塊牌子好一會,最終道:“……我們還是先回小院吧。”

于兮若卻不同意。

“這個工地不會無緣無故在這裏。”于兮若說:“既然嘉肴帶我們到這裏,應該是希望我們進去。”

”你也看到了,這裏在開工。”秦澤琛用手機照着地上的坑坑窪窪,說:“我們不如回小院住一晚,等天亮了再來。”

于兮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淡淡道:“如果我們不進去,天還會亮嗎?”

秦澤琛默然不語,于兮若卻轉過頭看向了他,篤定道:“你不敢進去。”

借着月光,于兮若看到了秦澤琛握着手機的手背上隐約暴起的青筋。

“你不進去,那我去。”

于兮若這麽說着,也不再管秦澤琛,而是大步地朝着工地裏面走去。

秦澤琛咬了咬牙,跑過去抓住了于兮若的手臂。

“我知道她想讓我去哪。”男人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似的:“我帶你去。”

這下,換成秦澤琛走在了前面。

“……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是忘不了她……”黑暗中,于兮若只能看到秦澤琛的背影和他有些暗啞的聲音:“我只是,做錯了一些事情。”

于兮若:“什麽事?”

秦澤琛沒有直接說,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還記得嗎?在我們坐上那輛奇怪的列車的前一晚。我們去了超市,遇到了兩個小孩?”

于兮若隐約還有些印象:”嗯,怎麽了?”

她記得那兩個吵架的小孩子,原因有些烏龍,兩個孩子打鬧,導致有東西從貨櫃上掉了下來。

其中一個孩子為了不讓另一個孩子砸到頭,于是推了那孩子一把,結果好心辦壞事,讓另一個孩子撞到了貨櫃上,傷得更重。

好心辦壞事的孩子被另一個孩子記恨,兩個人反目成仇,于是打了起來。

當時秦澤琛還問她對這件事怎麽看,于兮若只以為是閑聊,卻沒想到現在又被他提起。

“你知道嘉肴為什麽找上我嗎?”秦澤琛看着于兮若,目光炯炯:“因為我就是那個,好心辦壞事的孩子。”

“怎麽好心辦壞事?”于兮若說:“你說清楚。”

秦澤琛終于開口:“嘉肴轉學前,因為受傷失去記憶,這我和你說過吧?”

于兮若:“嗯,所以?”

“……這件事,也和我有關系。”

于兮若詫異地看向他。

秦澤琛繼續說:“嘉肴有個朋友,這你也知道,我們叫他秘密。除了她之外,誰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是誰,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她總是坐在那裏,也不出門,也不和別人玩,然後花上所有空餘時間給那個秘密寫信。”秦澤琛說:“老師,還有爸媽,其他人,都說她是個怪人,我知道她不是……她只是,只是被那個”秘密“帶壞了。”

于兮若說:“……所以,你做了什麽?”

秦澤琛說:“我沒做什麽,我只是為了她好。”

于兮若看着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真的沒做什麽。”秦澤琛只能自己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媽媽。”

于兮若還未對此做出什麽反應,卻聽見了一陣沙沙的響聲,像是被風席卷下,樹葉拍擊的聲音。

而在這個聲音中,她還聽見了幾聲沉悶又怪異的咕咕聲,像是從森林深處不見光的腐爛洞窟發出來的嗚咽。

天色也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暗了。

月亮。

于兮若發現那輪原本挂在天邊的月亮,此刻已經下墜。在他們所在地的目光盡頭,是一棵樹冠巨大的樹的暗影。

那輪圓月此刻就藏在大樹之後,隐隐約約的。

明明這次的月亮并沒有瞳孔,于兮若也覺得,此刻的月亮,像極了隐匿在樹後,偷偷看過來的眼睛。

……

在現實的世界中,不僅僅是在網絡上,現實中的榕樹廣場也在消息傳出來不過幾小時就驟然熱鬧了起來。

盡管舞會并沒有開始,但是太多的人在睡意沉沉的深夜,也早已按捺不住,來到那棵榕樹下等待。

當現實與虛幻交織,這棵巨大的千年榕樹,就是兩個世界唯一的交點。

玩家們把手機攝像頭對準了這棵榕樹。

在任何其他的地方,游戲界面顯示的場景都與現實不同,而只有這棵榕樹,在兩個世界內的影像,是如出一轍。

某一時刻,玩家們看到手機中的大榕樹遭遇了大風般顫抖了起來,樹葉拍擊着,沙沙作響。

沙沙作響,這聲音,卻來自于現實。

于是他們驚異地放下了手機,看向了那棵大樹。

明明沒有風,可是那棵榕樹,所有的枝條地樹葉,卻在劇烈抖動。

而他們的手機裏的戀人,也正在與他們述說着同樣的事。

異世界的戀人們說:“辛德爾好像醒了,不止是我們可以看見的這棵樹……是整座森林都在顫抖。”

……

玩偶白夜莺飛出來,使勁拍着翅膀,想把嘉肴往外叼。

這種情況下,白夜莺想讓嘉肴離開。

它的意圖明顯,但是用力卻并不大。只要嘉肴不願意,輕而易舉就可以拒絕它。

結果也是這樣,嘉肴輕輕一撈,又把它重新抱進了懷裏,揉成了一團。

“沒什麽……”嘉肴說:“這沒什麽,我其實早就明白了。”

嘉媽媽一時讷讷不言,但是方有成根本不關心這些,只是更急切地追問兩人:“然後呢?那本本子去哪裏了?”

嘉肴看向了嘉媽媽。

事實上,她比方有成更想知道答案。

嘉媽媽努力地思索,最終根據她最後的記憶,說出了地點——

”工地,在那個工地,肴肴摔倒的地方。”說到這裏,嘉媽媽頓了頓,聲音變低,但還是繼續開口:“那個時候,本子還在她的手裏。”

這是她現有最後的,關于本子的記憶。

方有成很是興奮,站起來就想走,嘉媽媽拉住了他的手:“這麽久了,那裏怎麽還能找得到?”

“找得到,肯定就在那裏!”方有成甩開嘉媽媽的手:“它在那裏,它肯定還在那裏!”

嘉媽媽叫不住他,趕忙也跟着出了門。

方有成仿佛知道工地在哪似的,目标明确,出了院子就往後院的方向跑。

嘉肴抱着玩偶同樣也緊跟着,卻在路過後院院牆時,看到了院牆外垂下的榕樹枝。

她伸手過去,那褐色的垂絲就輕輕柔柔地繞了她一手。

嘉肴不自覺地開口:“……好久不見。”

樹葉顫動起來,發出了輕柔的沙沙響聲。

嘉肴看向了另一邊,嘉媽媽與方有成已經跑得沒有蹤影。

嘉肴卻又只是看向了榕樹。

“大樹,大樹。”她說:“如果我真的來過,再給我指個路吧。”

榕樹的枝條輕柔地飄動,卻全部指向了一個方向。

嘉肴道了謝,然後跟着它指出的方向跑了過去。

果然沒過多久,她看到了一塊黃色的警示牌立在路中央。

而在立牌不遠處,嘉媽媽與方有成正在摸索着爬下一個深坑。

嘉肴走過去,站在坑的邊上往下看。

一瞬間的眩暈,然而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

說是深坑,但只是對于孩子來說,實際高度也不過一米,只是堆滿了各種廢品和雜物。

嘉肴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雖然當時傷得很重,連記憶都沒了。但是沒有紮到眼睛或者直接被刺穿,這麽看來都遠算得上幸運。

和只想對這個深坑避之不及的嘉肴不同,嘉媽媽和方有成卻在那一堆廢墟中仔細地搜尋了起來。

好幾次,嘉肴都看到他們因為摸到什麽尖利的東西,而痛得龇牙咧嘴。

然而即使這樣,他們也不願放棄,活像是要把這個深坑給清理一遍。

嘉肴看向自己懷裏的白夜莺玩偶:“他們到底為什麽要找你?”

白夜莺玩偶歪腦袋:“啾?”

然而嘉肴才不吃它這套,使勁抱住它上下甩了甩:“你剛剛明明就可以說話了!”

白夜莺玩偶又啾啾叫了兩聲,還被甩出來了幾根本不該存在的羽毛。

終于它妥協了。

白夜莺玩偶:“因為他們以為可以向我許願啾,而且是什麽都可以。”

嘉肴停下了手:“許願?你什麽時候有這個功能?嗯,也算吧,但你明明是個,生意人……鳥?”

“對啾,我說過很多次,可他們好像從來不肯去懂。”白夜莺玩偶說:“我會做的從來只有……等價交易。”

嘉肴眨了眨眼睛。

白夜莺只會做等價交易,可是,在嘉媽媽他們眼中,它卻是可以許願的對象。

嘉肴:“……那麽是誰,付出了代價呢?”

白夜莺玩偶沒再說話。

可還能是誰?

是她?

可嘉肴那時候什麽都沒有。

所以,付出代價的——

只會是白夜莺。

嘉肴還想問些什麽,卻聽見坑內的方有成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我找到了!本子!是不是這本!”

……

另一邊,秦澤琛試圖繼續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我只是告訴她媽媽這件事……”秦澤琛說:“除此之外,我什麽都沒做。”

于兮若氣笑了:“怪不得。”

怪不得她的男友會來到這裏,更怪不得,在之前的月亮門裏,她的男友總是心事重重,閉口不言。

他其實早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卻只是一再為自己辯解。

“我根本想不到的,我只是覺得她那樣不好……再說,真的就不過這麽一件事,她也不應該記恨我這麽久吧?”

于兮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覺得心很亂,所以也不搭話,只是沉默地跟在秦澤琛身後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澤琛停了下來。

于兮若拿着手機照向前面,照出了一個裝滿廢墟的土坑。

而出乎她預料的是,她還在廢墟間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的影子。

是小嘉肴,她此刻就在站在廢墟之中。

廢墟裏的東西尖利,于兮若忍不住喊道:“你在那裏幹什麽?快點上來!”

這麽說着,她俯下身,想試探着能不能直接把小嘉肴拉上來。同時,她還轉過頭看向秦澤琛,希望他也能過來搭把手。

只是秦澤琛根本就沒在原本的位置,于兮若朝後照了照,才看到秦澤琛居然遠遠地躲到了一個腳手架後面。

于兮若都快氣笑了,但她還是先回過身,把小嘉肴從坑中拉了出來。

等小嘉肴在身邊站定,于兮若給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才看到秦澤琛試探着朝她們走過來。

于兮若忍不住質問:“你到底在躲什麽?”

秦澤琛不語,甚至好像都不敢朝向小嘉肴方向看。

“如果真的是因為這件事。”于兮若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男友這麽讓人難以理解:“那你不應該認錯道歉嗎?躲着算怎麽回事?!”

秦澤琛目光閃爍,片刻之後,他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看向了小嘉肴,讷讷道:“……對不起,我以前不該這樣。”

小嘉肴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擺弄着自己手指。

秦澤琛于是繼續說:“我那個時候,真的只是鬼迷心竅,我只是怕你遇到了不好的人,所以才,所以才把“秘密”這件事告訴你媽媽的。”

見嘉肴依舊不語,之前同學變兔子的事情還猶在眼前,秦澤琛硬着頭皮繼續說:“我只是做了這件事,其他什麽都沒做過。你應該還記得,其他人都欺負你的時候,只有我想當你的朋友,來幫你的……所以……”

“你提什麽要求都可以。”秦澤琛的話語中帶着一絲哀求:“你就放過我吧……”

對啊,只是一次小報告。

于兮若也想幫着辯解一下,然而看着小小個頭的嘉肴,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開口。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秦澤琛在說。如果是之前,于兮若當然是無條件地相信男友說的話,但是現在,她遲疑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小嘉肴停止擺弄着玩具,擡頭看向他,嘴角彎起,聲音稚嫩清脆:“好呀。”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小嘉肴的身形猛然升高。

于兮若吓了一跳,卻發現是她坐在了高大的樹冠上,原本非常遠的榕樹,此刻已經生長到了這裏。小嘉肴雙手撐着樹幹,晃悠着雙腿,居高臨下地看向了秦澤琛。

“車站就在那裏。”

于兮若看到小嘉肴指了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就是深坑的位置。

兩個人忐忑地往深坑裏看,正如嘉肴所說,原本滿是廢墟的深坑,此刻,卻是被榕樹的樹枝填滿,而在枝丫之間,則是出現了一個車頭,還帶着一截車廂。

這麽看過去,就好像是列車被榕樹埋起來了似的。

榕樹枝條看似繁密,然而事實上像是一層層層疊的大網,讓人覺得一旦進去就會陷入其中無法逃離。

想要去列車那裏,只有一條路。

于兮若看向了小嘉肴方向,她坐着的位置後面有着一根非常筆直粗壯的樹枝,末端直接對準了列車入口的位置。

完全看得出來,那才是真正可以進入的登車口。

于兮若仰頭看了看,覺得爬到榕樹上的難度并不高。

于是她嘗試着向上攀爬。事實上比想象的更加簡單,每當她擡腳,榕樹還會自動地把樹枝伸到她的腳下,給她當做上升的踏板。

最後,當她顫巍巍爬上去的時候,小嘉肴還拉了她一把,讓她還直接坐到了小嘉肴身邊。

月光如水,樹影婆娑。

于兮若坐得高高的,廣闊的視野讓她有些不适應,但很快化作了一抹欣喜與暢快。

此刻,在她的視野中,秦澤琛也變得小小一個,擡頭看着她。

見于兮若往上爬還成功了,秦澤琛于是也伸手想攀上大樹。

然而他手剛剛伸出,就感覺到一根樹枝抖動了一下。

于兮若看過去,發現從身後的樹枝中,此刻鑽出來了一個黑影。

于兮若吓了一跳,但很快又看清了那是什麽。

一只淺棕色皮毛,黑色斑點的大貓頭鷹。

見于兮若看過來,那只貓頭鷹歪過了腦袋,黃澄澄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然後咕咕叫着,拍着翅膀,擠到了她和小嘉肴中間。

看着毛茸茸的大鳥,于兮若手有些癢,于是忍不住試探着想去摸貓頭鷹的腦袋,結果被對方拍着翅膀扇開了。

“不可以這麽對列車長!”

于兮若聽見小嘉肴也看着她的動作,義正辭嚴地這麽說。

于兮若不敢相信:“……列車長,它?”

“昂呢!”小嘉肴點頭,然後于兮若就看着她不知道從哪裏還摸出了一頂列車長的小帽子,然後戴到了貓頭鷹的頭上。

貓頭鷹帶着帽子,擡頭挺胸,目光炯炯,倒是真有幾分列車長的氣魄。

然後,于兮若就看到剛剛義正辭嚴小嘉肴,借着戴帽子的動作從頭到尾把貓頭鷹撸了一遍。

“咕咕!”貓頭鷹看向小嘉肴:“咕咕咕!”

于兮若估摸着那大概是“不準随便摸列車長“的意思。

于兮若:……

趁着貓頭鷹怒視小嘉肴,于兮若也忍不住戳了一下列車長的後腦勺。

然後她就看着列車長頭轉了一百八十度,開始怒視她。

”你可別惹它生氣了。”小嘉肴搖頭晃腦對于兮若說:“不然它加倍收你車票,你可就回不去了哦。”

于兮若原本還想再摸,聽到小嘉肴這句話頓住了。

“……車票?”

“對呀。”小嘉肴看向她:“坐車是要車票的呀。”

于兮若這才想起來,之前那個黑衣人也對她說過,就算找到了列車,她也沒有車票。

之前于兮若還有蛋黃派,但是經過這兩天,她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了。

想了想,她心懷僥幸地掏出了身上的塑料小人,遞給小嘉肴看:“這個……可以嗎?”

小嘉肴還沒說什麽,貓頭鷹列車長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把頭扭了回去,再次給于兮若留了一個後腦勺。

于兮若:“……”

于兮若:“那它想要什麽?”

小嘉肴看向她,反問:“你覺得呢?”

于兮若想起了他們來的那列班車,那個猩猩列車長問他們要香蕉買車票,他們拿出蛋黃派也同意。

于兮若只能向下問秦澤琛:“你包裏還有什麽吃的嗎?貓頭鷹吃的那種!”

秦澤琛于是也在包裏翻找起來。

還剩一個蛋黃派。

可惜的是,貓頭鷹不吃蛋黃派,貓頭鷹給她看後腦勺。

于兮若:……

于兮若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小嘉肴。

小嘉肴看着她,然後從她的掌心拿走了那個塑料小人。

于兮若感覺到了小女孩手心的那抹溫熱。

“走吧。”小嘉肴歪着頭對她笑了笑:“會有人給你付賬的。”

于兮若驚喜起來,但她沒高興多久,就聽見樹下的秦澤琛大叫起來。

“等等!”秦澤琛剛剛試着爬上樹,但是大概是大榕樹針對他,他想盡了辦法,還是爬不上來。見于兮若要走,他大叫了起來:“等等我,扶我一把!讓我上去!”

于兮若腳步頓住,她剛想要伸手去拉秦澤琛,卻被小嘉肴按住了。

“車票只有一張。”小嘉肴揮了揮手中的小人:“所以,列車只能上一個人。”

秦澤琛也聽到了小嘉肴的話,他見于兮若愣住,忍不住大聲叫起來:“不準走!停下!那個東西明明是我們一起發現的!”

于兮若沒有動,她再次看向了小嘉肴,小嘉肴卻指了指天邊正在下落的月亮。

“快點呀。”小嘉肴只是說:“等天亮了,列車就要開走了。”

于兮若咬了咬牙,看向了秦澤琛,最終還是低下身,想伸手把秦澤琛帶上來。

至于車票——等會再想辦法了。

她抓住樹幹努力往下探,勉強夠住了秦澤琛伸上來的手。只是因為力氣不夠,只是勉強帶住他,一時半會也拉不上來。

小嘉肴就在旁邊和貓頭鷹玩戳戳樂,根本沒有幫她的意思。

于兮若實在有些吃不消,而小嘉肴還在旁邊火上澆油。

貓頭鷹:”咕咕!咕咕!”

小嘉肴說:“還剩,五分鐘。”

聽小嘉肴這麽說,秦澤琛更加急躁起來。

”你就想弄死我!”他一邊掙紮,一邊吼向小嘉肴:“你故意的!”

小嘉肴把腦袋擱在貓頭鷹頭頂上,微笑着同貓頭鷹一樣看着他。

秦澤琛本身就心煩,這下更是暴躁。

他怒血上頭,口不擇言地對小嘉肴大罵:“你憑什麽這麽對我!我之前對你這麽好,結果因為這麽一件小事,你就翻臉不認人!果然我就知道,你就是個爛人!我就知道!你活該被他們欺負!”

小嘉肴卻還在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還有呢?”

“還有?還有!”秦澤琛越發惱怒,大吼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爸媽有錢,看不起別人。可是憑什麽,你爸媽都不要你了,只有我對你好,明明只有我對你好了,你還是根本不理我!你憑什麽?”

“啊!我知道了。”小嘉肴說:“你以為,你在救我。”

秦澤琛:“對!我就是在救你!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媽媽,關于秘密的事?”小嘉肴看向他:“明明你知道,它是秘密,它不該被別人知道的。”

秦澤琛咬牙,拿出之前的說辭:“我只是,只是怕你被別人騙了……他總是不出現,你應該有其他朋友。”

“真的嗎?”小嘉肴聲音清脆,但莫名帶着一絲寒意:“不是因為我沒有對你的好感恩戴德,所以,你想給我一個教訓嗎?”

于兮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嘉肴,又把目光落在了秦澤琛臉上。

秦澤琛嗫嚅着嘴想要反駁,卻一時沒說出話,只能聽見小嘉肴繼續說。

“我的家世是不是好得你很嫉妒?事實上,整個班級第一個讨厭我的,就是你。”

“我爸媽鬧離婚的事情,你也是第一個見證人,然而第二天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他們針對我的時候,你也是最高興的吧?”

“不僅高興我終于倒黴,而且,你也終于有機會來救我了。”

“真可惜,我可不是一只被雨淋濕的可憐小狗。”

秦澤琛猛地看向小嘉肴。

此刻的月亮已經黯淡。

秦澤琛看過去,仿佛看向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

高傲的小公主一夜之間變得落魄,如同高高在上的月亮落入泥沼。

他不覺得可惜,他只覺得興奮。

所以,在所有人都排擠她的時候,秦澤琛卻打扮好了自己,用最溫柔的笑容去面對她。

他促成了她的倒塌,更想親手把她扶起來。

秦澤琛想,她那麽落魄,只要我對她好一點,她就會對我感恩戴德。

而被一位公主仰慕,哪怕只是曾經的公主,這份仰慕足以為他加冠成國王。

只是這偏偏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明明都已經這麽落魄了,甚至被所有人針對,嘉肴還是沒有“自知之明”,拒絕他的幫助。

甚至于……更甚者……

秦澤琛想起了那個晚上,他決定再找嘉肴談談。

他翻出了自家的院牆,果然看見嘉肴正如往常一樣坐在大榕樹的樹枝上。

她身後的院落裏,父母正在劇烈地争吵。但這一切仿佛與她無關。

小女孩抱着本子,靠在樹幹上,靜靜地看着月亮。

她沒再穿着以往常穿的公主裙,然而銀色的月光灑落在樹間,她的剪影仿佛精靈。

那一瞬間的場景,依舊驚豔地讓秦澤琛感覺窒息。

原本秦澤琛還在為白天嘉肴的拒絕而惱怒,然而此刻,他心态再一次奇異地平靜下來。

他伸手搖了搖樹枝,動靜讓嘉肴低頭看向了他。

“和我做最好的朋友吧!”他自覺自己說得委屈又虔誠:“只要你答應,我以後會對你很好,也只幫你一個。”

這句話他已經說了很多次,甚至于,或許那次嘉肴直接拒絕,他都不會多麽生氣。

然而嘉肴看着他,卻說:“你以後可以離我遠一點嗎?”

秦* 澤琛:“為什麽?”

”你明明很讨厭我,但嘴上卻說要幫我。”嘉肴說得安靜又平和:“你不是想要一個朋友……”

嘉肴擰着眉想了想,好久才找到了一個措辭:“你只是,想要一只……小狗。”

說完,嘉肴看向他,皺起了眉頭:“所以我也讨厭你。你不可以這樣,你不可以把人,當成小狗。”

那時候的秦澤琛并不太懂嘉肴在說什麽,然而他卻下意識地感覺到了被看穿的害怕與羞恥,伴随而生的,則是壓抑不住的惡意與惱怒。

如果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的話,那她就該得到教訓。

過去與現實的場景重疊。

曾經和現在的嘉肴都在看着他。

黑夜并沒有掩蓋他的心思,反倒讓他一切真實的惡意在月光下被曬得冰涼。

秦澤琛的臉色煞白,然後他想到什麽,慌忙地看向了在場的另一個人。

于兮若的臉色,并沒有比他好上多少。

“對我……”她輕聲說:“你也會這麽想的嗎?”

秦澤琛看着他們交握的手,連忙搖頭否認。

”我難道對你不好嗎?”秦澤琛哀求地看向于兮若:“因為這幾句話,你就要否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嗎?”

于兮若抿起了唇。

無論怎麽說,秦澤琛對她确實很好。

于兮若還是沒打算放下秦澤琛,至于他們之間的事情,也該出去之後再作了斷。

就在這個時候,小嘉肴卻放下了手中的貓頭鷹。

貓頭鷹咕咕地叫了兩聲,邁着兩條腿,沿着樹枝往列車的方向拍着翅膀飛奔。

“列車長就位,列車就要出站了哦?”小嘉肴看着兩人:“到時候哪怕有車票……”

看得出來,小嘉肴完全沒有讓秦澤琛離開的意思了。

她甚至還看向秦澤琛,笑着說:“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那就放手吧。”

秦澤琛的手卻只是抓得更牢。

于兮若看到貓頭鷹已經跑到了半路上,都急得快哭了:“阿琛,你再用點力啊!”

秦澤琛自然也看到了貓頭鷹的速度。

他咬了咬牙,看向了于兮若,聲音放緩:“兮若,你先別急。”

于兮若點頭,又聽秦澤琛繼續說:“這樣不好着力,你再把頭低下來點,再把另一只手伸給我。”

于兮若沒想多,只是聽話地把頭低下,然後盡量保持平衡,雙手都往秦澤琛方向伸。

然而沒想到的是,秦澤琛下一步并非拽住她的手,而是直接抓向了她披散的長發。

于兮若只感覺到頭皮一陣劇痛,她驚異地看向秦澤琛,卻看到了他滿臉的猙獰。

“下來。”他的聲音從喉嚨擠出,仿佛野獸的嘶吼:“不準,你不準走!”

于兮若整個人都吓懵了,身形也不穩地快要往下摔。就在這個時候,她卻感覺手上與頭發上的重量一輕,秦澤琛直接滑了下去。

于兮若慌忙往下看,卻見秦澤琛從她頭上拽下的幾根頭發變成了幾條粗壯的碧綠蟒蛇。

砰的一聲摔落的巨響之後,随着他的痛呼,那些蟒蛇反身纏到了秦澤琛的身上。

于兮若渾渾噩噩的,只感覺自己被推了一把,也想不到更多,直接跟着貓頭鷹跌跌撞撞地往列車跑去。

秦澤琛目眦盡裂。

眼見着于兮若要跑進列車,他顧不得身上的蟒蛇,也往列車的方向跑。

他跑得比于兮若還要快,甚至都趕上了貓頭鷹。

“我能出去,出去的是我!”

秦澤琛一邊跑,一邊看向了小嘉肴。

小嘉肴似乎并沒有阻止他的意思,站在樹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太過熟悉,秦澤琛一時間想不到緣由,也沒心思再想。

只是當他跑到深坑邊緣的時候,才停頓了一秒。

列車在深坑中央,沒有樹枝的直達,想要到達車門,只能靠跳過去。

一瞬間,這滿是綠網的深坑在他眼中隐約發生了變化,再次變成了滿是廢墟的樣子。

而與此同時,他還發現自己身高也突然縮水,視野矮小下去。

那本來不算什麽的深坑,此刻在他眼中變得巨大恐怖起來。

秦澤琛又看了嘉肴一樣,擠出一個扭曲的笑來。

記起來了,他記起為什麽這個場景那麽熟悉了。

在他告訴了嘉肴媽媽關于“秘密”的事情之後,他一直等待着嘉肴父母的反應。

結果讓他很滿意,因為他發現,因為他的告密,嘉肴被父母關在房子裏,之後更是很少出來玩。

盡管嘉肴父母似乎又和好了,但是嘉肴顯然依舊并不開心,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心滿意足。

然而在那天晚上,那個小院莫名又爆發了一場争吵。

他等在牆角,看着嘉肴狼狽地從樹上奪路而出。

嘉肴只是看了他一眼,或許根本沒看到他。

“啾!”秦澤琛似乎聽到鳥叫。

鬼使神差地,秦澤琛跟了上去。

然後,他親眼看到嘉肴因為看不清路,直接摔落進了工地的一個坑裏。

痛呼,哭聲,和逐漸變弱的抽噎。

秦澤琛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突然間沒有了勇氣,甚至連靠近都不敢,只是躲在腳手架後,看着嘉肴的父母好久才找到她,把她帶出去。

此刻,和十幾年前的形式倒轉。

小嘉肴就站在樹上,靜靜地看着,如同那時候般看着他慌不擇路地往下跳。

而秦澤琛,別無選擇。

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縱身朝着車門一躍,然後順利地攀住了車門,速度遠比貓頭鷹,特別是于兮若要快。

只是就在他想往車門裏爬的時候,他的視野卻再一次放大,整個車頭在他眼裏變得巨大無比,而他抓住車門框的手……

不,那已經不再是手,而是帶着灰色絨毛的細長爪子!

他又變成了什麽?

秦澤琛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原本直直朝着車門走的貓頭鷹停住了腳步。

貓頭鷹原本向前的腦袋朝着他轉了九十度,原本微眯的眼睛驟睜,黃澄澄的,宛如兩輪,帶着瞳孔的月亮。

那月亮,還在看着他!

不,不,不。

不是月亮,月亮不是眼睛。

事實上從始至終看着他的,就只是貓頭鷹的眼睛!

秦澤琛心中一陣莫名的恐懼,就像是看見了天敵。

天敵是貓頭鷹,那他是什麽?

貓頭鷹已經張開翅膀朝着他飛過來,在被它的翅膀遮住視野時,秦澤琛看到于兮若已經順利跑進了車廂。

在被貓頭鷹一口吞吃入腹之前,秦澤琛突然明白了一切。

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坐上這輛列車。

因為列車長是貓頭鷹,他是老鼠。

他不會是唯一的乘客,他是送于兮若離開的,那張唯一的車票。

……

看着于兮若走進了車門,小嘉肴坐在樹幹上,靜靜的目送着列車離開和消失。

身後是半輪沉水的滿月,小嘉肴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前方。

那同樣是半輪依山的巨大紅日,正從地平線緩緩升起。

……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嘉肴看到方有成原本的手中的筆記本,原本驚了一驚也想下去拿,卻被白夜莺玩偶叼住了袖口,所以停了下來。

只是還沒等方有成迫不及待地把筆記本翻開,一個大力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筆記本落到了嘉媽媽手裏,然後同樣被迫不及待的嘉媽媽立刻翻開。

筆記本倒是沒有發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動靜,更沒有什麽奇異金光。

嘉肴卻仰頭看向了天空。

原本時間還是上午,但是此刻,随着筆記本的翻開,日頭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東邊轉移到了西邊。

嘉肴的方位來看,是從她眼前,移到了身後。

當書頁完全翻開時,太陽已經一半落入了地平線,日輪無比巨大壯麗,豔麗濃重的夕陽,将西邊染得一片血紅。

嘉肴卻又把目光放到了前方,那邊的景象比日暮更加奇異。

那是一輪同樣巨大的銀色滿月,帶着深藍色星空夜幕,一半浸染在江水之中,水色沉沉又波光璀璨。

哪怕正在激烈地搶奪,深坑中的兩人也注意到了外界這奇異的景象。

嘉肴所看到的,卻比他們更多。

她看到了前方那半輪月亮之下,有着一棵巨大繁茂的樹。

而在那棵樹幹上還坐着一個小女孩。

此時此刻,那個小女孩同樣朝着嘉肴看了過來。

……

翻開了筆記本,嘉媽媽只感覺自己手也在激動到發抖。

她想在上面寫字,但很快發現自己身邊并沒有筆。但是這難不倒她——她的手指早因為翻找廢墟而鮮血淋漓,現在倒是正好用來書寫自己。

血形成的筆畫塗抹在了筆記本的空白頁上。

【嘉媽媽】:白夜莺,你還在嗎?

幾乎沒有停頓,同樣血色的字跡浮現了出來。

【白夜莺】:尊敬的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麽呢?

嘉媽媽頓時狂喜起來。

它還在!能實現一切的白夜莺居然真的還在這裏!

然後她迫不及待地繼續書寫。

【嘉媽媽】: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白夜莺】:當然。

【白夜莺】:國王最真摯的愛意。

【白夜莺】:皇後的皇冠和權杖。

【白夜莺】:比玫瑰還要美麗的容貌,比黃鹂還要動聽的聲音。

随着一行行字跡的浮現,嘉媽媽臉上的喜色幾乎都要溢出來。

她确信白夜莺可以做到這些,因為這些本就是她曾經向白夜莺索取過的東西。

只是她的笑意很快再下一秒凝固,因為白夜莺的字跡還在繼續。

【白夜莺】:我還記得,您已經拿走了這些東西,并且沒有支付給我相應的代價。

【白夜莺】:您想好該怎麽償還了嗎?

嘉媽媽覺得不可置信。

【嘉媽媽】:我為什麽要支付代價?這明明——

嘉媽媽記得那個時候,只要她寫上去就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

【白夜莺】:這是交易。

【白夜莺】:我想,我一開始就告知過您。

嘉媽媽一時無言。

她的記憶告訴她,這确實是這樣的。

只不過當時因為她的女兒……

想到這裏,嘉媽媽猛然擡起了頭,結果發現在深坑邊上,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兒都在看着她。

嘉媽媽吓了一跳,而她手上的筆記本還在繼續書寫。

【白夜莺】:生命,健康,關系與財産……您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作為代價支付。

嘉媽媽莫名。

【嘉媽媽】:你在說什麽?這不該是這樣的!

【嘉媽媽】:你不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嗎?你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白夜莺】:啊,又一個不誠實的顧客。

【白夜莺】:盡管我可以自己收取,我還是希望您可以更痛快些。

嘉媽媽咬牙,不想相信。

可她又不得不信。

因為白夜莺告知了她有關嘉天誠的結局。

賭債,破産,幾十年的牢獄,連帶着他的新妻子和曾經引以為傲的兒子,無一幸免。

換做之前,聽到嘉天誠的慘狀,嘉媽媽只會痛快地拍手叫好。

但是此刻,她卻只是感覺到渾身冷意。

【白夜莺】:既然如此,那我将直接為您扣除。

【嘉媽媽】:不!我反對!你等等!

嘉媽媽慌張地書寫。

【嘉媽媽】:嘉肴是我女兒,你知道的,我是她的媽媽。和她爸不一樣,我對肴肴來說很重要。

血色的字跡停頓了許久沒有繼續。

嘉媽媽見狀心下一松。

沒想到事到如今,她的女兒對于白夜莺依舊有用。

這麽想着,她目光掃向了兩個女兒。

大的那個看到她就移開了目光。

想到她之前表露清晰的拒絕态度,嘉媽媽抿了抿唇,把目光放到了小嘉肴的身上。

這麽想着,嘉媽媽朝着小嘉肴走了過去。

小嘉肴倒是沒躲,就看着她從坑中爬了出來。

“肴肴。”嘉媽媽努力笑着:“你能不能幫媽媽一件事?”

小嘉肴看着她,忽地也笑了起來。

“當然。”小嘉肴說:“我永遠會幫媽媽的。”

聽到小嘉肴這麽說,嘉媽媽怔忡了一刻。

這句話她從前聽到不止一遍。

自從和嘉天誠鬧掰之後,身為嫁入的妻子,從那時候起,在她所處的家庭之中,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對立面。

所以她那時候想抓緊所有可以抓緊的東西,但唯一願意站在她這邊的,卻只有她的女兒。

也只有嘉肴,在每次嘉媽媽質問和要求在父母間做出選擇的時候,對她說:“我會永遠幫媽媽的。”

嘉媽媽的手指捏住了筆記本,上面的血一般的字跡讓她想起了更多的東西。

甚至于,甚至于在那個夜晚,嘉肴除了逃跑,其實還有另一個選擇——

白夜莺問過嘉肴,願不願意和它躲到書裏,到一個別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但是那時候的嘉肴拒絕了。

嘉媽媽看了看對着她笑的小嘉肴,又看了看此刻背對着她的成年嘉肴。

如同破開了迷霧,過去的一切變得非常清晰。

那時候的小嘉肴在本子上寫道。

【你自己走吧,我不能走。】小嘉肴是這麽寫的:【如果我走了,那我的媽媽該怎麽辦呢?】

……

就好像是被一把連帶起的藤蔓,嘉媽媽似乎在這個時候才想起了更多的東西。

不只是小嘉肴時期,就連嘉肴失去了記憶後,也似乎還在下意識的遵守着小時候對母親許下的承諾。

嘉肴不是沒有足夠的魄力擺脫她原本的家庭,只是因為對母親的憐惜和愛,讓她自願地把拯救母親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只不過由始至終,嘉媽媽卻把其當成了控制女兒的枷鎖。

此時,那個白夜莺又再次開始書寫起來。

【白夜莺】:你總是足夠貪婪,同樣的把戲用了一次又一次。

【白夜莺】:但是我得承認,它很有用。

【白夜莺】:但是一切總不是沒有休止的。

血色的字跡還在繼續。

【白夜莺】:那麽,我們來一個最後的交易。

【白夜莺】:你是否願意用這句話以及其背後所有的含義……

【白夜莺】:來交換你所應該付出的所有代價?

嘉媽媽的嘴唇顫抖起來。

天平的兩端此刻劇烈地搖擺。

嘉媽媽知道白夜莺的手段,更毫不懷疑假如真的是同等代價,那麽她的下場會比嘉天誠還要慘。

而且……而且……

她又看了看背對着她的成年嘉肴。

就算是不做交易,嘉肴大概也不會再管她了。

可是她也知道,假如她應下,那麽她将更徹底的失去嘉肴。

嘉媽媽現在無比悔恨自己為什麽要來找什麽白夜莺。

就在嘉媽媽舉棋不定的時候,卻感覺又一只小手捏到了本子的書角。

小嘉肴朝着嘉媽媽笑了笑。

“我答應了。”小嘉肴頓了頓又說:“媽媽,是我答應的。”

本就是嘉肴單方面許下的承諾,當在收回時,也就和嘉媽媽無關。

嘉媽媽目光下落。

筆記本上新的字跡再次浮現,是黑色的。

【白夜莺】:好。

【白夜莺】:你說了算。

那個握住本子的小手一用力,嘉媽媽手中一空,本子被小嘉肴抽了回去,合攏,抱在了懷中。

就在這一瞬間,嘉媽媽心頭一空,似乎冥冥中失去了什麽一直圍繞着她,讓她感到心安的東西。

嘉媽媽還在茫然,低頭看向了小嘉肴,想靠近摸摸小嘉肴的頭發:“肴肴,媽媽其實……”

小嘉肴卻後退一步,躲過了她的手,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帶着一點缺損的八音盒,是當時被被方嘉園帶着來的東西。

小嘉肴于是把最後那個塑料小人放在了八音盒上,然後伸手擰了擰發條。

輕柔的音樂随之響起,但是不是來自于八音盒,而是來自于嘉媽媽的身後。

小嘉肴把八音盒放到了嘉媽媽的手裏,同樣也打斷了嘉媽媽帶着悔意的話語。

“跟着音樂走,你就可以回家了。”小嘉肴看着她,收斂了笑意。

嘉媽媽看着音樂盒,這個音樂盒之前好像一直是被她小女兒方嘉園拿着的。

嘉媽媽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之前一直陪着她的小女兒,或許一直都是小時候的嘉肴。

她明明回到了過去,又重新見證了小嘉肴的困境。明明她伸手就可以改變過去,可她卻什麽也沒做。

當時一直在她身邊看着的小嘉肴,心裏想的到底會是什麽?

“肴肴,我……”

小嘉肴卻又只是給她指了個位置,那是朝着太陽的方向。

“天快亮了。”小嘉肴說:“如果你還有話,可以回家之後講給方嘉園聽。”

嘉媽媽再也沒有找到和小嘉肴交流的機會,因為她說完之後,握住榕樹的樹幹,坐在上面。

大榕樹在嘉媽媽眼中驟然變得很高很大,層層疊疊的樹葉也完全遮住了小嘉肴的身影。

嘉媽媽愣了愣,最終看向了成年嘉肴的方向,那個方向,也是音樂傳來的位置。

嘉媽媽繞過深坑,朝着嘉肴的方向走,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再次伸手向抓住現在的嘉肴的手臂:“肴肴……”

嘉媽媽現在很慌,她搞不清楚一切的狀況,需要急切地抓住什麽主心骨才能安心下來。

她一貫都是這樣,看起來雷厲風行,什麽都能做,事實上,卻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需要依靠的小女人。

為此,她緊抓着出軌的嘉天誠,在失去嘉天誠之後,馬上進入新的婚姻,一邊對方有成厭煩,卻一邊又無法離開他。

哪怕丈夫只是個軟弱無用的裝飾,還得讓她養着,都能讓她感覺到安慰。

但是她沒想到過,一直會讓她抓着,又願意主動來扶住她的,其實只有嘉肴。

可是這次,連嘉肴也側身避開了:“只要直走就好了,音樂是不會停的。”

“但是……”

嘉肴看向她,開口:“李淑良。”

嘉媽媽渾身一怔,這是她的名字。

“早飯以後都讓方天成來做吧,他學得會。”嘉肴好像還想說很多話,但最終只留下了兩個字:“再見。”

李淑良想繼續靠近,卻發現腳下的路自己蜿蜒生長,而她也已經離嘉肴越來越遠。

音樂傳來的方向是白天,日輪明亮,大地之景纖毫畢現。

李淑良看到,餘下回家的路是一片滿是芳草萋萋的荒地。

她來時大約也是走的這條路。

彼時月明星稀,周圍明明黑魆魆的,但那時候她被一只溫熱的小手抓着。

她的女兒帶着她,明明也很是不安,卻還是人小鬼大的安慰她,如同曾經溫柔地陪伴她走過那段被背叛的痛苦歲月。

她們曾一起走出了那片黑色的荒野。

然而天亮之後,回去的路,只有她一個人。

童話啓示錄

No.69 輕輕公主

眼淚代表了悔恨。

可和故事裏講的不一樣,

事實上,

當一切已經結束,

那它将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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