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東宮的前院有一座牆，之前他們在附近玩的時候突發奇想量了下身高，在那堵牆上留下了記號，之後就每次都去那兒。
李承乾也很久沒量身高了，聞言便來了興致：“我們也去量一量吧？”
“好啊好啊！”杜荷第一個響應，“我最近長高了好多，我要去量！”
其他人也沒有異意，李承乾領頭，衆人便一起往那邊去。
路上李承乾問李麗質和李宜：“你們現在認識多少字啦？”
李麗質和李宜現在也六歲了，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過了六歲生辰就該入學堂。女郎要求沒那麽嚴格，且她們兩個還沒滿六歲，所以還沒開始正式啓蒙，但平時也該學一些東西了，免得啓蒙後吃力，打擊孩子的學習熱情。
李麗質抿着小嘴一笑：“我學會兩百個字了。”
李宜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學會一百四十個。”
“你們真厲害！”李承乾毫不吝惜誇獎，又安撫李宜道，“六妹妹身體不好，不用五妹妹比，你已經很好了。”
李宜臉蛋紅紅地點頭。
李泰擠到李承乾身邊，巴巴地說：“大哥，我會一千多字了哦，《千字文》《百家姓》和《開蒙要訓》我都會背了！”
當然不是全都會認會寫，但李泰畢竟還小，只比李麗質和李宜大一歲而已，已經算很不錯了。
李承乾點點頭：“哦。”
李泰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李承乾說別的話，有些委屈地撅起嘴：“大哥不誇我嗎？我比五妹和六妹厲害哦！”
李承乾翻了個白眼，心累地說：“這件事你都說了十幾遍了，大哥實在找不到別的詞誇。還有，五妹妹和六妹妹只是還沒開始上學，你上學前認識的字還沒有她們多，才沒有她們厲害。”
尤其是李麗質，別看性子內斂，其實非常靈秀，認字也就罷了，讀書卻是一點就透，若是好好培養，以後未必會比李泰差。
想到這裏她問李麗質和李宜二人：“阿耶阿娘跟你們說過什麽時候開始讀書了嗎？”
女郎和郎君不一樣，入學時間不是定死的，根據各自的想法，推遲一兩年入學也可。且她們學的東西也和郎君不同。主要是女戒女訓之類的婦德、女紅烹饪、琴棋書畫等，學這些就耗費很多時間，自然沒那麽多心力放在書上。她們也要讀書，但多半只是為了明理，再有些才情也就罷了，多數只是淺嘗辄止，與郎君大為不同。
李麗質前面的幾個姐姐都是這樣的，李世民的四女兒李舒比李麗質還大一歲，直到上個月才開始上學，聽說若非她母親要求，長孫氏也哄勸，這女郎還不想上學呢！
所以李承乾才會有此一問。
李宜細聲細氣道：“阿娘和我們商量過了，我和五姐姐想過了六歲生辰就上學。”
李承乾有點小驕傲，他妹妹就是上進！
李麗質仰着小臉問：“大哥，我能和你一起上課嗎？”
李承乾還沒說話，旁邊的李泰就插話道：“不能！你們會的東西太少了，跟不上大哥他們的進度噠！”
他就不一樣了！
他驕傲地挺起胸膛：“我已經會背千百開了，很快就會追上杜二郎，到時候就能和大哥一起讀書啦！”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杜荷：“……”
李麗質看向李承乾：“大哥，四哥說的是真的嗎？”
李承乾：“四弟能不能趕上杜荷我不知道，不過你們确實不能和我們一起讀書。”
不是怕耽誤李承乾，而是怕耽誤李麗質和李宜。
李麗質有些失望地垂下小腦袋。
李承乾撓撓頭：“要不你們先跟二弟和四弟一起？他們兩個學習進度差不多，多你們兩個也沒關系的。等到趕上杜荷再挪過來就好啦！”
杜荷：“……”
李麗質打量李泰一眼，好奇道：“二哥四哥和大哥學的東西都一樣嗎？”
“差不多吧。”李承乾道。
李麗質有些意動，随即又失落地低下頭：“但如果不是跟着大哥，阿耶和阿娘更不會同意了。”
李承乾有些明白了：“你們不是想跟我一起讀書，只是想學郎君學的東西，怕阿耶阿娘不答應才這麽說的？”
李麗質立刻搖頭：“不是的哦，我最想和大哥一起讀書！”
“你就嘴甜吧，我才不信你！”李承乾嘴角快咧到耳後根，努力壓住笑意做出穩重的樣子，非常有範地問，“那你們能和大哥說說，為什麽想學我們的功課嗎？”
“我覺得大哥的書有意思！”李麗質經常來找李承乾他們玩，自然也會聽到他們背書或者讨論功課，漸漸地也聽進去一些，“我也去聽過大姐她們的課，但我不是很喜歡。我想跟大哥學。”
李承乾連連點頭，覺得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學東西就要自己喜歡的嘛。
有看向李宜：“你平時不怎麽聽我們說功課，為什麽也想學呢？”
李宜眨眨眼，細聲細氣道：“我跟五姐姐一起，五姐姐學什麽我就學什麽。”
李承乾不贊同道：“你這樣是不對的，你和五妹妹不可能永遠在一起，如果為了五妹妹學一樣不喜歡的東西，那你會很難受的。”
杜荷連連點頭，他對這一點深有感觸。
李宜看了李承乾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想學琴棋書畫，也不喜歡女紅。”
她伸出手給李承乾看，委屈巴巴地說：“奶嬷嬷讓我學女紅，指頭上紮了好幾個洞！”
李承乾瞪大了眼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那所謂的洞在哪裏。但被妹妹期待地看着，只能裝模作樣地嘆道：“苦了妹妹了。”
李宜撅着嘴點頭，眨巴着眼睛問：“大哥，你能讓我們來外院讀書嗎？五姐姐說你一定會有辦法。”
李麗質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李承乾撓撓頭：“你們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李麗質和李宜一起點頭。
“好吧，那我就跟阿耶阿娘商量一下。”李承乾道，“你們平時也要好好學習，多讀一點書，這樣阿耶阿娘答應的可能更大。”
兩個小姑娘連忙應下。
到了量身高的牆邊，李承乾幾個就跑到各自對應的位置，李承乾看着幾個月前留下的，代表自己身高的刻痕，有些失望：“它怎麽還是這麽高？”
還是需要眼睛向上斜才能看到，感覺比他還要高。
“我不是長高了嗎？！”
小太監笑呵呵道：“您的确長高了，只是這樣看着不顯，奴婢給您量一量就知道了。”
李承乾走到牆根底下，背貼着牆站得筆直，脖子也伸得直直的，見杜荷他們都好了，就着急地問：“好了嗎？好了嗎？”
小太監比着他的身高在牆上刻上高度：“好了好了，大郎君您看。”
李承乾迫不及待轉過來一看，果然比之前高了一點，大概有二四厘米的樣子，頓時就樂了：“我真的長高啦！”
“是呢！”小太監道，“才半年的功夫就長了這麽高，大郎君長得真快。”
李承乾美滋滋，跑到杜荷那邊去湊熱鬧：“杜二杜二，你長高了沒？”
“我長高啦！”杜荷高興地指着牆上的劃痕，“你看，我長高了好多！”
李承乾一看杜荷的身高刻度，就有些笑不出來了——杜荷長得比他多。
杜荷對李承乾也好奇呢，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李承乾趕緊擋在他面前，可惜杜荷本來就比李承乾年紀大，個子也比他高，根本就擋不住。
看到李承乾的身高，杜荷頓時就得意了：“我長得比你快！”
李承乾哼哼道：“你比我吃得多，還經常練武，比我長得快也是應該的，等我長大就會超過你了。”
七十八郎可是說過，他以後個子會很高的。
[是真的吧，七十八郎？]李承乾不放心，悄悄再确認一遍。
系統：[是真的，宿主不用擔心，你現在的身高發育是正常的。]
[那我會比杜荷高嗎？]
[額……按先天條件來說，宿主應該比杜荷要高，但是杜荷運動量比宿主大很多，現在結果無法預測了。]
李承乾有些不樂意。
系統道：[身高受很多因素影響，宿主不要灰心，你先天占有優勢，只要再努力一點，身高超過杜荷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都能做什麽啊？]李承乾掰着手指頭算。他每天都早睡早起、隔天喝牛奶羊奶，經常吃奶制品和豆制品，也不挑食，運動雖然沒有杜荷多，但有李世民和武師父監督，加上不想生病，每天也要鍛煉大半個時辰以上……
他做得已經夠多了，再努力就要擠壓學習時間，立刻就放棄了：[我覺得身高也沒那麽重要，不一定要跟杜荷比的。]
反正他以後也是高個子！
再說七十八郎只說杜荷可能超過他，又不是一定超過他。李承乾飛快勸好自己，拉着杜荷去看杜構他們，杜荷興致勃勃：“大哥也沒我鍛煉多，肯定也沒我長得快，說不定我很快就趕上他了！”
李承乾搖搖頭：“至少這幾年你不可能追得上杜構。”
“為什麽？”杜荷不明白。
李承乾：“你沒發現他這幾個月飯量變大了嗎？”
大家日日在一處，身高變化可能不是那麽容易發現，但飯量變大卻是很清楚的，拿現在的飯量和幾個月前比一比，杜構現在的胃口就像是連了無底洞。
“發現啦！”
杜荷自然有注意到，還暗地裏笑話過杜構呢，只是沒往心裏去，畢竟他自己飯量也變大了。
現在李承乾這麽一說，他就不解地撓撓頭：“吃飯多就是要長高嗎？”
“不是吃多就長高，而是杜構年紀到了，飯量這麽大還沒長胖，肯定就是在長個。”李承乾同情地看着，“青春期的少年長個子可快了，你肯定比不過他的。”
杜荷雖然不懂，但李承乾說的話還是信的，頓時就苦了臉。到杜構身邊一看，果然杜構長了特別多，比杜荷多了一截。
杜荷撇撇嘴，死鴨子嘴硬道：“也沒看出來長高了。”
杜構微笑道：“可能是我本來就高，長一點看不出來。不像你，随便長一點都很明顯。”
杜荷：“……”
李承乾安慰他：“等你也開始長個子就好了，到時候杜構長得慢，說不定你會超過他呢！”
“真的嗎？”杜荷又來了精神，高興地問，“還要多久啊？是不是也要像大哥這麽大才行？”
他們相差好幾歲，那豈不是要等好幾年？
“額……”李承乾遲疑地說，“可能。”
其實杜構算是長個兒比較早的，杜荷如果長個兒晚一些，說不定要等上好幾年。
杜荷和李承乾同窗許久，自然看得出他沒有全說，立刻決定不再問，不給李承乾紮他心的機會。又跑去看蘇琛和李承道的身高，笑眯眯對李承乾道：“你不是倒數第一了。”
倒數第一是李承道，他身子不好，又不懂善自保養，只長了一點點。
李承乾皺起小眉毛：“二哥，你以後必須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飯了。”
李承道紅着臉點頭。
*
量完身高，衆人又玩了一會兒，李承乾就帶着弟弟妹妹回正院，陪着長孫氏吃了飯，大家便各回自己的院子，李承乾沒走，見李麗質對他使眼色，悄悄回了個“OK”的手勢。
等李麗質忐忑地走了，長孫氏才問他：“你們兄妹兩個打什麽啞迷呢？”
李承乾嘿嘿一笑：“阿娘看見了？我和麗質還有宜兒商量他們讀書的事呢。”
李承乾是長兄，在兄弟姐妹中間又素來有威信，過問這些本也是應該的，長孫氏沒有多想，含笑道：“我前些日子和她們商量過，她們想過了六歲生辰便入學。我想着她們兩個一起長大的，從來沒有分開過，倒不如讓她們一起入學。麗質等一等也好，讓宜兒提前一些也罷，左右只差了兩個月，也免了她們又要入學，又要和彼此分開，太過不适應。”
李承乾一本正經點頭：“阿娘考慮得很周到。”
“……”長孫氏笑着問，“她們和你商量什麽？”
李承乾：“五妹妹和六妹妹不想跟着女先生讀書，想去外院和我們一起。”
長孫氏秀眉微挑：“她們想學經義？”
李承乾點頭。
長孫氏扶了扶額：“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可以呀！”李承乾道，“五妹妹很聰明的，而且很喜歡學經義。六妹妹，額……她不想跟五妹妹分開，也不想做女紅。”
不想學女紅被紮手，這個理由也很合理呀！
長孫氏道：“女郎少有研究經義的，這麽做不合規矩，叫旁人知道容易惹非議，你可曾想過？”
李承乾已經不是二年前什麽都不知道的小朋友了，他現在是見過世面的大孩子，知道這世道對女子有諸多限制，譬如讀書，她們可以讀女戒和女訓，可以讀詩詞歌賦，也可以讀一點史書，甚至如物化生小學堂的女郎，雖然一開始受了一些非議，但也多是因為與男子同席讀書的緣故，學物化生不算什麽。
但經義向來被視為男人的學問，若只是閑來讀一讀玩也就罷了，若正經上學研讀，就不符合大衆對女子的要求和期待了。
“我問過五妹妹和六妹妹了，她們可以接受的。”李承乾眨眨眼，“五妹妹和六妹妹只在東宮讀書，不讓外人知道就好了。”
長孫氏：“那日後呢？這事總不能一直瞞着吧。”
李承乾托着腮道：“也未必要一直瞞着，說不定她們學幾天自己就沒興趣了。”
長孫氏：“……”
李承乾：“阿娘如果不讓她們讀，她們肯定會一直惦記着，倒不如讓她們試一試，如果能讀下去再想以後的事，讀不下去就可以死了這條心，安安生生跟着女先生學別的。”
長孫氏搖搖頭：“女子與男子不同，她們學東西的時間就這麽幾年，沒那麽多功夫耽誤。若該學的沒學到，日後該如何出宮立府呢？”
“為什麽不能？”李承乾輕哼一聲，“女子立府跟女紅和烹饪有什麽關系，只要知道怎麽管事不就好了？這些我們都能學到的！”
至于嫁人麽……
“五妹妹和六妹妹是以後的公主，又這麽聰明可愛，誰娶到她們就是福氣，還敢挑她們的毛病？先問問我這個當大哥的答應不答應！”李承乾揮揮小拳頭。
而且……李承乾對長孫氏眨眨眼：“說不定等到她們長大嫁人，這世道就不一樣了。
長孫氏一頓，随即道：“既然如此，我會與你阿耶商量一下，讓她們試一試。”
李承乾還準備了很多話要說，一下子被噎住了，茫然地眨眨眼：“阿娘答應了？”
“嗯，答應了。”長孫氏含笑點頭，“你考慮得這麽周全，她們兩個又願意，既然不是沖動行事，阿娘沒什麽不答應的。”
李承乾感動地抱住長孫氏胳膊：“阿娘，你太好了！”
他還以為要費很大勁才能說服長孫氏，沒想到這麽簡單就答應了。
長孫氏攬住兒子的身子：“你只記着剛才說的話，日後若有人欺負妹妹，記得拉她們一把就是了。”
李承乾重重點頭：“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人欺負妹妹的！”
長孫氏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阿娘沒什麽不放心的。”
李承乾美滋滋。在母親身邊膩歪了一會兒，母子兩個說些瑣碎的話，長孫氏突然想起什麽，道：“你若空了便去看看阿翁，他今日有些不舒坦。”她也是知道李承乾和李淵關系好，若不去看李淵，事後知道必定要心裏難受，這才提醒了一句。
果然李承乾聽說李淵生病就坐不住了，也顧不得還在跟李淵置氣，見天色還不是特別晚，就和長孫氏說了一聲，拔腿往太極殿跑，伺候的人連忙跟上。
到了太極殿，守在門口的小太監卻說李淵已經睡下了。
李承乾見李淵的寝房燈都滅了，也知道小太監說的是真的：“好吧，那我不進去了。聽說阿翁生病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聖上今日醒來便頭暈胸悶得厲害，已經請太醫看過了，說是氣急攻心導致的。”小太監也是向着李世民的，對李承乾說話一點也不隐瞞。
“氣急攻心？”
李承乾已經知道李淵對自己的防備，明白他之所以氣急攻心，多半也和他或者李世民有關，抿抿唇沒有追問，只是問：“阿翁喝藥了嗎？現在好些沒有？”
“聖上不肯喝藥，今兒一整天都不舒坦，晚上倒是好了些，吃了點東西就睡下了。”
李承乾皺起小眉毛：“為什麽不喝藥？”
這個小太監就不知道了。
“好吧，那就讓阿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
話說到一半，江忠仁掀簾子出來，笑着對李承乾行禮：“奴婢江忠仁給王爺請安，聖上請您進去呢。”
“咦？”李淵不是睡了嗎？
李承乾往寝房的方向一看，果然已經亮起了燈。
他随着江忠仁進去，就見李淵身着寝衣披頭散發地靠坐在床上，看來剛才确實在休息，倒不是騙他的。
李淵臉色蒼白，一只手不停地揉額頭，眉毛緊緊皺着，顯得有些痛苦的樣子。
李承乾有些別扭地行了禮：“阿翁這麽難受，怎麽不喝藥？”
不喝藥自然是因為不敢喝，李淵現在是草木皆兵，連太醫都不敢相信了，但凡能忍就忍着，輕易不願意喝藥。
他沒有答這話，沖李承乾招招手：“今天怎麽離阿翁那麽遠？”
按照李承乾往日的習慣，這會兒就算不撲上去要抱抱貼貼，也該貼心地幫李淵揉額頭，現下卻遠遠地站着，委實有些怪異了。
李承乾想起陸德明的話，沒見到李淵時還沒什麽實感，真正見到了他，心裏就有些不自在，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還在為昨日的事跟阿翁生氣呢？”李淵嘆了一聲，“阿翁也是不得已，不是有意冷落你的，跟你賠禮可好？”
李承乾見李淵難受着還放柔了聲音和他說話，壓抑了一天的情緒頓時就繃不住了，含着一包眼淚直接問：“阿翁，你是不是不能跟我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