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
隔着拱月般的橋,姜姽在橋尾,姜姒在橋頭。
風從水面而過,激起細小的水波。水波不大,但層層疊疊不間斷,仿佛永遠不會停歇。波光粼粼雖然潋滟,卻無人欣賞。
姜姒停下來,等姜姽走近。
“五妹妹,你方才和世子爺說了什麽,他為何那般生氣?”
“世子爺生我的氣,四姐姐不高興嗎?”
姜姽被問中心思,慚愧之餘又有些不舒服,“五妹妹,你說的是哪裏話。你我一家子姐妹,我自是不願看到你惹上麻煩。”
原來女主也知道男主是麻煩啊。
那為什麽硬要把她這個炮灰扯進去呢?若非他們一個故意為之,另一個安然受之,原主又怎麽死?三房又怎麽會落得那樣的結局?
“四姐姐既然知道是麻煩,為何不一早提醒我?你若真當我是你的妹妹,此前又為何冷眼旁觀?你明知世子爺是用心何在,卻又貪圖他的溫存小意,而讓我像個傻子似的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五妹妹!”姜姽心驚不已,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姜姒。
姜姒的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夢中的情景。順着這條水流,直彙入一汪碧池。而那池子所在之地,就是夢裏的所在。
“四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世子爺說了什麽嗎?”
“五妹妹……”
“我告訴他,如果他再敢糾纏我,哪怕是為了我的名聲着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他,我一定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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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着變化,煞白而慌亂。
“五妹妹,你說過你對世子爺無意,你還說讓我去争取。”
“我是對他無意,但架不住他再三糾纏,畢竟烈女怕纏郎。何況世子爺身份高貴,倘若我願意賭上一賭,說不定會有潑天的富貴。四姐姐,你不也是這麽想的嗎?”
最隐蔽的心思被人看破,姜姽有一瞬間的慌亂。
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用猜疑和譴責的目光看着姜姒,“五妹妹,你是想和我争嗎?”
姜姒反問,“我若和你争,你該如何?”
天不知何時陰沉下來,風吹着她們的衣裙獵獵做響。她們對峙着,一如夢中的情景那般,争執而互不相讓。
拱橋下,一葉小舟悠悠蕩蕩,正中立着一位衣着完好戴着鬥笠的稻草人。
姜姽苦笑道:“五妹妹,你我姐妹,何至于如此。”
她望向那小舟,聲音悲傷,“記得小時候,這小船之上還沒有稻草人,家裏的姐妹們最喜歡輪着在上面嬉戲。大姐為首,二姐和三姐也能沾些光,而我只能站在水邊看着。”
她的生母柳姨娘是個不争不搶的性子,縱然同為庶女,自小到大她都比不過庶出的二姐姜婳。哪怕是二房庶出的三姐姜姪,她也比不上。
“姨娘總和我說,不要争不争搶,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你告訴我,若想要錦繡良緣,那就自己去争取。事到如今,你怎麽反倒和我争上了?”
“四姐姐這是在怪我,那可怎麽辦呢?”姜姒步步緊逼,迫使姜姽一直往後退。
姜姽退到了水邊,臉色白得吓人,“五妹妹,你為何要如此?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三叔雖是庶子,但他和三嬸夫妻恩愛,中間無第三人。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視你為掌上明珠,什麽好東西都緊着你,生怕你受一點委屈。”
所以呢?
姜姒看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而我呢,雖是姜家大房的姑娘,日子卻過得還不如母親身邊得臉的大丫頭。我并非貪圖世子爺的地t位出身,我是真的喜歡他。五妹妹,你什麽都有,你能不能不要和我争?”
“如果我一定要呢。”姜姒的語氣堅決,眼神更是寸步不讓。
姜姽咬着唇,目光中的恨意一閃而過。“五妹妹,你為何要逼我?”
姜姒看着她,一字一頓,“那麽四姐姐,你會殺了我嗎?”
……
姜家的園子布局雅致,小橋回廊花池角亭,橋如拱月回廊通幽,角亭似雲中閣,花池如碧玉盤。
祝安皺着眉,不時看向在池邊站了近半個時辰的自家姑娘。
風起時,她揉了揉自己被揚起的塵土迷了的眼睛,再看過去時只覺得有些恍惚,她怎麽覺得自家姑娘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都怪那個該死的噩夢。
“姑娘,水邊風大,您病才剛好,可千萬別再驚了風。”
姜姒“嗯”了一聲,還在看那池水。
她記得夢裏的一切,記得這汪池水如何驚起波圈,又如何恢複平靜。她更記得剛才姜姽的目光,驚慌失措一如被人識破內心的黑暗。
如果那個夢就是原主之死的真相,那麽……
她松開自己握成拳的手,對着天看了又看。這雙手啊,長得可真是好看,細白纖長,肌膚柔嫩。
這是一雙沒有受過苦的手,最适合用來寫字。
洗筆、鋪紙、研墨,她不讓別人幫忙,自己一言不發地進行着。等一切準備就緒,然後提筆開始寫信。
祝平和祝安面面相觑,皆是無比擔心的模樣。
“你們不要怕,我沒事。”她未擡頭,“四姐姐喜歡世子爺,生怕我與她争搶。我方才和她吵了一架,以後再也不和她好了。”
“四姑娘怎能這樣呢?”祝安替她打抱不平,“分明是世子爺示好姑娘,姑娘為了自己的名聲,還告到了芳業王那裏。為何四姑娘要如此揣度姑娘,奴婢聽着都覺得生氣。”
祝平點頭,“姑娘,奴婢早就覺得四姑娘表裏不一,您以後不和她往來最好不過,免得被她算計了去。”
“我聽你們的。”她繼續寫字,期間頭也不擡。一直到将信寫好,才伸了伸腰,活動了一下四肢。
祝安不識字,祝平識得一些。
“姑娘,您這信上寫的莫非是今日在學堂發生的事?”祝平問。
“姑娘您寫這個做什麽?”祝安不解,“您這信是想送給誰?”
姜姒吹幹紙上的墨,小心地收好,然後裝進信封中,再用火漆封口。她揣上這封信,前往祖父姜淵的書房。
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前種着兩棵松柏。右邊的松柏旁邊,還種着一缸蓮子。蓮葉已經幹枯,卻直立未倒。
守門的仆從進去禀報,聽得姜淵不由得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随着一聲“進來吧。”,姜姒這才提裙邁過門檻。一進屋是滿眼的字畫,幾乎挂滿所有的牆壁。
她從桌上的一堆書後,找到了蓬頭垢面毫無形象可言的姜淵。
姜淵爬了爬自己的頭發,不以為意,“讀書人不拘小節,小五你可別說出去。”
“孫女知道。”
姜姒眉眼一彎,她是真沒想到被世人尊敬,受家人愛戴的祖父私底下居然是這麽一副樣子。邋遢是邋遢了點,埋汰也是真埋汰,但突然一下子将距離拉近,變得可親起來。
她将信取出,放到桌上。
姜淵聽到她要送信的人之後,又忍不住想挖自己的耳朵。
“你說誰?慕容梵?”
“正是王爺。”她一臉的認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一覽無遺的清澈純潔。“上次我告了世子爺的狀,說他輕薄于我。我聽說有人在私下說我故意為之,意在昭告衆人,從而賴上世子爺。我怕王爺聽信傳言,以為我利用了他。為表我的決心,我将在學堂與世子爺的一字一句都寫在信上,勞煩祖父代為轉交。”
姜淵撫摸着自己的胡子,老而精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孫女看。他一嚴肅正經起來,又是那個人人敬重的太傅大人。
“為什麽讓我轉交?你大可以自己派人送信。”
姜姒拼命搖頭,表情越發的認真,“祖父,萬萬不可的。若是孫女私下給王爺送信,那就是私相授受。這種事情還是要經過長輩的允許,孫女才能安心。”
姜淵聞言,看她的眼神更加精光四射。
這個孫女要麽心思單純到了極點,要麽就是思慮最為周全之人。
半晌,道:“行了,這信祖父替你送。”
他既然應了此事,萬不會出爾反爾。
信很快送到芳業王府,呈到了慕容梵的面前。
沈溯也在,他一聽到是姜太傅送來的信,以為是他們忘年交之前的私下往來,等到送信人說信是姜姒寫給慕容梵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慕容梵當着他的面将信拆開,他便知小舅這事不會瞞他,立馬湊過去看。
“……他說:‘說個話而言,死不了人的。’我說:‘世子爺,你錯了。你要是再招惹我,我就賴上你,然後不管不顧地嫁給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的大房子,花你留下來的銀子,再養幾個唇紅齒白的面首,日日過得逍遙又快活。’……”
這……這寫的都是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