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05

chapter 05

池晚黎到的時間接近七點,實則已經有些晚了,但好在幾位閑聊一些話題,也并不介意。

阿姨已經做好了飯菜,過來邀他們可以上桌。

餐桌是個方桌,也不在意主位不主位了。

池晚黎坐在季庚禮的右手位。陳年與王叔坐在對面。

六菜兩湯,對于人數來說雖則豐盛,但對于季庚禮在這,還是顯得簡陋了些,不像是待客。

——倒更像是家宴。

“庚禮這次常駐北城嗎?”問話的是陳年,正一邊拿碗盛湯。

季庚禮微微起身,接過陳年遞過來的湯碗,“多謝教授,您還記得我的習慣。”

将碗放在自己面前,又答話:“最近這一兩年我都會在這,穩定下來之後會再做考慮。”

“那得空多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

“一定,怕是教授要嫌我叨擾。”

池晚黎沒做聲。

她發現季庚禮和教授之間,有種無形的熟稔在,而季庚禮在陳年面前,說話做事都少了距離感 。

飯吃的差不多,陳年把話題引到了池晚黎身上。

“這次啊,還得謝謝你願意給我老太婆這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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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讓池晚黎負責專訪的事情。

季庚禮視線落在池晚黎身上一秒,轉頭回答:“教授言重,主要在于池小姐優秀,否則集團那邊也不會通過。”

這話不假,公關部那邊會對人選進行多方審核篩選,他往往只需要已經評估好的結果上說可以與否,甚至他到專訪時才第一次見到人。

池晚黎從談話間捕捉到關鍵信息。

原來自己的這次機會是陳教授争取來的,也難怪這麽寶貴的機會,會繞開了報社內部另外幾位資歷更深的記者。

池晚黎回神,面上帶着笑意:“季董謬贊,這以後也是我簡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陳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說起來,晚黎也曾在港大交流。”

季庚禮表現出興趣,“哦?那可真是緣分。池小姐在港大也進修新聞學嗎?”

池晚黎眼尾微顫,咀嚼的動作慢下來,一直等到口中食物咽下去,她才擡起頭,眼神直直看向季庚禮,“我學經濟。”

看來是真的,對她一點記憶也不曾有。

說不出來心裏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像悶熱的盛夏卻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讓人郁悶又壓抑,心髒有種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

池晚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慣常是個清醒的人,只因着季庚禮于她而言太過于美好,所以後來一見到他,內心還是有了波動。

五年前,她把季庚禮當做救贖。

這五年,她一步一步成為更好的自己,但卻在面對季庚禮時,還是會仰望,會觊觎。

她能感覺到,她一直以來只有事業的生活,又因此有了微微的失控感,這種感覺很不好。

季庚禮挑眉,“港大的經濟學也很有實力。”

池晚黎點頭,“我是本科的時候過去交流,在那裏我學到很多。”

又笑着說:“逸夫樓的天臺,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逸夫樓的天臺?

季庚禮在腦海中搜尋着關于其的記憶。

印象裏那天臺上除了空間大些,沒有別的特別之處。對于他而言,記憶最深刻的反倒是,他曾在那勸導一位想要自盡的少女。

思緒飄遠,也不知道那位女生,如今是否還好好存活于世。

但很快回過神來,人生各有各的活法,他已在當時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後續人家再如何也與他無關了。

面上并不顯露半點,他說:“我倒是很少去那邊。”

池晚黎對視上他的眼神,那眼裏平靜如廣袤的湖面,或許有些別的意味,但她很快垂下了眸,無人能深探其中。

她說:“也是,那裏沒有什麽特別的,只不過夠寬闊,再多的事情在那吼一嗓子,也全都會過去了。”

言語間沒有任何不妥,但季庚禮在商場修煉多年,識人的本事早已修煉的爐火純青,她的臉色淡淡,恐怕早沒有交談下去的欲望。

寥寥幾面,倒叫季庚禮發現了池晚黎身上的矛盾之處。

比如采訪時她極有技巧,客氣話說的漂亮,臉上永遠是真誠傾聽的微笑狀态。

但私下裏,有上次談話時的雀躍,也有這次如此直白的冷淡,不加掩飾自己。

他的世界裏多的是城府,是喜怒不形于色,倒少有真實在其間。

他饒有興趣的打量她一眼,沒再接話。

端起手邊的水杯,抿一口水,黑色襯衣上的瑞鶴袖扣為他平添幾分靜奢。

池晚黎覺得,簡單的動作,由着他做起來,都有了不可言說的貴氣感。

陳年在一旁聽着,斷定了他們在港大時不認識。實則她也只記得季庚禮曾在港大任教,具體時間卻還是有些記不清楚。

場子是必然不會冷下來的,“晚黎啊,是除了你兄長以外,我最為欣賞的學生了。”

話語間,頗有幾分遺憾感傷的意味。

提起那個男人,在座知情的幾人心裏未免都有些沉重,天妒英才。

這中間只有池晚黎,對這一些關系全然不知曉。回過神來才想起,季庚禮的哥哥,就是季庚邗,五年前去世的季家掌權人。

她極快的瞥他一眼,捕捉到了身旁男人眼裏片刻的悲傷情緒。

/

最後這場飯局,到晚上十點,才将将結束。

後來再談論了些什麽,池晚黎已經印象不深刻,但人的情緒似乎會傳染。

她聽見他們聊了很多季庚邗的往事,那樣一個優秀的人,卻在當立之年飽受病痛折磨,留下妻子與一雙幼子在人間。

她在此刻看見男人脫下西裝外套的時候,竟然有一種脫掉了他保護層的荒謬之感。

那個已經離世的男人,在今晚被頻繁的提起,他的弟弟和他的恩師,将塵封的記憶攤開而來,細細的把他拼湊起來。

是惋惜,是緬懷,也,是深沉的想念。

她也知道了,原來季庚禮也曾有所謂鮮衣怒馬少年的時刻,他會逃課,從英國飛到美國,去兄長的學校蹭課,和兄長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他在兄長飽滿的羽翼下,肆意的鮮活着。

故人已去,他也終于成為了故人的樣子,擔起了他的責任,只是唯獨,再找不到過去的他自己。

她默默的聽着,并為之動容,她單方面的以為,這一段時間裏,是她們關系最近的時刻。

季庚禮受陳年委托,送她回家。

短短兩天時間,池晚黎第二次坐上了這輛邁巴赫。

季庚禮看起來,又恢複到原本的樣子。

溫文爾雅,平和淡漠的紳士模樣。

“池小姐,今晚耽誤你的時間了。”他還是很妥帖的照顧到別人的情緒,為他們今晚對于時間掌控上的不周到而抱有歉意。

池晚黎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感受到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總歸比之前的禮貌疏離要真實一些。

“季先生,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遺忘。”

就像她,爸爸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來,她現在已經記不起來爸爸的樣子了。

但和奶奶,每年還都會祭拜他。

她的語氣很輕,但季庚禮莫名覺得一股安撫的意味在。

季庚禮頭靠在真皮座椅上,視線落到窗外的昏暗中,允許自己今天最後在沉溺于其中,他已經習慣往前走了。

是的,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遺忘。

五年,十年,二十年,連他自己都不敢保證,還能記住兄長多久。

路燈下,有很多飛蛾不知疲倦的往上撲騰,不死不休,有一對小情侶打打鬧鬧從前面走過來,兩人影子在昏暗的燈光下被拉的很長很長。

池晚黎沒出聲。

這樣靜默的氣氛不應該被打破。

——她總有這樣審時度勢的直覺和能力。

許久,季庚禮出聲:“送你回去吧。”

“其實,我可以自己回家。主要是我家離得很遠,會太麻煩季先生。”從陳年家到她家,不堵車都需要四十分鐘。

季庚禮忽然輕輕笑出了聲,那雙桃花眼此時外溢着笑意,他看着她,笑說:“池小姐,事不過三。況且,耽誤的時間越久,我回來的就越晚。”

剛剛在陳年家裏,已經拒絕了兩次季庚禮送她回家,雖然不是他主動提出。

池晚黎微微偏頭錯開季庚禮看她的視線,總怕自己下一秒便沉淪進去。

她抿唇,“那就麻煩季先生。”

拿出手機,點開導航,在車前尋找手機支架,不過無果,她擡頭,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季先生,請問這車有支架嗎?這樣導航你也能方便些。”

這次換季庚禮愕然,他都是直接車載導航。不過顯然,池晚黎沒有想到這一層。

倒也不必說出來。

“池小姐,你說地址,我來導航就好。”

這模樣,倒真像一個稱職不已的司機。

池晚黎為自己這想法有些可鄙,她好像總愛從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來使他們之間的距離看起來不t至于太遠。

不,是使得季庚禮看起來不至于太不食肉糜。

季庚禮很快輸入地址,開始導航。

車子啓動,車窗打開留出一絲縫隙,微熱的晚風汨汨的吹進來,池晚黎偏頭看着窗外。

玻璃上印着身側男人開車的身影,他脫了外套,黑色襯衣貼合着他的身軀,挽起來一節袖子露出來骨節分明的腕骨,掌住方向盤的手顯得游刃有餘又性感無比。

這個男人的外貌,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人心動。

她擡手壓住被風吹亂的幾根頭發,看着窗外的建築回神,再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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