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公主與男寵
公主與男寵
024
隔着兩道門, 不論被關在外面的波文如何抓狂,公主殿下的寝房裏也聽不到一點來自外面的聲音。
除了壁爐發出的噼啪聲, 室內最聲音大的便是女人略帶痛苦的喘息。
“你這次……呼,可是差點就遲到了……”
瑪格麗特雙手撐在門板上,輕輕喘着氣。
旁邊的壁爐燒得很旺,女人鬓邊的碎發都不免沾濕了一點。
她顯然有些累了,卻還不忘偏頭調侃身後的人:“出去了半個月……怎麽力氣都比不上我的女仆嗯————”
腰間突然被收緊,連帶着聲音也跟着變了調。
充滿暧昧的哼聲傳出,身後人頓時像是受到什麽莫大的驚吓、直接松開手裏的繩子。
瑪格麗特再也忍不住, 扶着門板笑得直不起腰。
“讓你綁個束腰而已, 至于吓成這樣?”她側過身,食指輕輕挑起綁帶,“總不是男人扮多了就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利昂娜剛剛被那聲嬌喘吓到, 緩神時又聽到這話差點蹦起來。
“……才不是因為這個!是你剛剛……”她指向門外,低聲道,“會被聽到的,瑪格麗特殿下!”
“那不是更好?”
瑪格麗特調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向不遠處的年輕人勾勾手指:“行了, 我的小紳士, 沒時間跟你鬧了,快過來幫我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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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公主殿下那些突如其來的惡趣味,利昂娜很快就把束腰系好。
“唔——其實還能再收緊一點……”瑪格麗特在全身鏡前反複側身看了好幾圈, 這才有些勉強地點點頭,“看在你是第一次, 就這樣吧。”
利昂娜就站在她身後, 沉默片刻後打開一旁的衣櫃。
“我是覺得那樣太緊了,會很不舒服。”她垂眸看着女人系好襪帶, 這才捧着裙撐走上前。
“呵呵……太舒服可不行。太舒服會讓人失去危機感,我親愛的利昂娜。”
黑色的襯裙蓋住白色的裙撐,瑪格麗特直起身體,自然地張開雙臂,透過鏡子看向身後的小紳士。
“來跟我說說吧,你這半個月都有什麽收獲?”
“我以為華萊士警司在電報裏已經說清楚了……”
利昂娜按照指示從衣櫃裏取出一件小衫,一邊動作生疏地套進女人的手臂,一邊簡單說了遍抓捕過程。
“那家夥還沒親口承認,但幾乎可以确定塞勒梅研究所的那場火确實并非意外。”
“這就夠了。”
鏡子裏,瑪格麗特露出一個妩媚的笑,随意拾起小桌上的折扇掩住唇:“議院裏出了叛徒,這下又有好戲看了。”
她自顧自笑了一陣,又像想起什麽般,順嘴問道:“那個女孩……你覺得怎麽樣?”
“很有潛質。”
腦海裏閃過貝拉被綁在椅子上、卻依舊不服輸的眼神,利昂娜中肯評價道:“膽子大,外表具有迷惑性,語言學習能力很強……如果不是她自己承認,我根本聽不出她是羅蘭人。”
瑪格麗特意外地偏頭看了她一眼,揚眉調笑道:“難得你對一個人的評價這麽高,我可要吃醋了哦。”
經過最開始的試煉,利昂娜優秀的适應能力再次占領上風。
“您大可不必煩憂。”她一邊幫公主整理裙擺一邊接話,“您的魅力無人能及。在我心裏,您永遠是最優秀的女性。”
瑪格麗特再次嬌笑出聲,伸手拉起身邊的“情郎”,按着對方的肩讓其坐到梳妝臺上。
先揉亂那頭齊整的短發,又扯了兩下領巾,甚至把襯衫都搓皺了。
利昂娜也明白她的用意,只無奈地站在那裏任她擺弄。
胡搞了半天,公主殿下終于将她推遠了一點,開始整體打量一番自己的傑作。
“讓我看看,作為男寵你還需要點什麽……哦對。”
她打開手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用手指蘸上一點紅,随手在小弗魯門先生的側頸一抹。
利昂娜斜靠在梳妝臺上,跟着偏頭摸了下頸側:“會不會有點太敷衍了?”
“嗯?你要是同意我倒是不介意真來一次——”
觸及小弗魯門先生驚恐的眼神,瑪格麗特滿意地大笑出聲。
嫣紅的手指又在利昂娜臉上蹭了兩下,抹勻,這才推了下她的肩膀:“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盡管公主殿下的房間周圍有侍衛把守,但趕在舞會開始前,“懷特伯爵之子被瑪格麗特公主拉進屋,又衣冠不整地出來”的消息已然悄悄傳開。
“弗魯門閣下啊……我都好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他才多大?成年了嗎?”牌桌旁,男人一邊咋舌一邊扔下一張牌,面帶譏嘲,“公主殿下居然下得去手?”
“十七還是十八?也不算小……”
“那也不算大。”
“也許人家就喜歡這樣呢。”他的下家跟着出牌,随口接道。
牌桌上的人哄笑一陣,氣氛很是融洽。
“應該是在為襲爵做準備吧。”又一張牌落t到桌面,這次說話的人正經了一點,“已經拖了快三年,再拖下去也不合适了。”
“那他在想什麽?不去聯系該聯系的人,反而去扯女人的裙子?”一人嗤笑道,“他不會覺得公主殿下能給他當介紹人吧?”
“哈哈哈哈,他要真這麽想可就要失望了。年輕人就是着急,想讨好都找不到正确的對象……您說是吧,萊勒科侯爵。”
有人看向坐在一旁觀戰的男人,聲音難免帶上一點讨好。
萊勒科侯爵今年六十多歲,花白而濃密的眉毛下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幾乎蓋住半張臉的大胡子讓他與身邊這些年輕人有些格格不入。
聽到周圍人的吹捧,他只是用那深邃的目光一一掃過哄笑的人們,并沒有立刻接話。
“我只知道,瑪格麗特殿下還在為威瑞迪安公爵服喪。”他沒有跟着幾人起哄,反而用威嚴的聲音警告道,“不要妄議大公主殿下的私事。”
“大公主”的稱號一出,原本還在笑的人都閉嘴了。
瑪格麗特公主是現任國王烏爾裏克二世的親姐姐,也是前任國王烏爾裏克一世的長女。
不論大陸上其他國家的學者如何争論,但不可否認的是,馬黎王國的崛起與烏爾裏克一世密不可分。
烏爾裏克一世少年加冕為王,直到老年病死,一共做了近五十年的實權國王。
在他的統治時代,機械革命的成果發揮到了極致,馬黎王國的殖民地大面積擴張,一舉成為世界公認的最強國家。
烏爾裏克一世無疑是一位偉大的國王,但再偉大的國王也是人類,有厲害的地方就有缺點。
普通民衆才不關心王權和議會的鬥争誰重新占領上風,烏爾裏克一世最令民間百姓津津樂道的地方非常普通而庸俗——他在子嗣方面格外艱難。
烏爾裏克一世前後有三任妻子,年輕時更是有無數情婦,但孩子不是流産就是出生便帶有各種各樣的疾病,即使出生也活不過一歲。
直到他年過四十才有了第一個孩子——便是瑪格麗特公主殿下。
瑪格麗特公主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且沒有從父母任何一方獲得任何遺傳病,健健康康地長大了。
烏爾裏克一世很喜歡這個女兒,加上多次喪子的陰影,他開始不再對新生兒抱有期待。
因此,瑪格麗特公主從記事起就開始被老國王當做王位繼承人培養教育。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無常。
就當烏爾裏克一世徹底對子嗣死心、專心培養女兒時,他的第三任王後再次懷孕,并在七個月後生下一個男孩。
烏爾裏克二世是個早産兒,出生時瘦瘦小小的,遠沒有姐姐瑪格麗特公主健康。
但他是個男孩,也是烏爾裏克一世唯一存活下來的兒子,在他誕生的那刻就注定會成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
兒子的出生讓烏爾裏克一世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自不用多說,可他當時已經五十多歲,身體衰老的速度讓他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而且兒子看上去确實不太健康,他不能把王國的未來都壓在這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身上。
因此,王長女瑪格麗特被授予“大公主”的封號,作為弟弟的“備用品”,在之後的日子裏依然跟在父親身後學習。
這樣的努力并不是沒有回報。
當烏爾裏克一世病重到自知命不久矣時,他将十歲的兒子托付給十九歲的女兒,并通過法律允許瑪格麗特作為大公主可以攝政。
次年,烏爾裏克二世在萬衆矚目下加冕。直到三年後瑪格麗特公主決定結婚前,她都是一位擁有話語權的公主。
萊勒科侯爵曾經與這位公主共事過,非常清楚她的能力,也知道她當年退出權力中心的原因。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年輕的國王長大了,想要掙脫所有束縛——而瑪格麗特公主只能選擇妥協。
她嫁給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年輕的威瑞迪安公爵。
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不錯的婚後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長,兩年後威瑞迪安公爵突發惡疾,不到三十歲就撒手人寰。
因為無子,威瑞迪安公爵的爵位傳給了旁支,瑪格麗特公主再次恢複單身。
但這次她在公開場合宣稱自己不會再嫁人,并開始熱衷慈善事業。
為表達對亡夫的思念,她從丈夫死後便一直身着喪服……雖然那些裙子上的裝飾物讓它們很難被稱作喪服,有關公主的流言蜚語也從沒斷過,更有甚者懷疑年輕公爵的死有蹊跷,但又有誰敢當面指出來呢?
就像現在,這裏有多少人在心裏罵着“黑寡婦”,可聽到公主要舉行慈善晚會還不是屁颠颠地來了?
看着突然開始安靜玩牌的衆人,萊勒科侯爵在心中不屑地冷哼。
他相信公主殿下确實看上了那個小白臉,但他更相信公主殿下并不是單單只看上那個小白臉的臉。
“黑寡婦”的男寵怎麽可能簡單?按他今早就收到了一條電報看,那家夥至少是只“雞心螺”……
萊勒科侯爵徹底失去了看牌的興趣,簡單與幾人打過招呼後便準備離開。
他穿過人群,走出棋牌室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自己的醫生說得沒錯,他年紀不小了,新鮮的空氣更利于健康。
按照時間,晚會的主會場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也許不久後就能見到緋聞的主角……
萊勒科侯爵這樣想着,掏出懷表看了眼又放回衣兜,轉身向樓下走去。
漆黑的夜之帷幕慢慢在天空展開,随着一盞盞煤油燈相繼點亮,酒店門口也變得喧嚣起來。
“……那是萊勒科侯爵!他居然也來了……”
“那是誰?”
“聖母在上……你從來不看報紙嗎?!”
不經意地,萊勒科侯爵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小小的驚呼。
有些不悅的目光順着聲音來處瞥去,很輕松捕捉到一對竊竊私語的身影。
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頭對頭湊在一起,仿佛兩只偷吃的小倉鼠。
右邊那個粉裙子的比她的同伴更膽小,見他轉身看過來時還受驚似地抖了下。
“你、你聲音太大了……”那女孩的臉瞬間紅成西紅柿,那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他在看我們……”
但預想中的尴尬沒有到來,萊勒科侯爵的視線只是不經意地掃過兩人,右手拿了杯侍者盤中的酒水便離開了。
兩個女孩松了口氣,左邊的女孩還不忘取笑右邊的女孩:“你就是太敏感了,他才沒有聽到”
右邊的女孩羞窘地打開折扇直扇風:“吓死我了……他看過來的時候真的好兇,跟我祖父一樣……”
“就算聽到了也沒什麽,我們又沒說他的壞話。”同伴止住她失禮的動作,順便挽住對方的手臂,“好了,辛西娅。知道你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舞會難免有些緊張,但也不用這麽大驚小怪的。”
粉裙女孩,也就是辛西娅只勉強笑了笑,不再說話。
今夜的慈善晚會分為舞會廳和拍賣廳,拍賣所得都會捐給貧民窟的孩子和婦女。
自從喪夫後,瑪格麗特公主每年都會在創世節前後舉行這樣的晚會。
辛西娅的好友兼姻親——尤妮麗卡,年紀比她大一點,從去年便開始參加這樣的舞會,現在說起相關話題更是停不下來。
身邊的好友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可辛西娅已經一句都聽不進去。
她的雙眸始終低垂着,偶爾會跟好友附和兩聲,始終不太有精神。
突然,某次不經意地一瞥,那雙充滿憂郁的眼睛突然迸發出異常的神采,仿若驟然在黑夜綻放的煙花,明亮到不可思議。
“對不起,尤妮麗卡。我需要……去整理一下自己。”女孩向好友露出歉意的表情,“要是姐姐姐夫問起我,你就說我去衛生間了,馬上回來。”
不等對方回應,她已經松開好友的手,向不起眼的拐角跑去。
“哎呀真是的……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啊!”
尤妮麗卡在原地跺了下腳,卻只能無可奈何地看着那抹深粉色的衣裙消失在廊柱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