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鄰居
鄰居
陳青妤沒出去看熱鬧,跟個門神一樣,縮在自家的門口,目送每一個從後院兒過來的人,好在她是住在二進,一個個的人路過,她倒是都将這些人對上號了……
雖說陳青妤記得每一個人,就跟她自己經歷過的一樣,但是到底從二零二四呱唧一下到了一九七三,人還是有點不适應的。如今一個個對着人,倒是漸漸的更多了幾分熟悉感。
這個大院兒哎!
陳青妤想一想這個大院兒裏的牛鬼蛇神,都忍不住翻白眼兒。
果然貧窮的年月,一根蔥一頭蒜都會成為導火索,他們這個大院兒又是個五進院兒,人多,那就更雜亂了。五進的大院兒足有上百人。
每天雞毛蒜皮的事兒,真真兒不少。
真可謂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這五進的院子,各個院兒都有卧龍鳳雛,就說前院兒,前院兒住了五六戶,雖說他們大院兒是機械廠的家屬院兒,家家戶戶都有機械廠的職工,當然了,如果沒有了也分配不到這邊。
他們這邊的房子都是公産,大家都是廠裏分配的。
不過雖說各家都有工人,但是也有人條件好,有人條件差,前院兒條件最好的就是給她墊錢了的王美蘭。夫妻兩個都三十來歲,王美蘭的男人王建國是機械廠采購科的采購員,是個有油水兒的崗位。王美蘭又是紡織廠的職工,家裏是雙職工家庭,時常能聞到他家的葷腥兒。家裏有三個孩子,都是女兒。因為接連生了三個女兒,王美蘭一個挺飒爽的人,在家裏有時候也受氣。
她的公婆住在別的地兒,但是王美蘭家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八歲,最小的兩歲,還有一個五歲的,兩個小的都沒上學呢,她婆婆每天過來給看孩子,沒少摻和他們夫妻的事兒。
除了他家,前院的李家也能鬧騰,李家的當家男人叫李長栓,是機械廠後勤打雜兒的。據說,早年他本來是個外地來的逃荒的,入贅到了坐地戶老林家,娶了林家獨女林三杏。兩個人結婚之後沒幾年,這家裏的老頭兒老太太就去世了。老兩口去世了,他就哄着拿了自家媳婦兒的工作。這後勤的活兒,本來可是他媳婦兒的。他媳婦兒識字兒,是後勤的庫房管理員。可是老李不識字,頂了他媳婦兒的班,也不能做原來的活兒,只能打雜,在廚房洗洗涮涮掃地刷碗,這一幹就是十幾年,也沒個進步。
他們老口子只有一個閨女叫玲玲。
本來姓李的是入贅,所以他家的閨女是跟了他媳婦兒的姓,叫林玲玲。可是等老人死了,他又拿到了媳婦兒的工作,就支棱起來,給閨女改回了他的姓,現在是叫李玲玲。只有一個閨女的李大叔李長栓十分的不滿意,這些年對老婆孩子很差,聽說在外面也有些歪門邪道,不過沒人抓到什麽把柄就是了。
李玲玲今年十七,因為是獨生女,符合獨生子不下鄉政策。現在幹着街道的零活兒,也在到處找活兒。
總的來說,前院兒雖然好幾家,但是前院兒的主要宗旨就是三個字兒:拼兒子!
快四十的李長栓再拼兒子,快三十的王建國也在拼兒子。
兢兢業業拼兒子。
二院兒就是陳青妤他們所在的院子,要說二院兒的奇葩也不少,但是最奇葩的當屬他家婆婆趙老太。趙老太叫趙大丫,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尖酸刻薄,胡攪蠻纏,人緣兒很差。
跟她一比,二院兒的其他人都襯托的跟菩薩一樣淳樸了。
不過陳青妤住在二院,是知道的,他們二院也不是都老老實實的,像是住在他們對門的就是廠辦的範大姐,範大姐一貫托大,有大不說小,出門都要用豬油擦擦嘴,很能顯擺自家條件好。最是看不起他們家。
她男人沒有工作,結婚二十來年,一直養着男人,他家男人石山每天就在家跟一群老娘們坐着一起唠嗑,日子很惬意。不過就這,他在家還要說一不二的。
兩個人有三個孩子,大女兒前幾年下鄉了。二兒子十六,也不讀書,也沒工作,如果再沒有工作恐怕就要下鄉了。她正在到處為二兒子奔波,每天都愁眉不展,還有個小兒子,今年十一。
陳青妤的印象裏,範大姐最近幾天沒少在她婆婆周圍轉悠,陳青妤懷疑她是盯上了林俊文留下來的工作。實在是臉大。不過也不奇怪這人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他家的工作,曾經被人“忽悠沒”過一次了。
這就要說到二院的另外一家,那家就是他們二院的徐高明。
徐高明今年将近五十歲,是廠裏的焊工,八級呢,工資九十多,是院裏掙錢最多的人家之一。他老伴兒叫史珍香。他家算是院裏過的比較好的人家,三個兒子呢。大兒子是機械廠職工,二兒子是小學老師,小兒子前幾年也被分配到廠裏了。
他家大兒子之所以進廠,就是買了林家的工作,當初林俊文他爹在廠裏去世,他年紀也小接不了班。趙老太本來就是個憊懶的,不樂意上班,又被徐高明兩口子忽悠了,竟然将工作賣給了徐高明,就這,徐高明的大兒子才順利進了廠。
按理說,這工作是怎麽也不能賣的,該是留給林俊文,可見徐高明兩口子多能忽悠。不僅能忽悠,最後買工作還比市場價低了五十。這可是六十年代早期的五十塊錢,娘倆兒吃喝都夠吃半年了,趙老太t是純純被忽悠了。
後來她也鬧過,不過反倒是落了個更加刻薄的名聲。
徐高明夫妻掰扯的幹幹淨淨,還是清清白白大好人。甚至踩着趙老太立了一波人設。
至于林俊文後來又進廠,那也真是他自己肯努力,也運氣好。他是自己考進去的,并不是接班。正是因為有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陳青妤覺得,範大姐許是想跟徐高明兩口子學習,算計着林俊文留下來的這個工作給她二兒子了。
如果說前院兒的重點是拼兒子,那麽他們二院兒就是搶工作。
三院兒也就是中院,院裏的管事大爺就住在中院兒,這管事大爺是建國初期設立的,各個大院兒都有這麽一個人了,一來是防止迪特活動,二來解決個鄰裏糾紛。
不過随着這些年政策不斷的變化,現在這個職位也不是很重要,偶爾還是解決個糾紛,但是沒大事兒,管事大爺也不冒頭。不給米不給面的,純純白幹活兒,少不得還要落得鄰居的埋怨,精明人肯定是不愛幹的。管事大爺老馬除了遇到生老病死、捉賊拿贓的大事兒,其他的事兒都是說了跟沒說一樣,深谙糊弄學的精髓。
管事大爺叫馬正義,是廠後勤的副主任,也是他們大院兒唯一的領導,自然了,要不是個領導,他也不可能被委任成管事大爺。他慣常一身中山裝,那是妥妥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領導。
他家老伴兒白大媽叫白鳳仙。
雖然聽着名兒挺不像是現在的普通人家姑娘,但是白鳳仙倒是實實在在的農村出來的,她家原來是在花圃幹活兒的,自然給白大媽起了這麽個名兒。
鳳仙花嘛!
他家條件雖好,不過馬正義倒是挺愁的,他家幾個孩子都不是省心的,老大非要響應號召下鄉,是最早一批下鄉的,可下去了吃不了苦就要回來。可是馬正義哪敢啊。
這小子為了不幹活兒,直接就娶了村長家閨女,混了個村小教書的工作,可是娶了農村媳婦兒更回不來,這給馬正義老兩口氣的不行。
他們哪裏想讓長子娶農村媳婦兒啊,現在都好多年了,孩子都挺大了。
他家老二是個閨女,大哥下鄉,老二按理說不用下鄉,可她非要嫁給一個成分一般般的小子,那小子去了大西北,她也愛情大過天,追去了,愣是嫁給了這男的,六七年也沒回來過了。
不過因為老大老二都下鄉了,他家老三老四這是徹底不用下鄉了。他家老三一個大小夥子,還是工人,但是非要娶一個帶孩子的寡婦,現在還在跟家裏抗争。唯一一個還沒開始鬧的就是十六歲的小女兒。
但是院裏人人可不太看好這個小姑娘能安分,畢竟,這是他家的傳統了。
除了他們家,另外比較能鬧騰的就是袁家。
袁家的男人袁浩民是廠辦的筆杆子,那可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是格外有含金量的,不過也不曉得什麽原因一直沒有混到領導層面。現在是個辦公室老油子,自負清高那種。
他們夫妻是雙職工,媳婦兒也是大學生。
不過據說,他沒上大學那會兒就在農村結婚了,因為先頭兒那個沒領證,他愣是不認了。進城之後談了自己的大學同學,再次結婚了。現在村裏那個前妻離婚不離家,在鄉下照顧他的父母。他則是跟自己媳婦兒住在城裏,夫妻兩個都在機械廠工作。
他家裏四個孩子,除了跟媳婦兒的一兒兩女,還有一個是跟鄉下那個女人生的。那丫頭早年養在農村,前兩年也不知道姓袁的怎麽想的,給這個女兒接進城了。
不過大院兒的人對他觀感還是比較微妙的,主要也是因為這個女兒。按理說,既然是“前妻”這個女兒就該大一點才對,可是,這個女兒比他和現在這個媳婦兒的大兒子二女兒都小一點,算起來得排在老三。
那也就是說,嘴上說着跟先頭兒那個沒關系離婚了,但是卻還能睡在一起,還能搞出孩子。不管說的多好聽,大家也都知道這是個僞君子。院裏一個個老娘們也都感慨袁家媳婦兒趙蓉是個能忍的。
如果說要總結一下中院兒,就是文化人事兒多!
再往後看,就是四院兒,四院兒最跳的是老張家,這家的老兩口離婚了,小兩口也離婚了,但因為沒房子,又住在一起,每天攪合的鬧騰個不停。張老頭見天兒的盯着大院兒中年婦女的屁股看,老色批一個。
他家就一個獨子,今年二十七八,不知道為啥跟爹媽一樣鬧了離婚。媳婦兒倒是沒搬走,還住在他家,有個六歲的女兒。當爹的看着老娘們的屁股,他就盯着年輕的小媳婦兒大姑娘,最想娶袁家那個十八歲的老二,不過人家心高氣傲不搭理他。
今天讓陳青妤揍了的,就是這貨!
在陳青妤的記憶裏,這人總是直勾勾黏膩的看她,特別惡心,偶爾趁着身邊沒人,還說過一兩句騷話膈應人。所以今天陳青妤一看到是這貨,下手也沒客氣。深更半夜的蹲寡婦窗戶,挨揍不冤!
四院兒還有個王大錘,廠裏鍛工砸大錘的,三十來歲,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無媳婦兒,與人不來往,誰一惹他就拎着大錘出來,真敢動手,怪人一個,無人敢惹。
後院兒則是幾家比較年輕的,都是後分過來的新婚小兩口,有工作的多,跟陳青妤接觸很少,她的印象就不太深了,也不怎麽熟悉。
陳青妤有的記憶,都是原本陳青妤的記憶。別看陳青妤沒什麽存在感,很少出門,但是大院兒的一些風雲人物,她還是知道的挺清楚的。
她回憶了一下大院兒的各色人,就見大家還在糾纏送不送醫院,報不報街道,找不找公安。
就他們這個磨蹭勁兒,虧得沒下狠手,不然這會兒人都挂了,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呢。
陳青妤:“……”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