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計
算計
“老伴兒啊，你咋了啊！你咋不醒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我的老伴兒哎……”
“爸，爸你咋了啊？爸，爸啊！”
此起彼伏的叫聲，院子裏的人聽到動靜兒都出來了，猶猶豫豫不敢上前，這動靜兒是從他們二院兒發出來的，叫喚的是老徐家。那凄慘的動靜兒就是徐高明的老伴兒史珍香。
馬正義黑着一張臉從中院兒過來，大家趕緊七嘴八舌：“馬大爺，你快看看吧，這也不知道咋了？”
“就是啊，咋一大早上就叫喚出來，不會是人走了吧？”
“啊，那不是能吃席了？”
“少胡說！”
“這二院兒風水不好啊，好端端的咋就又走了一個？徐大叔也挺年輕的啊。”
“嗐，這哪好說，人要是走那還不是嘎嘣一下……”
大家議論紛紛，趙老太陳青妤一家子也出來看熱鬧了，陳青妤單薄的站在門口，一臉膽怯不敢上前，趙老太心裏打鼓，瞄了一眼陳青妤，心說這癫婆真能裝相兒。
這事兒保準跟她有關系。
剛才那笑可真是太滲人了。
趙老太揉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還沒退呢，怪吓人的。
瘋子不能惹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馬正義：“讓一讓，都給我讓一讓，我看看咋回事兒……”
馬正義的心好累，這好端端的咋又有事兒了？沒聽說老徐有啥病啊！這又走一個，人家咋說他們大院兒的風水啊！
馬正義：“讓一下，讓一讓。”
他趕緊進了門，他這一進門，大家倒不像是剛才那麽害怕了，呼哧一下子都湧到了門口窗口，往屋裏張望。趙老太竄在最前頭，誓要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她緊緊的趴着窗戶，就看徐高明躺在炕上，動也不動，還能看出來，這人昨晚睡覺時光着膀子。
趙老太眼珠子一轉，那編排謠言是張口就來：“這不會是馬上風了吧？”
“啊這……”
現場瞬間陷入一陣沉默。
這話吧，雖然難聽，但是看起來莫名的有道理。
不過也有跟徐高明關系不錯的，說：“大家不要胡說八道，這樣對老徐的名聲不好。咱們都是一個大院兒，不能幹這種事兒。”
這是中院兒的廠辦筆杆子袁浩民。
徐高明頗為欣賞袁浩民的才華，時常捧着他，雙方交往的不錯，算是有來有往。這關鍵時刻，袁浩民自然也是要為徐高明說話的。不過趙老太絲毫不懼，大聲說：“咋就胡說八道了？你又沒在他家炕頭兒盯着人家夫妻辦事兒，咋就知道不是馬上風？”
袁浩民：“！！！”
他氣的臉色漲紅，呵斥：“粗俗，實在是粗俗，俗不可耐，有辱斯文，這樣下作的話你咋說得出口？”
趙老太呵呵一笑，鄙夷的說：“你裝啥正經人？夫妻倆辦事兒有啥粗俗的？誰家不辦事兒？你不粗俗離婚的鄉下的媳婦兒還能生娃兒？”
她不是啥好人，但是也看不上這僞君子。
袁浩民：“你你！我家三閨女是我前妻撿的孩子，她離婚之後孤單一人，不想老無可依才撿了這個孩子。養不起又交給我，你們怎麽能作踐我的名聲，我一個讀書人，我怎麽可能…t…”
“好了好了老袁，你這是幹什麽？趙大媽就是随便說說，你也別太生氣。”
“就是就是，我們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看趙大媽說的也未必是錯，這老徐都沒穿衣服……”
“老袁三閨女是撿的，你信嗎？”
“嘿嘿……”
“大家別扯犢子，看正事兒，馬大爺，徐大爺咋樣啊？”
大家一個個踮腳張望，這會兒馬正義也害怕啊，他腳步沉重的走到了炕邊，徐高明的老伴兒史珍香還有小兒子都在哭喊，馬正義顫抖着手伸過去，顫顫巍巍的湊在了徐高明的鼻子邊兒，一顆心都要提起來了——呼！
還有氣！！！
人是還有氣的！
可是人有氣兒咋叫不起來？
馬正義：“老徐，老徐……老徐你醒醒。”
他叫了幾聲，半句也沒人應，不過這會兒馬正義倒是不那麽害怕了。
他高聲：“大家放心！人還活着！”
這會兒也埋怨史珍香和徐小三子了，他蹙眉埋怨：“你們這麽哭喊有什麽用，趕緊的送醫院啊！人還活着！”
他沖着院子裏喊：“快去隔壁大院兒借個小推車。”
“呃……”
一個個都不動。
馬正義心裏罵娘，點名：“老袁，你有面子，你去隔壁借個小推車，人還活着，得趕緊送醫院啊。”
袁浩民：“行，我這就去。”
算盤珠子啊，不扒拉不動。
袁浩民很快的出去，馬正義又說：“老徐這是啥時候昏過去的？”
史珍香嗚嗚哭：“不知道啊，昨晚睡得時候還好好的，誰知道今天就叫不醒了，他要是出事兒，我咋辦啊！我可咋辦啊！老頭子啊……”
馬正義：“好了好了，別哭了，哭也沒用，你給老徐穿個衣服。”
“馬大爺，不能随便動吧？”
徐高明小兒子徐小三子說：“也不知道我爹這啥情況，還是別輕易動……哎卧槽！”
他結巴：“我爹，我爹的腳咋腫成這樣了？”
要不是掀開了被子一角，還沒發現啊。
看熱鬧的李長栓：“啊對，昨天老徐就說有人踩了他……”
“媽呀，被踩的這麽重？不會是疼昏過去了吧？”
“有可能啊！”
大家都貼在窗戶上，盯着看，啧啧感嘆。
趙老太的臉緊緊的貼着玻璃，看着腫成了豬蹄子的腳，呲牙裂嘴。這麽看，癫婆對她下手還不算狠啊，打她這麽多下都沒傷這麽重。這也就是一腳。
一腳就給徐高明踩成這樣了？
不愧是癫婆。
趙老太生出幾分隐蔽的快活。
讓徐高明個喪良心的坑她家的工作還踩着他們家揚名，這會兒好了吧，丢人現眼的老玩意兒，啊呸！趙老太越想越高興，恨不能打點酒回家喝一盅。
她不經意的回頭，就見陳青妤清淩淩的站在門口，雖然狼狽，但是眼神兒直勾勾的。
“嚯！”她又吓了一跳。
這小娘們晚上裝鬼都不用演！
真是個晦氣玩意兒！
趙老太心裏罵娘，但是倒是也不敢跟這小賤人硬碰硬，她努努嘴，又看起熱鬧，別看早上正是早飯的點兒，上班的上學的都忙活的很，可這會兒倒是沒一個着急走的，都在這裏看熱鬧呢。
袁浩民借了板車回來，馬正義：“來幾個小子幫着給人擡到車上，鄰裏鄰居，做點好事兒。”
這會兒倒是有人幫忙，畢竟徐高明他們家人緣兒還是很不錯的，又不會像趙老太那樣一言不合就訛人，幾個小夥子倒是麻溜兒的跟着把人擡到了小推車。
馬正義：“大嫂子你趕緊跟小三子把人送到醫院吧，不上班的也跟着去幫個忙。老徐是個厚道人，大家幫幫忙。”
“我沒事兒，我去。”馬大姐的男人石山開了口。
“我也去吧。”
馬正義數着有個三五個人都應了聲，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我這還要上班，實在是不能陪同，不過史大嫂也在，小三子也在，有他們在總歸能做主。”
史珍香：“啊？你不去？”
她着急起來，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那麽多？馬大爺，你可是咱們大院兒的管事兒，你不能丢下我門不管啊。”
馬正義為難：“我今天還要帶俊文媳婦兒去廠裏報道，再說我也沒請假……大嫂子，你家小三子也在，他一個大小夥子也不小。能給家裏做主的。有他在，我去不去無所謂的。畢竟我也不能做你家的主。”
“我家小三子還是個孩子……”
聽到這裏，趙老太不樂意了，高聲打岔兒：“你家小子都二十多了還是個孩子？誰家孩子那麽大？我家小佳小圓那才叫孩子呢。我可告訴你史珍香，今天馬正義是要帶我去廠裏報道的，你們夫妻兩個別想搗亂。我趙大丫說的，馬正義今天必須上班，誰也不能把他留下！誰也不能！”
馬正義嘴角抽了抽：“……”
史珍香臉色難看了一下，随即說：“趙大媽你誤會我……”
“誤會？我還六會呢！這一次你別想搞小動作！老娘我已然看穿你們陰險的詭計！”趙老太每每想起自家老頭子的工位被徐家陰險的騙走還虧了錢，就覺得恨不能咬死這道貌岸然的夫妻倆。
趙老太氣勢洶洶，馬正義深深的看了史珍香一樣，心裏有點懷疑這夫妻兩個是不是真的為了拖延林家人報道，自導自演的昏迷不醒。他與徐高明關系雖然也還成，但是也不樂意給自己增加麻煩。
畢竟趙老太實在難纏。
他果斷說：“你們一群人去醫院，有我沒我不影響，我還是領着俊文媳婦兒報道去，他家孤兒寡母的沒有個工作，怕是活不下去。”
趙老太聽了這話，得意的看了史珍香一樣，說：“呵，陰謀詭計總歸不能在陽光下得逞。”
史珍香臉色更難看：“你胡說什麽，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
她心裏恨得不行，只覺得這老太太真是個攪屎棍。
馬正義也是個多管閑事兒的，咋就有他的事兒了。
不過不管史珍香咋想，他們大院兒倒是很快的兵分兩路，去醫院的去醫院，上班的上班。
馬正義領着趙老太一家四口，陳青妤一手抱着一個孩子，垂着頭，受氣包樣兒。
倒是趙老太，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在前頭。
馬正義蹙眉，說：“當事人報道就可以，你們這拖家帶口的過去，實在是很沒有必要。趙大媽你其實……”
“誰說沒有必要？”趙老太大聲：“我們不一起去，廠裏怎麽知道我們多困難？”
馬正義眼皮兒一跳，生出一絲絲不太妙的感覺，他試探着問：“你們還有什麽別的想法？”
不能牽連他吧？
馬正義心裏打鼓。
趙老太斜楞馬正義一眼，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我們有想法也不找你啊。你一個小卡拉米，也做不了主。”
馬正義：“！！！”
媽的！
這時陳青妤輕輕開口，柔弱的說：“我們是想問問廠裏，能不能調去後廚兒工作。”
馬正義一愣，随即了然的點頭，倒是松了一口氣，只要不鬧事兒就行，這想去後廚兒工作，也不算是大事兒。畢竟這電焊的活兒，也不太适合女同志。
“這倒也是，不過後廚兒打雜就不能考……”
頓了一下，他把話咽了下去。
這去後廚兒打雜開始看着是比進車間好，跳出了學徒工這一步，一開始就能多掙錢。但是車間裏的學徒工能轉成正式工，一級一級的評級，級別高了工資也高，那是能漲工資的。
但是在後勤幫廚兒就很難漲工資了。幫廚兒又不像大廚兒，也沒什麽考級，漲工資也就是漲個工齡錢了。
他本來張口要說，但是動了動嘴角，又咽了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
不必多說，管他屁事！
馬正義：“走吧，我送你們去人事科。”
機械廠是大廠，幾個陌生人總歸不能随便進廠，門口那保衛科也不是吃素的，馬正義領着幾個人在門口登記，詳細的解釋了他們是要來接班。
門崗大爺深深的看了趙老太一樣，意味深長。
這老太太來鬧事兒要賠償，他們可是記憶猶新。
頂頂的一個老潑婦。
再看旁邊，哦，受氣包。
堪比黃世仁手底下的喜兒。
馬正義領着幾個人一路往辦公樓走，路上好些人都側目，竊竊私語。
陳青妤垂着頭，就跟個小鹌鹑一樣，老實的跟在趙老太身後。兩個人一路走到了人事科，馬正義領着他們來到科長辦公室，咚咚敲門。
“請進。”
馬正義：“王科長。”
“馬副主任，你這是……”
馬正義立刻：“這是我們大院兒林俊文的家屬，林俊文同志先頭兒為了廠裏意外去世，他的工位……”
還不等說完，趙老太嗷了一聲，哭喊着叫：“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你咋就這麽沒了啊！你保護了廠子裏的設備，可是家裏老的老小的小你咋不管啊！我們日子難啊！天老爺，把我帶走吧，讓我跟着我兒子一起去死吧t？嗚嗚嗚！”
這一嗓子，整條走廊的人都火速竄了出來，探頭探腦。
馬正義：“……！！！”
你媽個仙人板板！
王科長按住了太陽穴，趕緊的起身：“大娘，您快坐，我知道你家的難處，咱們有什麽好好談，我記得您的，您先頭兒不是已經跟廠子裏達成協議了。我曉得您過的難，但是人死不能複生，活人總是要往前看，這次辦理了入職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他擡頭看着門口抱着孩子的小媳婦兒，說：“這是你兒媳婦兒吧？這次是她接班吧？你放心，我立刻給辦好，來來來，你把戶口本給我，我……”
“我接班！”
趙老太突然開口。
“啊？”
“啥？”
現場兩個人瞬間呆滞。
王科長看向了馬正義，馬正義也看向了王科長，兩個人四只眼睛全是濃濃的迷茫。
很快的，那眼神兒滋啦起來。
王科長：馬正義你帶來的啥人啊。
馬正義：我也不造他們這個決定啊。
王科長：那咋辦啊？
馬正義：那還不是一樣辦？
兩個人眼神兒噼裏啪啦的交流了一番，王科長很快：“也行，誰接班都行的，你們都是林俊文同志的親屬，廠子是不會讓任何一個家屬寒心的。我這就給你辦。”
突然間，趙老太又拍着大腿哀嚎：“我一個老太太，哪裏幹的了車間的活兒啊，這是要我的命啊！天老爺啊，把我帶走吧，我不活了啊。我……”
王科長怨怼的凝視馬正義，你帶來的人，這都是你帶來的人。
馬正義也是苦哈哈的，但是這确實是他的“工作”，作為院裏的管事大爺，又是一個廠子的職工，他如果不帶人來報道，那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萬般苦楚都得忍啊。
等以後入了職，再收拾她也不遲！
他趕緊說：“趙大姐，你有啥想法直接說就成了，哭鬧也不解決問題啊，你說對吧？”
趙老太嗷嗷叫喚，嘎吱一下子，停了，說：“我想去後廚兒幹活兒，我一個老太太也不會幹電焊啊，我去後廚兒吧，我在家也做飯，打個下手兒什麽的不在話下。”
王科長：“？？？”
不過再一想這确實不是啥大事兒，但是雖然不是大事兒也不是他一個科長決定的，他說：“那這樣，大娘你等一下，我請示一下領導。”
“我跟你一起去！”
趙老太呼啦一下站起來：“你是要找廠長嗎？我跟你們廠長熟，談賠償就是他。”
王科長：“……？”
趙老太十分自來熟：“走！”
陳青妤挑挑眉，默默的跟上，不是他們要鬧事兒，這年頭兒，鬧人的孩子有奶吃啊！
他們現在的情況，不折騰，不行啊！
厚臉皮，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