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郊區新開了一家樂高店,眼下臨近打烊的時間,店內一眼望去只有零零星星的幾位顧客。
最近冬季流感頻發,帶口罩的人多了不少,可這位顧客卻是吸引了店員小妹妹的注意。他帶着頂黑色的鴨舌帽,脖子上的銀鏈亮閃閃的,一身嘻哈風配上蹿出帽檐的幾縷卷發很難不讓人多看幾眼。
“您好,歡迎光臨。有什麽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男顧客輕輕搖頭,店員從一閃而過的對視裏捕獲了十足的驚豔。好…好家夥,發現帥哥一枚!女店員立刻精神了,雖然顧客看上去不喜打擾,但她的視線卻膠着着那人的背影難以移動。
“是喜歡賽車嗎?…哦那個是最新款的梵高星夜,前面有哈利波特系列…啊他停下了!他也喜歡海德薇嗎?…好吧,他在看聖誕樹……”
……
李冰提了一大盒樂高站在路邊,一邊思索着阿榮口中的“十分鐘就到”究竟包含了多少個十分鐘。所幸他穿的厚,在外面抗個半個小時還不是問題。等着等着一輛車子逐漸向路邊停靠,氙氣車燈很亮,晃的李冰看不清車上的面孔。
“李冰?”
聽上去只是試探性的開口,待李冰擡頭時,那聲音篤定了許多,“好久不見。天氣冷,要不要來車上等等?”
降下的車窗裏顯現出一張溫和的俊臉,笑容暗含着令人無法拒絕的魄力。這下輪到李冰大吃一驚了,他不可置信道:“錦哥?!我沒看錯吧?”李冰旋即笑的露出了白牙:“好久不見!”
車上暖和卻不悶熱,李冰坐在後座上,好不容易才摘下了口罩。他把頭發向後捋了捋,長舒了一口氣。
劉錦洲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李冰的狼狽,笑道:“好些年不見,你小子還是這麽皮,還喜歡樂高呢?”
“那可不,喜歡樂高可是一輩子的事。”李冰嘚瑟地拍了拍新買的救援直升機,“這個好拼,改天有機會了請哥去參觀參觀我的樂高秘密基地。我知道你忙,沒時間玩這些…拼好的你要是遇到喜歡的,我直接送就成。”
劉錦洲憋笑,搖頭無奈得很:“你啊……那是你的心頭好,我豈會奪愛?”他漫不經心的移開了目光,囑咐司機換個安全點的地方停車。
李冰的激動勁兒過了,這才有功夫好好研究劉錦洲。人還是那麽個人,他們四年沒見,劉錦洲身上居于上位的決斷氣更濃了,淺咖的眼珠兒依舊好看,啧,就是不知道配着這一身深色西裝讓多少顆少男少女心破碎過。“話說回來,錦哥你怎麽回國了?都不告訴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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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高層調動,我上周剛回來,已經見過李伯伯了。”劉錦洲頓了頓,打趣李冰:“他看上去與吳氏的合作有諸多不順。”
“哦?呵呵,那先恭喜他了。”李冰不想扯上吳雅蘭的事,只能給劉錦洲一頓抱怨。劉錦洲長他五歲,是老宅時少有的幾個看得起他的人,這些李冰都很珍惜,他對劉錦洲也總沒什麽防備之心。
“這樣…”劉錦洲若有所思,“事情不是沒有轉機,你先別急,李伯伯的為人你也知道…他還是向着你的。”
這次李冰沒接話了,他重新按亮了手機,想看看阿榮還要多久才能到。“完了哥…”他眨巴着眼睛,一臉不爽和委屈,“可能得麻煩你送我一趟了,司機的車半路抛錨,估計是來不了了。”
劉錦洲神色安然毫無意外,如同他無數次為李冰提供幫助那樣,溫柔且包容:“樂意之至。”
今年的春節來得很晚,緊趕慢趕的,《空房子》劇組終于殺青了。一部燙手山芋似的懸疑劇蹉跎了半年,林宇封掩蓋不住面上的喜色,就差敲鑼打鼓歡送宋雁北了。
“小冰,據可靠消息透露,宋雁北不參加殺青宴了,你大可放心。”
“為什麽?”李冰問出口便頓覺後悔,“算了,管他做什麽。封哥你少喝點,不然嫂子那邊我可不敢解釋。”
“行了,就你話多。”
林宇封心情好,順帶也感染了李冰。李冰給段導還有其他的一衆劇組人員敬了酒,一路說說笑笑的,最後被人半拖半拽着去KTV包場了。
“來來來,冰哥唱一個,唱一個!”
“不唱。”
“唱一個嘛~”
場務喝多了,對讓李冰唱歌的這件事情上十分的上頭,他搖着手鼓把包間的氣氛逐漸推向了高潮,“咱們衆所周知的冰山酷哥,李冰,冰哥…的歌聲大家都知道吧?嗝兒……那叫一個好聽!像那什麽空谷幽蘭、繞梁三日……”
“哈哈哈哈哈哈…”
“你會不會形容啊……”
“哎呀,就那麽個意思,get到就行,”場務把話筒遞給李冰,慫恿道:“冰哥唱歌,我伴舞,成吧?要邊跳邊脫衣也行,就看冰哥樂不樂意,反正俺可以!”
“我!不!可!以!”
“噫——惡心!冰哥別答應他。”
“…你別跳了讓我來。”
李冰被大夥兒熱烈的目光架着沒辦法,也不在乎什麽演唱會不演唱會的,他接過話筒調高了些,笑道:“行,我給大家來一首《Sugar》,自備胰島素啊各位,甜翻可不償命哦……”
“I’m right here, cuz I need, little love and little sympathy…”
這廂曲畢,不少人還在跟着場務踩節奏點群魔亂舞,好好的一個KTV包間有了酒吧的架勢,李冰正在興頭上,被阿榮叫過去貼着耳朵狂喊:“冰哥!有你的電話!”
“誰的?”
“啥——?冰哥我聽不清。”
“誰?”李冰這次放慢了口型,在手機屏上瞥見了杜從禮的名字。“我出去會兒。”他從阿榮那接過手機,納悶老杜怎麽大半夜的連環call,是又醉到哪等他去接了嗎?下個電話打來的時候,李冰看也沒看果斷接通了,耳膜中還殘餘着震蕩的電子音,李冰幾乎是半喊着問:“老杜,又喝高了?”
“喂?老杜?你在嗎?”
“喂———?”
他快步找了個安靜地兒,重新問道:“行了,現在方便說話了,什麽事我聽着呢。”
聽筒那邊一片寂靜。李冰皺眉,指尖在黑屏上用力按了下,屏幕亮起的時候,方才喝下的酒瞬間醒了大半,大腦空蕩蕩的發疼。
啧,怎麽又是他。
就在李冰決意挂斷的前一秒,聽筒那邊的人說話了:“小冰…你喝酒了嗎?是不是醉了……”然而李冰二話不說的執行了未完成的指令,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通話結束後的屏幕重新暗了下去,李冰在黑暗中打了個寒顫,給阿榮發消息說該回去了。
他走的不算跌跌撞撞。
夜裏風大,李冰的風衣被吹的衣角翻飛,于是他把頭向圍巾裏埋得更深了些。
不夠,還是冷。
面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倒影,愈來愈近,眼看着就要與李冰重合在一處。
“你幹什麽?!”阿榮既是司機亦是保镖,他擋在李冰的前頭,把那個不善的身影推了推,一臉警惕。
黑色大衣被推的退了幾步,又重蹈覆轍的纏上來,露出了帽子下巴掌大的小臉兒:“小冰,是我!”他看上去開心極了,“高不高興?驚不驚喜?”
要是臉色能寫字,那麽現在李冰的臉上一定寫滿了“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你”幾個大字,還高興驚喜呢,不受到驚吓就算不錯了。
“讓開。”
“小冰~”宋雁北毫無危機感的挽住了李冰的左手,親昵道:“你平時不是老嫌我不來探班嗎?今天我來啦,特意打聽到你今晚有殺青宴才來的。怎麽樣,我沒被人發現哦。還有…就知道你會喝多,喏,給你帶了醒酒湯的。”
宋雁北從大衣裏神秘兮兮的掏出了一個保溫杯,一臉星星眼的望着李冰,又自作主張的要帶他回家休息。
阿榮面露難色,“冰哥,你看這……”宋雁北是李冰的老熟人,這人他推也不是等也不是,只知道不能讓李冰和宋雁北在一起待得太久,不然林宇封知道了必定會大發雷霆的。
李冰給阿榮使了個眼色,“沒事兒,我和他說幾句就走,你在前面等我。”
阿榮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走了,他停在不遠處做好了沖刺的準備,随時打算殺回來拯救老板。
風越刮越大,李冰甩開了左手上攀附的物什,不耐道:“說吧,今天又演什麽戲呢?”
宋雁北的眸子受傷了一瞬,臉上快速換上了李冰熟悉的微笑,寵溺的、天真的、藏了抹淺淺的羞澀,是初戀的味道。“小冰,你不想去我家也行,我去你公寓就好。”
“風這麽大,你會吹感冒的。”
他真心實意的為李冰身上的薄大衣而感到擔憂,“我前幾天為你買了一件駝色的大衣,厚實保暖,款型也好,你見了一定喜歡……”
這不是宋雁北在李冰面前第一次自說自話了,相同的對話李冰無從談起更無從反駁,因為這本就是宋雁北一廂情願的構想。
“我說,你知道今年是幾幾年嗎?”
“……什麽?”
李冰惡劣地對着手足無措的宋雁北發問:“你,知道今年,是2022年了嗎?”
他一點一點的看恐慌在那瘦削的臉龐上蔓延放大,曾經柔軟如玫瑰的唇瓣流了血,在寒風中微微的打顫。宋雁北如溺水之人一樣拽住了李冰,語氣弱到不可思議:“你騙我……”
“撒謊……”
“別騙我,求你…”
風送來了宋雁北的聲音,李冰眉峰一凜,他揪住那人的衣領猛地逼近了幾步,兩人的鼻息迫近,彼此的瞳孔中只能映出屬于對方的月光。空蕩蕩的,沒有出口。
“騙子沒有資格說話。”
“你這個騙子,宋雁北。”
“現在,”李冰冷笑了一下,忽的放手,宋雁北竟然腳下一軟就這麽跌坐在了地上,也許他本就是倚靠在李冰身上的,可李冰沒有去扶他。
“滾吧。”
李冰大步向前,沒有再看宋雁北一眼,他拽過了還在不停回頭的阿榮,冷冷道:“怎麽,你想去救他?要不要我為你叫輛救護車?”
阿榮瘋狂搖頭表衷心,一路上車開的又平又穩,生怕李冰再說出什麽不對來。
劉錦洲的微信頭像是盆植物,看上去有種與他總裁形象不符的退休養老風。李冰點開聊天界面,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一年前。
“春節快樂,錦哥。”
“你也是,春節快樂。”
叫他小冰的人有很多,可印象裏劉錦洲很少這麽叫他。李冰躊躇了會兒,咨詢了劉錦洲一個問題,聽杜從禮說劉氏有不少的高級私立醫院。大約半小時後劉錦洲回複了。
“我确實認識一些精神疾病方面的專家。冒昧的問一下,這些是幫你的朋友咨詢的嗎?”
“算不上朋友…是有人托我參與治療。我不太了解這些,知道錦哥你有不少醫院的資源…就想問個大概,總好過一無所知……”
劉錦洲的桌上還放着份秘書剛剛呈上的報告,他的唇角擡了擡,指尖在宋雁北的名字上劃了幾圈。
“明白,這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我并非專家,可能以後需要你同我一起去拜訪了。”
李冰得了劉錦洲願意幫忙的信兒,忙不疊地保證随叫随到,一邊哥哥好哥哥妙的誇了一通。
那麽…
“錦哥,改日見!”
劉錦洲将銀邊眼鏡卸下,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眉心。他望着明日見後面的感嘆號沉默了半晌,搖頭默默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