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吃
能吃
“你婆婆呢？”
一個平頭中山裝中年男開口問了起來。
陳青妤認得他，前幾天就是他主事把她送到醫院的，是大院兒的管事大爺。
陳青妤聲音輕輕的，說：“我婆婆打累……呃，我婆婆說她這幾天忙的太累，要早點睡，讓我，讓我收拾收拾家。”
她兩只手扭在一起，肩膀耷拉着，頭發更是擋住了臉，一看就是傳統受氣包，遇到惡婆婆挨打挨罵那種。鄰居們看到這一出兒，再次一陣嘆息聲響起。
就這還裝呢。
這不都說漏嘴了，那老虔婆是打累了要休息吧。什麽忙的太累！她幹屁了？
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看着陳青妤的神态各異。倒是屋裏的趙老太不斷的扭動，扭動再扭動，松不開，特麽的，松不開啊！你們這些混球兒鄰居，就聽這個小賤人叭叭，你們進來看看，進來啊！！！
一個個蠢的跟豬一樣，蠢透了！
麻辣隔壁的！
進來救人啊！
她趙老太，委屈啊！
你們這就相信那小賤人的話了？你們腦子呢？讓狗吃了嗎？
趙老太不管怎麽扭，都掙脫不開。不僅掙脫不開，嘴巴裏塞着自個兒的臭襪子，都要給人熏昏過去了，要命啊！這該死的小賤人到底跟t誰學的這麽作踐人，竟然還往嘴裏塞臭襪子！
缺德冒煙兒的東西！
以前真是教訓她輕了！
趙老太在心裏罵了個狗血淋頭，門口的陳青妤已經領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嗫嚅嘴角，小聲說：“我還得幹活兒……”
圍觀的鄰居們同情的很，說：“那你趕緊的吧，不然你婆婆又要生氣了。”
“真是造孽了。”
“要我說，趙老太這樣也沒錯，不厲害點，她改嫁怎麽辦！”也有刻薄的，開口就是噴糞：“她一個掃把星，沾染誰，誰就倒黴，給她一口飯一個落腳的地方，就該跪下感恩戴德，不然還想上天不成？這要是擱了早些年，婆家給她賣了都是可以的！”
還有人附和着：“誰不是從兒媳婦兒那會兒來的，照顧婆婆天經地義，當初林家讓她進門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可沒有一點嫁妝，進門做牛做馬都應該！這做婆婆的，就是有理。”
“呦，這可是新社會了，你們要是這麽說讓街道辦知道，可是要帶走教育的。”有人聽不下去。
“要你多管閑事兒！嘴長在我身上！再說都是鄰居之間唠嗑兒，咋還上綱上線？讓不讓人活了？”
“就是。”
眼看大家就要争論起來，先頭兒的平頭中山裝開了口：“不早了都回家做飯吧，你們這些老娘們自家的晚飯做好了嗎？就來人家看熱鬧，趕緊都走、都走。”
中山裝也不樂意管林家的事兒，他開口勸了勸，自己就背着手往後頭走了。
其他人一看可不，這自家晚飯還沒做完呢，可管不了那麽多。
“我家晚飯還沒做完。”
“我家也沒……你們看見了嗎？趙老太在家偷吃烤雞呢！你瞅瞅人家……”
“她就自私，以前也偷吃，你看看哪裏管那小媳婦兒。”
“別說小媳婦兒，就連孫子孫女兒也不管啊，真是啥人都有……”
大家議論紛紛的離開，陳青妤也關上了門，再次将門拴上。
“媽媽……”小孩兒沙啞的喊着媽媽，抓住了陳青妤的衣角，陳青妤彎腰拍拍小不點的肩膀，說：“沒事，你跟妹妹乖乖的。”
別看是雙胞胎，她還是一下子就能分出來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妹妹。
陳青妤并沒有開燈，進了裏屋将窗簾拉上，這才開了燈。她進門到現在，也沒有仔細打量過，現在仔細一看，這個家裏真是家徒四壁，除了炕，就只有一個高低櫃，牆上貼着偉人的照片，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陳青妤掃了一眼在地上掙紮的老太太，根本沒有理她，直接上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一會兒，很快的找到鑰匙，這老太太刻薄的自家碗櫃都要鎖着，生怕兒媳婦兒偷吃。
陳青妤開了碗櫃，就見櫃子裏有一小籮筐雞蛋，十來個。還有一碗紅燒肉，十來個大饅頭，幾樣素菜，她記起來了，這是她男人林俊文走了，在院裏擺了三桌的剩菜。
雖然說是剩菜，但其實是老太太先留出來的。
咕嚕咕嚕。
肚子叫的聲音響起，陳青妤忍不住了，她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
咕嚕咕嚕。
又一陣肚子叫響起，陳青妤回頭，就見兩個小孩兒眼巴巴的看着碗櫃，饞的直吞口水。
陳青妤也不知道兩個小孩兒這幾天吃飯沒，這兩天她都昏迷了，前幾天……前幾天她沉浸在林俊文死了的打擊裏，根本就沒留心孩子。陳青妤心抽疼了一下。
她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她本人是不喜歡小孩子的，可是看到這兩個小孩兒，又很本能的心疼。
她甚至有那麽一種感覺，自己就是陳青妤。或許，這是她上輩子。
不然怎麽那麽巧，名字一樣，長相也很像呢。
她垂垂眼，說：“你們找個板凳坐下，我給你們攤個雞蛋。”
咕咚！
吞咽的口水聲更大。
兩個小孩兒眼睛都睜的圓溜溜兒的，哥哥小佳小聲：“奶會打人。”
雙胞胎叫小佳小圓。
雞蛋對他們來說，是最最最金貴的東西，只有爸爸在家的時候才偷偷給他們吃。奶不僅不給，知道會打人的。小佳眼巴巴看着陳青妤，搖頭：“打人疼。”
一旁的女娃兒小圓也搖頭：“不吃。”
陳青妤看倆小孩兒瘦巴巴又膽怯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彎腰與他們對視，說：“這個家，以後是媽媽當家做主了，媽媽說可以吃，就是可以吃的。”
她指了一下板凳，說：“你們坐那兒。”
好在小孩子是聽話的。雖然很害怕，但是還是乖乖坐下，但是一步也不敢離開媽媽，更是不敢進裏屋。陳青妤直接舀了水刷鍋，然後開始燒鍋，她沒找到油壺，但是卻看到一個油滋滋的布放在碗裏，這才想起來。現在的油是很少的，各家都用的很仔細，大家大多都是用這個，她用油布擦了一圈鐵鍋，這就算是放油了，陳青妤沒有猶豫，直接打了六個雞蛋。
一個個下了鍋，炒了起來。
雞蛋的香味兒一下子就撲面而來。
咕咚咕咚。
小孩子吞咽口水的生意更大，就連陳青妤自己都扛不住了，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覺得恨不能紮進鍋裏，炒雞蛋很快，雞蛋出鍋。陳青妤又給鍋添上了水，這才放上簾子，開始熱饅頭，她鬼使神差的把所有饅頭都放上了簾子，又放了兩盤子菜，這才開始端着盤子來到兩個孩子身邊，說：“吃飯了。”
小佳小圓怯怯的看着媽媽，口水流了下來，陳青妤自己夾了一筷子，一口吃了。
眼淚直接掉下來，嗚嗚嗚，太好吃了。
真是沒想到她淪落到吃一口雞蛋都激動哭。
“媽媽……”兩個小孩兒擔心的看着媽媽，“媽媽不要哭。”
陳青妤抹了一把眼淚，說：“我沒事兒！”
她問：“能自己吃嗎？”
兩個小孩兒趕緊點頭，他們能的。
陳青妤把盤子遞過去：“你們兩個吃吧。”
“媽媽也吃~”小佳軟糯糯的說，一旁的小圓用力點頭。
陳青妤撸了一把兩個小家夥兒，說：“我吃饅頭，你們看到了吧？我熱了好幾個饅頭呢，有的吃，你們吃吧。”
小孩兒眨巴眼。
陳青妤：“趕緊吃，不然我要生氣了。”
兩個小孩兒立刻低頭，吧嗒吧嗒，口水都滴出來了。
陳青妤也忍着饞蟲回頭看着鍋子，鍋還沒開，她轉頭兒拿着鑰匙去給家裏的櫥櫃也打開了，家裏都有什麽，總是要檢查一下的，嗯，一袋子二合面一袋子高粱米，細糧只有小半袋兒。
陳青妤檢查了一下，回頭一看，就見兩個小孩兒的腦袋都要埋進盤子裏了，兩個人揮舞着勺子，大口的吃着炒雞蛋，嚼都沒嚼，狼吞虎咽。
陳青妤：“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
她進了裏屋，看到趙老太還在蛄蛹，她深吸一口氣拖着趙老太給她拖在了牆角，然後上炕直接把她的被子拽下來，往人身上一丢，蓋住了趙老太。
趙老太：“！！！”
這個瘋女人到底要幹啥！
要幹啥！
救救她！
誰來救救她！
陳青妤可不管這老太太怎麽想，她聞到饅頭的味道了，陳青妤趕緊出來，她都要餓死了。好像全身都在叫嚣：我好餓我好餓，我真的好餓。
這麽一會兒功夫，就看兩個小崽子已經把六個雞蛋吃光了，正在輪流舔盤子。
陳青妤挑眉：“沒飽？”
兩個小孩兒都摸着自己的小肚肚，軟叽叽的：“飽了。”
他們好久沒吃的這麽好了。
陳青妤點頭，瞅着小孩兒眼下發青，想來他們兩個這幾天也都沒有睡好的，她接過盤子，就孩子抱起來放到炕上，就抱了兩個孩子，她就累的搖晃了一下。
她這幅身體，真的很孱弱了。
本來就柔弱，好幾天也沒怎麽吃東西，哪裏能好的了？
她将小孩兒放在炕上，交代：“睡吧。”
“媽媽……”
小孩兒忐忑的拉住陳青妤，生怕一家醒來，媽媽就跟爸爸一樣不見了，兩個小孩兒都怕怕的，抓着陳青妤不敢撒手，抓的緊緊的，陳青妤低頭看看小爪爪，說：“那你們先松開，我去拿饅頭。”
小佳小聲：“好~”
陳青妤：“你們要吃嗎？”
小佳眼巴巴的看着媽媽，陳青妤：“那你們也吃一點。”
蒙在被子裏的趙老太：嗚嗚嗚~
她也在啊！
兩個小兔崽子沒看見嗎？
這真是不怪她不疼他們，果然就是兩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
不知道找一找奶嗎？
該死的啊！
老太太唔哝罵人，陳青妤已經把飯菜都端在炕上了，她給兩個孩子一人掰了一小塊饅頭，說：“你們吃過雞蛋了，不能吃的太多，不然會不舒服的。”
兩個小孩兒默默點頭。
陳青妤覺得自己餓的渾身都難受，不再多話，一口咬掉半個饅頭，大口的吃了起來。
陳青妤一口接着一口，轉眼一個饅頭就沒了。這一個饅頭進了肚子，就跟掉個棗兒一樣，她接連開始吃第二個，第三個……依次吃下去，完全沒t有飽了的感覺，陳青妤心裏有了點揣測，直接給十來個饅頭全都吃掉了。
就算是幹體力活兒的大男人都吃不完十個打算饅頭，陳青妤吃完竟然沒啥感覺。
即便是吃光了所有饅頭，仍是沒着沒落。
陳青妤：“你們先睡，媽媽沒吃飽，再弄點吃的。”
兩個小孩兒呆呆的點頭。
陳青妤倒是沒舍得嚯嚯細糧，很快的蒸了一大鍋二合面的窩頭，不過她也是加了一點點白面的。不然就她一個現代人，哪裏吃得下？陳青妤沒敢動紅燒肉。
倒不是不舍得，而是這身體沒什麽油水兒，就怕吃了拉肚子。
陳青妤忙忙碌碌的，她蒸着窩頭，突然想到一茬兒，她們回來的時候，婆婆正在偷吃烤雞，吃了一半兒，剩下的那一半兒呢？當時顧着打她，似乎扔在了鍋臺上，結果沒了？這特麽……是誰給順手牽羊了？
陳青妤無語了。
怎麽還有幹這個事兒的？
還是個人了？
陳青妤心裏罵了一句偷雞賊，坐下開始燒火，火滋啦滋啦的，陳青妤拿起一根柴火，猶豫了一下，用力一掰，咔嚓，斷了！
開鍋的鍋氣霧蒙蒙的，陳青妤掀開鍋，兩口一個窩頭，一鍋窩頭……三十來個，一個個減少……随着鍋裏的窩頭兒減少，陳青妤這次一下子拿起四五根柴火，輕輕一掰，咔嚓，又斷了。
這不是原來陳青妤的力氣。
是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