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目前對陣雙方比分為2比2平，即将開始的第五場比賽中的獲勝方将奪得本次索哈納奧運會乒乓球男團決賽的冠軍。

兩國的啦啦隊各占半場，各自為自己的國家運動員搖旗吶喊。兩國語言混在一起，好不熱鬧。

麥俊東雙手環抱在胸前，說：“現在這情況，很不樂觀啊。”

坐在他身旁的鄭烨楠說：“林霁可以的，他的技術先進，也扛得住壓力。”說完，他側身問坐在另一邊的季西寧：“你覺得呢？”

這跟在賭桌上問她要買大還是買小沒什麽區別。

奧運會不同于往日的比賽，一個可能一輩子只能參加一次的賽事，一個受全世界所有人矚目的國際賽事，是離改變命運最接近的一次機會，也是最容易産生奇跡的地方，所有人都會鉚足勁向前沖。

在這樣的環境下，曾有乒乓球運動員在比賽中打出32：30的比分，一分一分的追趕，向那個“奇跡”不斷靠近。

在巨大的期望面前，所對應的壓力也是巨大的。季西寧看向林霁，後者撐一撐背部的肌肉，她這才留意到他在脊椎打了肌貼的保護。接着，他左手撐在球桌上做深蹲，又彈跳了兩下，用手擦了擦球拍。

這一刻的他不是要為了戰勝誰，也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而是為了那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責任。

男乒團體賽的奧運冠軍，不能從他手中溜走。

她的心懸在半空中，似是在回答邱闵堅，又似是自言自語道：“希望他能以平常心發揮出自己真實的水平，沉下心來解題，一拍一拍慢慢打。”

誰能夠沉住氣，誰就離成功更近一步。

第五場比賽依舊是單打，對陣雙方為國乒二單林霁和阿列登一單布爾格。

比賽開始。

全場鴉雀無聲，幾千雙眼睛緊緊盯着林霁手上的球，随着他一下下颠球，衆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Advertisement

第一局林霁一上來就開始調動，并且思路清晰。布爾格的四個球都打出變化，都被林霁完美應對了，連贏四分。尤其是林霁在5：6的反手切球，以大家意料不到的角度将球救下，引得場上發出低低的驚嘆聲。下一球，林霁完全算到了球的落點，提前調整好自己的站位，甩開手的一個上手又拿一分！又快又狠，精彩絕倫。中國觀衆不由得紛紛站起鼓掌，太精彩了，實在太精彩了。

這一球後，林霁較為輕松地贏下第一局。

布爾格知道自己第二局不能被林霁的節奏拖住，因此他盯得非常緊，不斷改變接發球的方式，目的是打亂林霁的節奏。加上林霁這局出手偏緊，布爾格的反手威脅在斜線中很好地施展出來，順利拿下這局。

1-1平分。

團體賽五盤三勝，每盤五局三勝。誰能夠贏下第三局，誰就更靠近勝利，因此第三局在整場比賽中顯得尤為關鍵。

不是決勝局，卻勝似決勝局。

5：5後，布爾格有了一個幸運的擦網球，林霁無奈只好墊起一個半高球。一般情況下，這毫無威脅的半高球可以被一板了結，卻被林霁回防成功了，這一下子挫了布爾格的銳氣。接着，布爾格吃了一個發球，又丢一分。接連兩分失利大傷士氣，這局基本成定局了。最後，林霁以11：7拿下第三局。

比分來到2-1，林霁領先一局。他只要再贏一局，這場糾纏到第五場的團體賽冠軍就到手了。

林霁喝了一口外觀為橙色的運動飲料，又從教練馬新晖手中接過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兩口。

汗水順着頭發往下流，流到因運動而通紅的臉頰處，只停留了兩秒，就被白色毛巾擦去。林霁喘着氣，聽着馬新輝布置戰術，時不時說上幾句。

雙方有來有回的才算是有效溝通，這對于接下來的比賽是很有幫助的。

随着裁判一聲“time out”，兩名選手上場，分別将毛巾放在裁判兩邊。林霁往手上吹了吹氣，條件發射地摸了摸戴在左手的運動手繩。

可以的，他心想。我可以的。

林霁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輕微的舉動被眼尖的記者用鏡頭捕捉下來。

第四局。

兩人都是從混雙、單打一路走到團體賽，并且在團體賽的第二場比賽中拼到第四局，體能和精力都有所下降。但兩人心中都提着一口氣，一人背水一戰，一人不敢松懈，都将這一局當作實際意義上的決勝局。

也正因如此，這一局球是四局中整場比賽中最精彩。兩人在場上緊張地調動自己，瘋狂地纏鬥着，雙方将比分咬緊，比賽陷入焦灼。

8：8平時，林霁用了唯一的暫停機會。

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輸掉第四局，被對手将比賽拖進第五局，那自己也許就沒有翻身機會了。

他攥着毛巾用力地擦着頭發，力度之大似是要将頭發都薅下來。

在單打決賽中，他也緊張，擔心輸了外戰，丢了冠軍，但緊張程度遠遠比不上這一場比賽。

團體責任重重壓在他的肩上，讓他無法呼吸。

他只得一遍一遍地擦汗，從頭發，到全臉，到後頸，再到手臂。似乎只要把汗擦幹，這場比賽也就結束了。

暫停時間到，他返回賽場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季西寧的臉。

彼時的季西寧只有10歲，個子不高，奶聲奶氣的，卻叉着腰，用大人的腔調對他說：“林霁，不怕輸才不會輸。”

放下毛巾那一刻，他就像卸下了擔子，突然就釋然了。

即使真的輸掉這一局又如何？不是還有一局的機會嗎？

在過去的比賽中，每次比分到10：10平的時候，不也是一遍遍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慌，看清楚，看穿對手嗎？

他的眼神突然就變得堅定犀利，像是做了什麽很重要的決定一樣。

他完全放松下來，反而在球桌上占據了主導位置。幾個變線輕松漂亮，拿下暫停回來的第一分。

接着林霁發布爾格正手的小三角，接着一個反手直線，打身體的最遠點，又拿一分。

此時林霁比布爾格，10：8，這可以說是屬于林霁的賽點，是屬于中國隊的冠軍點，只要再贏一分，中國隊就能捧起冠軍杯。

布爾格這邊也很緊張。作為35歲的老将，他在奧運會前最後一次比賽中宣布在索哈納奧運會後告別國際賽事，這将是他最後一次站在奧運會之上，也是他最後一次有機會為國家隊贏得奧運金牌。

他太想贏了，太想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劃上完美的句號，反而太着急了。

林霁控球之後的反手擰拉上手，直接拿下這一分！

11：8！林霁連贏三分，拿下第四局，以3-1贏下本場比賽，最終中國隊以3-2的優勢獲得本次索哈納奧運會乒乓球男團冠軍。

中國觀衆瞬間沸騰起來，揮舞着手中的五星紅旗，歡呼聲響徹體育館。林霁回頭看向朝他鼓掌大笑的教練和隊友，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另一邊，阿列登觀衆悻悻然垂下國旗，重新坐回椅子上；布爾格癱坐在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直到林霁走到他身邊，朝他伸出手，他才回過神來。

布爾格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後者用力一拉，他借力站起身。

球桌兩側，勝利者只有一個。場上，他們是對手，場下，他們是朋友。

林霁尊重這位在乒壇閃耀十幾年的前輩，布爾格欣賞這位沒做過P卡，直接上奧運會單打的年輕運動員。

抛去立場，只談體育，他們是處于同一個池子中的、因着對乒乓球的熱愛而相遇的乒乓球運動員。

布爾格眼中含淚，笑着張開手臂，林霁忍着淚水抿了抿唇，緊緊抱住他。

心裏念着離場的阿列登觀衆被這場面所吸引，紛紛站起來，愣了幾秒，便與對面的中國觀衆一起，為體育精神歡呼。

這一刻，競技體育的意義具象化。

頒獎儀式結束後，球迷們熱情地呼喊着林霁的名字，林霁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停下跟他們揮手致謝。

他這一停下，人群像炸鍋一樣，球迷們紛紛拿出手機殼、球拍和手幅，遞給他希望得到簽名。

林霁盡力滿足，低頭奮筆疾書。

皮膚白皙，身形高大，普通的運動隊服下帥得毫不費力。在場館內普通的白熾燈照射下，他就像被渡了一層金邊，笑起來能讓人心跳漏半拍。

季西寧就這麽看着，逐漸濕了眼眶。

天才運動員，年僅23歲便手握世界杯冠軍和奧運冠軍，這是他從小時候就一直在她耳邊念叨的夢想。現在他實現了夢想，她該為他高興，不是嗎？

她高興，她當然為他感到高興，當她看到他站在最高領獎臺上，面對着國旗唱起國歌時，她淚流滿面，在心裏一遍遍地說：“林霁，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那為什麽她現在心中苦澀得想掉眼淚呢？

——

林霁和邱闵堅、王洛川經過混采區，一支錄音筆伸到林霁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林霁，恭喜你再奪得一個冠軍。可以跟我們說一下，你手上的運動手繩對你是有什麽深刻的意義嗎？”

站在一邊的季西寧身子僵了僵，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讓自己可以隐匿在人群中。

她看不到林霁的臉，只聽到他好聽的聲音響起：“別人送我的。”

“是很重要的人嗎？”記者窮追不舍。

季西寧的心緊張地扭在一起。

別回答別回答，她心中的小人狂叫，可以不回答的！

“對，是我妻子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