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盛夏的天暗得晚,一下午的課結束時天還亮着。校門口支起各種品類的小吃攤,穿着校服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叫着搭子在攤前逗留,穿梭在各種吆喝和聲中。除了中午放學,現在就是一天中學校門口最熱鬧的時刻。

學校門口的一條街兩邊餐館也迎來了一天生意最旺的時候,下午放學不像中午那樣熱,逐漸西沉的太陽為背景,街上各店的鍋氣交織出香氣,萦繞着藍白相間的校服,續上一整天的餘溫。

在鐵板上滋滋冒油的鱿魚,散發着迷人醬香的雞蛋漢堡,“刺啦刺啦”翻騰的炒面和手抓餅,氣味辛辣霸道且勾人的臭豆腐,掀開蒸籠白氣撲面的小籠包,還有杯上挂着水珠的解暑綠豆湯……

上課時間沒人的寬敞街道被路兩邊的攤位壓縮,僅容下能通過一輛車的空當,此刻這點兒空間也被學生們占領。昨天那場暴雨就像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過客,在烈日的烘烤下早沒了蹤跡。

街上三三兩兩邊逛邊吃的學生有,一個人站在攤前提着四份雞蛋灌餅的也大有人在,這是有同學嫌天氣熱不願意出門讓好哥們帶的。

除了攤位外,街邊的餐館裏也都是藍白校服們。小餐館的空調不知道運行了多少年,迎來送往過多少屆學生,有的店空調冷得進去能打個哆嗦,有的空調開着和沒開一樣,還散發出一股難言的黴味,能不能制冷全憑運氣。

好在晚餐沒有像中午時那樣氣溫高,十幾歲的學生們很多扛得住下午的溫度,每個餐館裏都擠着不少人。

不遠處,川菜館二樓。

“老板,要一份麻婆豆腐一個糖醋裏脊,幹鍋土豆片,再來一個……”

于欣然一夥人顯然是這家店的常客,坐下之後他看都沒看菜單就開始點,一口氣報了仨菜名,才想起來今天一起來吃飯的隊伍裏還有一位“新成員”。

“池哥你有什麽想吃的?”說着,于欣然把桌子上合着的菜單遞給了謝玦。

謝玦心裏正煩,心道這家店來了八百回了,有什麽必要看菜單,順手把菜單遞給了池翰墨,擡頭就撞上了于欣然不太明白的眼神。

哦,他現在是池翰墨。

“你們謝哥請客,當然他點。”

謝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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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欣然“哦”了一聲,沒多糾結。

像是為了活躍氣氛,又像是沒話找話,他捅了捅邊上的屈子琪:“雖然都是一個班的,但之前也沒和池哥打過交道,今天坐在這兒一瞧,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人一邊說還一邊用眼神往謝玦臉上瞟。

屈子琪目光暫時從手機上離開,擡頭看于欣然又要放什麽屁。

“池哥,你現在臉上帶傷,瞅着還真像我們這樣的人。”

喬欣然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蹦出來這麽一句。

因為第一節下課之後那場架,謝玦臉上挂了彩。嘴邊淤青簡單消了一下毒,額上貼了個創可貼。

這種傷的确沒有在“池翰墨”的臉上出現過。

好學生臉上挂彩,的确不常見。

更何況這人是“池翰墨”。

于欣然說這話不知道出于什麽意圖,但聽在謝玦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好聽了:“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們這樣的人?”

他看了一眼邊上的池翰墨:“你們怎麽了?”

“額……”于欣然顯然沒想到“池翰墨”會是這樣的反應:“就,在你們好學生眼裏我們就整天打架逃課不聽講呗,我沒想到池哥你會主動找老師要求換到最後一排來。畢竟你平時很吊,成績那麽厲害,但能和謝哥攪合到一起……”

他越說,越覺得“池翰墨”看他的眼神越危險。

“啧,我們好學生?怎麽,你們平時是殺人放火了還是偷盜搶劫了?做了什麽違法亂紀要被帶走的事兒嗎?”

謝玦聽于欣然這麽說很不爽,尤其還是當着池翰墨的面兒。

他自己成績是差,也确實不好好學習,但從來沒覺得自己和其他人要這麽“區分開來”,什麽時候于欣然這個濃眉大眼的也背叛組織看不起自己人了?

在池翰墨面前自降身份,掉份兒。

“這倒不是……”于欣然沒想到“池翰墨”反應這麽激烈,只是這話聽着不像是“池翰墨”能說出來的,倒像是他們謝哥平時的想法。

他邊說邊瘋狂朝着一邊的“謝玦”使眼色,那眼神中隐含的意思很明顯——謝哥你說句話啊。

“當然沒什麽不同,所謂的好壞也只是說成績,并不是評價為人,池同學不用太敏感了。”

池翰墨放下手裏的菜單,慢悠悠地道。

但謝玦聽着,感覺池翰墨在陰陽怪氣自己太敏感。

“诶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怪我沒表達清楚,這不是第一次和池哥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麽,想着以後就要坐前後桌了,想拉近一下關系,自嘲一下自嘲一下。”于欣然連忙給桌上四個人一人倒了杯茶:“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哈!”

說完,于欣然把杯子裏的茶水一口氣幹了,杯子放下嘴裏“嘶——哈”。

燙嘴。

“自嘲也不行。”謝玦瞥了他一眼。

開玩笑,于欣然剛才那話不止說了他自己,還代表了他謝玦的面子。

“行,承蒙池哥看得起我們,以後咱們就是好兄弟了。”

“什麽叫看得起?”謝玦又不爽了。

“額……”

“他就是表達一下友好,池同學別太較真用詞了。”池翰墨一邊看菜單一邊道。

又來?

謝玦看了池翰墨一眼——這人老神在在的,倒是用自己的殼子裝上從容了,敢情于欣然說這話傷的不是他池翰墨的臉面。

他又看了眼于欣然,這小子倒是惴惴不安的,一臉“什麽情況”。

算了,就看這小子的傻樣也品不出來啥,何必給自己找氣受。

于是謝玦又“啧”了一聲,不說話了。

于欣然确實沒懂什麽情況,怎麽他說他們幾個坐在後排的人,反倒是池翰墨急了呢?

難道池翰墨是聽不了一點兒自己說謝哥不好?他那應該也不算是說謝哥不好吧,唉,這就是文化人的講究?

真難懂啊。

正感嘆着,他聽見“謝哥”點菜了。

“再加個紅燒茄子吧。”

“紅燒茄子?謝哥你不是覺得紅燒有點兒甜,不愛吃麽。”于欣然問。

池翰墨當然不知道謝玦平時的口味,發生這件事之前倆人幾乎沒有過交集,更沒有一起吃過飯。他側頭看了一眼謝玦,見這人雙手環胸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心中暗嘆這人真是……找面子不分場合。

“想換個口味嘗試一下。”池翰墨道。

“噢行。”于欣然也沒糾結,他招了招手,叫店員過來點單:“紅燒茄子、幹鍋土豆片、麻婆豆腐和糖醋裏脊。”

點完他還朝着謝玦順口問了一句:“這家店我們仨常吃,池哥你有沒有什麽忌口?”

“池翰墨”沒說話,倒是“謝玦”開了口。

“他不吃香菜,另外少辣,謝謝。”

于欣然愣了一下,撓了撓腦袋:“謝哥,你對池哥的口味挺了解哈。”

這話說完,坐在對面的“池翰墨”突然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這熟悉的感覺,仿佛夢回謝哥煩他的時候。

不是……怎麽回事啊?

他跟池翰墨熟嗎?怎麽上來就踹他啊!

偏偏對方瞪過來的時候自己還真的不敢說啥,這是為什麽!

于欣然感覺到了莫名的委屈。

……

學校周邊的餐館到了飯點,最大的特點就是上菜快。

四道菜幾乎是一溜煙上來的,上齊之後于欣然還對服務生說了一句:“再給我們來四份米飯。”

川菜館二樓開着窗戶,想來怕是館子小,怕後廚的油煙飄在屋子裏散不出去,屋裏還開着空調,制冷效果不錯,至少坐在空調前的四個人沒覺得熱。

于欣然拆開一次性筷子還招呼了一句:“快吃,一會兒涼了。”

謝玦掰開筷子夾了一口土豆片,餘光瞅見池翰墨又看了他一眼。

這人自從坐在這已經看他好幾眼了,真當他沒發現?

他下學的時候沒逃跑成功本來就氣兒不順,心道這人沒完了?都已經來吃飯了還怕他在這麽多人注視下撂挑子逃跑?

這是盯賊呢吧。

于是謝玦把筷子一放,直接轉過身來對池翰墨問道:“你老看我幹什麽?”

語氣不太客氣,整的剛塞了一口米飯的于欣然都愣了,屈子琪推了推眼鏡,也看過來。

池翰墨的語氣倒是很平靜:“你坐在空調口,這吹風涼,你要不要跟我換一下?”

“我不怕吹冷風。”謝玦冷哼一聲。

“我怕。”

“?”于欣然沒明白這是什麽對話方式,但他清楚地看見“池翰墨”臉上露出了個微妙的神情,然後起身跟“謝玦”換了個位置。

啥情況?剛才這兩位交流用的确定是中文吧?

是中文他怎麽看不懂?

這倆人上一句像是要吵起來了,下一句突然又當着他的面互相關心上了是在搞什麽。

在場的他和屈子琪不能是paly中的一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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