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35.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在鄭思遠的小時候,他的爺爺常常坐在溫暖的陽光下跟他講述老家的種種往事。
爺爺說老家的江裏有着數百種魚,色彩斑斓,形态各異。老家還有一個何爺爺,那可是個厲害角色,能自己親手紮出堅固的木筏,然後一個猛子紮進烏江裏,像條矯健的魚兒般在幾百米的江面上游個來回,不帶一絲疲憊。
爺爺還說,家裏有個祖奶奶,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他們能早日回家。
鄭思遠總是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滿懷期待地問爺爺:“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爺爺總是摸摸他的頭,微笑着說:“等你長大。”
奶奶則在一旁解釋道,那是因為交通實在不便利,一來一回的,時間全都得耗費在路上。
直到他九歲的那一年,父親鄭伯源接到了回鎮上主持工作的任務,于是于詩雯帶着他回到了鎮裏小住。
一路上,于詩雯不停地跟他念叨着,要對何家人恭恭敬敬有禮貌,要愛護何思桓弟弟,還要尊敬何家的各位長輩。
那神情,那語氣,好似生怕他在鎮上任性胡為,丢了鄭家人的臉面。
回到鎮上的鄭思遠,簡直就像一只從籠中掙脫的鳥兒,重新回歸了廣闊的大自然。
他上午的時光大多是在何家度過的,因為于詩雯受了囑托要給何思為補課。
每天清晨,他和何思為并肩坐在堂屋那張大大的圓桌前埋頭寫作業。
何爺爺在他們身後開着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中,何爺爺認真地洗碗。于詩雯則手持着扇子,輕輕地給兩人扇風,帶來絲絲涼意。
偶爾,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如同輕快的鼓點,惹得兩個小孩的心不停地往外面飄。
他和何思為即将寫完所有的暑假作業,可他們之間卻沒說過多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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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在意呢,心裏想着跟女孩子有什麽好玩的。寫作業的時候也是,她寫作業又笨拙又緩慢,一道簡簡單單的題目,她都得琢磨半天。
跟她在一起,還不如跟何思桓那個“跟屁蟲”一塊兒,何思桓雖說小了幾歲,但是他清楚哪裏能夠摸到肥美的蝦,哪裏可以摘到甜滋滋的拐棗和香氣撲鼻的八月瓜。
在鎮上,他擁有充裕的時間盡情玩耍。他去爬那郁郁蔥蔥的山,去清澈的後溪嬉戲,去泥地裏抓滑溜溜的泥鳅,去鑽那些大人口中危險至極會死人的“山洞”。
他偶爾也會帶上何思為,她在山洞裏總是會害怕得緊緊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開,那一刻,他似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男孩子是應該保護女孩子的。
在鎮上,于詩雯對他的管束寬松了許多,鎮上小孩能做的那些有趣事兒,他都能夠盡情去嘗試,不像在市裏的家中,處處都被嚴格地管制着。
直到有一天,他和何思為前後腳從山洞裏面回來,陳梅陰沉着臉,直直地站在門口.
她語氣嚴厲地問何思為:“去哪兒了?”
原來是何思桓那個小跟屁蟲,不滿被他們兩人抛下,回家跟陳梅告了狀,說何思為跟着人去鑽山洞了,可他不敢說出鄭思遠的名字,因為他怕鄭思遠以後不再分給他好玩的玩具和美味的零食。
“山洞。”何思為不敢撒謊,怯生生地回答。
話音剛落,陳梅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那些地方,你不信是不是?你皮子又緊了是不是?”
陳梅一邊大聲責罵,一邊不停地推搡着何思為。旁邊的于詩雯急忙快步過來拉住陳梅。
“和誰去的?”陳梅厲聲問道。
旁邊的鄭思遠偷偷瞥了眼何思為,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被暴露。
好在何思為堅定地說了句:“我自己去的。”
陳梅還準備繼續責罵,被于詩雯拉去了前廳。
鄭思遠那顆懸着的心這才像石頭落地一般放了下來,趕忙上前遞紙,靜靜地看着何思為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淚水。
自那以後,何思為成功獲得了鄭思遠的信任。凡是他得到了好東西,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必定是何思為。
後來,他才從爺爺那裏得知,山洞裏往上走的那條路極其狹窄,兩邊都是深不見底的深潭。要是腳步走不穩,滾下深潭,人可能就沒了性命,每年鎮上都有頑皮的小孩因此而不幸喪命。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一半,于詩雯帶着鄭思遠回到了市裏。
那時候的何家對于他來說,就是整個鎮子的一個生動縮影,猶如童年時期那充滿夢幻色彩的溫馨港灣,他滿心期待着能夠再次回到鎮上。
原本以為他和何思為會在第二年的暑假裏重逢,卻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何爺爺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他剛剛抵達鎮上的老宅,還沒進門,就站在門口聽見奶奶對爸爸說:“要不是你硬要你何叔留在老街給你們單位的人開私竈,你何叔會出了事還沒人發現?”
“何叔是腦溢血,就算......”鄭伯源試圖開口辯解。
“就算什麽?你以為何軍心裏不怪你?你換個人試試,你看他跟不跟你拼命。”
奶奶說話的語氣異常兇狠,“不要做沒有良心的人,我和你爸不是這樣教你的。”
鄭伯源頓時再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爺爺說道:“搬遷工作完了以後給何軍找份工作,別讓何家人的日子太難過。”
何思為不知為何那幾天一直在發燒,他每天下午都要和于詩雯去醫院給她送飯。
他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何思為面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這和之前那個活潑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他聽見她說她要回去讀書,他心裏不禁覺得她真可憐。
讀書能怎麽樣呢?考上一中又能怎麽樣,死去的人又不會回來。
直到幾年後祖奶奶去世,鄭思遠還是無法對何思為的感受産生深刻的共鳴,只是偶爾想到那些關于祖奶奶的零碎記憶,會讓他在心裏默默感嘆:噢,原來祖奶奶對我也挺好的。
在那以後的兩年裏,兩家人的關系就像是斷了骨頭的手臂,全靠着那層“筋膜”勉強連着。
直到爺爺奶奶搬回鎮上,兩家人的關系好似又重新“活”了過來。
這種“活過來”的感覺,就像是大家都選擇性地遺忘了何爺爺和祖奶奶的離去,在這之上建立起了一種全新的關系。
這種關系更像是兩家人莫名其妙地達成了一種默契的共識,鄭家在自身能力範圍之內滿足何家的所有合理要求,何家人則仰仗鄭家為子女争取到更多的發展資源。
鄭思遠早就從于詩雯的口中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鄭家人不能無視何家人曾經對祖奶奶的悉心贍養,又擔心何家人将整個身家全都托付給鄭家。
然而,上一輩人之間的種種糾葛,并不能讓鄭思遠停下追求愛情的腳步。
他愛何思為,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他坦坦蕩蕩的态度似是激怒了面前的于詩雯。
“你為了你的愛情沖鋒陷陣,考慮過父母的感受嗎?”
然而鄭思遠想要辯駁,卻感到無能為力。
他知道鄭伯源在他高二那年失去了最為重要的升遷機會,即使沒有人明确提及其中的原因,所有人卻都心知肚明。
這些事不止鄭家人清楚,何家人也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主動提起,好似這件事從未發生過,彼此都在努力維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甚至連鄭伯源自己都不知道該去責怪誰,只能埋怨自己在那場葬禮上喝了彭老二遞來的那杯酒,讓別人誤以為兩人關系親密非凡,才導致後來一連串麻煩事情的發生。
這些事情都是鄭思遠這些年來從家裏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的,沒有人詳細地告訴他整件事究竟是怎樣的來龍去脈,以至于他也從未深入考究過事情的真相,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能夠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或許是失望至極,于詩雯沒再說話,轉身上樓。
何思為這幾日的精神狀态簡直糟糕透頂,整個人都顯得萎靡不振。
她只能無奈地将以前積累的存貨拿出來進行更新,更新的頻率變得越來越緩慢,從原本一周一次的更新,逐漸拖長到了兩周一次。
那龐大的粉絲量對她而言,不再是榮耀和成就,反倒成了沉重的壓力。
如同一只受傷的小貓,她蜷縮在秦沁的咖啡廳裏。
她渾身沒力氣去拿起相機,每天就這樣從清晨的陽光初照,一直呆坐到夜晚的燈火闌珊,誰也猜不透她到底在等待着什麽。
李俊毅興沖沖地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他興奮地說道:“何思為,你獲得了宣傳紅人獎,這周六要去市裏領獎,而且是由文旅局局長親自為你頒獎!”
“鄭思遠爸爸是不是咱們市裏的文旅局局長?”邱莉莉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何思為一臉茫然。
“你們兩家人關系這麽好,你不知道?”邱莉莉覺得奇怪。
“我從上大學起就沒見過鄭伯伯。”何思為無奈地搖搖頭。
“我好像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年倒是見過他媽兩次。”邱莉莉皺着眉頭回想。
以前沒仔細琢磨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異樣,如今仔細回想起來,處處都充滿了令人疑惑的疑點。
這麽多年過去了,鄭伯源竟然一次都沒有回過上陽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