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周五這天中午就放假了。
上完發完卷子之後,各科課代表依舊忙得團團轉,從老師那邊又領了一大堆的卷子——這回是假期作業。
卷子跟雪花一樣不要命似的往下發,謝玦也被生物老師叫到辦公室去數卷子。
“數學卷子一共是四十二張,大家數一下看有沒有不夠的,按照頁碼排序,領錯的少的來我這拿新的!”數學課代表扯着嗓子喊。
“英語卷子十二!小報十六張!剛剛都發完了!有沒有少的?”英語課代表在講臺前面抱着幾張多出來的卷子問。
語文課代表忙着在黑板上寫假期作業五三上留的範圍,從第多少頁到多少頁。
寫完之後在衆課代表們雲集的講臺上擠出來一片區域,開始數剛從老師辦公室裏拿回來的卷子。
謝玦剛從老師辦公室裏抱着一沓卷子擠出來——這卷子一張沒什麽重量,要是每人三十多張,再乘以他們班的人數……一千多張卷子死沉,他開始想為什麽語文數學英語人家一科都有倆課代表,怎麽輪到生物物理化學就一科一個了?
考試的時候三科放在同一張卷子上也就算了,怎麽在課代表的數量上還減員?
還好池翰墨跟他一塊兒去拿的,要不然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辦公室裏擠出來。
班裏一片混亂,辦公室裏也是。
剛登完分數不久的辦公室擠了一大堆各科課代表,生物老師那個辦公室是“理綜辦公室”,比老邊那個主科辦公室要大,人也多,去的各班學生也多。
問老師題的、炫耀自己成績等老師誇獎的、拿卷子問作業的,還有各種找老師的雜事兒。
馬上就放假了,好像所有的問題全都湊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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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謝玦從班後門往裏進的時候,迎頭撞上了個同學,差點把懷裏的卷子撞掉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正在後門把垃圾桶往裏拽的同學道完歉,一擡頭,是薛宇。
“沒事兒。”謝玦把條件反射般到嘴邊的髒話往回咽了咽,他現在畢竟是池翰墨。
今天的值日組輪到了薛宇他們,剛才他剛下樓倒了趟垃圾。
薛宇這次考試成績中規中矩,總分五百三,沒退步,也沒進步多少。他在班裏很“透明”,無論是成績還是排名,又或者是別的。
要不是薛宇被欺負這事兒,謝玦還真不一定能注意到班裏這個“小四眼”。
教訓完秦博那幫人之後,謝玦也沒有刻意在班裏注意過薛宇。
被欺負這事兒不光彩,人當事人也未必想讓班裏同學都知道。過了一陣連謝玦自己都快忘了。
但薛宇很顯然還記得。
“池同學……”薛宇趕緊把垃圾桶推到班級後頭,看了一眼倆人,低了低頭小聲道:“那個,我幫你數卷子吧?”
他不會說話,也不太會交朋友,示好也找不到什麽好想法。
“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謝玦瞥了他一眼,猶豫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忙你的去就行。”
“……嗯。”薛宇低着頭從後門出去了。
……
謝玦沒吆喝,叫上了于欣然和屈子琪,再加上個池翰墨幫他一塊兒數卷子,整了半天這才把生物作業全都發了下去,然後打發于欣然去黑板上把假期留的生物卷子張數寫上,這就算完成。
“累死了。”他看到桌上的一大片卷子一頓:“嗯?怎麽多出來這麽多?我拿錯了?”
“沒拿錯。”池翰墨已經在整理剛在不在教室時發到自己桌子上的假期作業了:“這是別的科目留下來的作業。”
“……”
這次放假前大考取得“突飛猛進”進步的謝玦還沒品嘗多久成功的喜悅,就迎面撞上了“成噸”的假期作業。
心情蠻複雜的。
“這怎麽拿?”
把各科作業拾掇拾掇往書包裏一裝,就已經很沉了,想要把課本們裝進去……謝玦看了看手上這個池翰墨的書包,害怕東西裝得太沉把這個用得很仔細的書包給報銷了。
池翰墨手上的書包明顯更能裝一些,他背的這個是謝玦櫃子裏那些華而不實書包中容量比較大的一款。
就算這樣,裝下所有的東西也有點兒勉強,拉上拉鏈的書包鼓鼓囊囊的。
“看我看我,像不像烏龜!”
前座的于欣然背起自己的書包來,他那書包看起來更誇張,把桌子上平日裏摞成山的書全都塞了進去,除了課本還有各種五花八門的練習冊。
他把書包背起來,背都得彎着點兒借力。
“哥們,也別下午吃飯了,咱直接中午吃飯吧,我背着這樣的書包回家,很難保證還有沒有力氣下午出來。”
站起來試了一下的于欣然又倒回去,攤在椅子上。
“也行。你們可以把書先放我家車上,我讓司機過來。”
“好啊好啊!”于欣然舉手同意。
“謝玦家近,可以把書包放回去再出來。”池翰墨問了一句謝玦:“你要不要也先把書包放過去?”
“行。”謝玦想了一下,那些課本就算拿回去,之後也得帶着去找池翰墨,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把東西放在“補習老師”家裏。
“那行,一會兒放學了謝哥池哥你們先回去,我們在學校門口等你倆。”
于欣然沒有去謝玦家地意思,之前去玩,謝玦父親的形象給他心裏留下了一些陰影……還是不去為妙,嘿嘿。
“行。”
四個人一拍即合。
發完卷子,邊知踩着即将放學的點兒進了班裏,說了一堆放假的注意事項。
尤其是人身安全。
什麽不要去玩水,去爬山要注意不要往危險的野山走,去海邊、湖邊注意水位,盡量不要單獨出行,注意識別虛假信息,小心詐騙……
“放假是放假,這些作業開學的時候會收上來差,別把心玩野了!”說完人身安全,邊知又開始把話題往學習上靠:“別以為考完試你們就放松了,更重要的考試還在後頭呢!卷子發下去了,排名也貼出來了,這次覺得自己考得不好的,抓緊用假期的時間往前趕一趕,查漏補缺,哪科是弱勢,哪科錯得太多你們自己心裏都清楚!”
“還有,這次發揮還可以的,也別就這麽放松了!別人用假期時間在後頭猛追,你要是懈怠了,下次排名你就被超過了,學習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
還是老生常談,邊知都不知道這些話他這些年說了多少遍。
其實這些話說出來他自己也膩,甚至不用思考這些話就能脫口而出,已經成為了班主任的習慣。
他看着底下說着小話裝書包的學生們,又說了幾句,這才看了看時間,簡單說了下收假日期。
“暫定8月26號開學,關注點班群,如果有變動會在群裏通知你們……也別整天抱着手機玩,放假不比在學校,沒老師盯着你們,你們別跟放羊似的,聽見沒有?”
“聽見啦——”
“別的科目我不知道,數學卷子放假回來我是要收要判的,誰糊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知道嗎?”
“知道啦——”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放學吧。還有,今天發下去的卷子記得拿回家給家長看!”
“好——”
“今天中午放學之後值日生正常打掃衛生,每個同學走之後把自己凳子放在桌子上,值日生組長,今天按照周六的清掃标準,走的時候檢查一下門窗,都關好再走,燈也都關上噢。”
“好的老師。”
邊知交代完衛生,這回真沒什麽可說的了。
他背着手溜達出班裏,把這次考試的年級排名和班級排名往家長群裏發了一份。
——成績無論學生回家說不說,家長都能知道。
……
謝玦手裏抱着一堆書跟池翰墨一塊兒回了謝家。
最近這幾周他每個周日都按時來“報道”,韓一蘭已經很熟悉他了。
給倆人開了門,先是笑:“小池來啦?”
“阿姨好。”謝玦道。
“你好呀。”
“我們回屋放一下東西,中午要和同學吃個飯。”池翰墨解釋。
“好,我看到你們成績了。”韓一蘭女士臉上帶着笑:“小池真是厲害,考了七百多分!年級第一嘞,也多虧你啊,我家小玦進步神速,我看考了三百多呢。”
她說着,從一邊的包裏拿了點兒什麽,快步走過來:“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這個你拿着。”
謝玦沒手,看見自己媽媽拿過來的紅包迅速往卧室跑:“不用阿姨,真不用,我們放個東西就走!”
他一頭紮進卧室,把手裏的書和書包往桌子上一放,順勢把自己扔在了屋裏床上。還沒松口氣呢,池翰墨跟在後邊走進門,看了眼門外關上門,有點兒無措地看向謝玦。
謝玦一看,他手裏捏着韓一蘭女士剛才想塞過來的紅包。
“……”
“你媽讓我給你,沒推回去。”
“……那你拿着吧。”謝玦活動了一下肩頸:“這錢其實本來就是應該給你的。”
“啊?”
“你應得的,池老師。來,別傻站着了,先把東西放下。”
“……”
池翰墨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知道放哪,最後只得趁謝玦不注意,把紅包放進了那個淡藍色的書包裏。
謝玦把池翰墨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了一聲直接拉住了池翰墨的手腕:“幹什麽?”
“這個……”
“你就拿着吧,要不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找你問這問那。”
“我不是為了這個。”
“我知道,但送上門來的錢你不要啊?”謝玦把紅包拎出來,反手又扔進了池翰墨懷裏:“傻不傻?”
“可是……”
“噓——”謝玦把手豎起來,放在嘴邊:“外頭有動靜。”
他突然聽見窗戶外邊有車聲。
他湊到窗邊一看,是一輛黑色的車。
車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打開後頭的車門,一個謝玦很熟悉的人從車上下來了。
——謝寶海。
謝玦一個翻身從床上起來:“撤!”
池翰墨前腳跟他說謝寶海沒事兒了,後腳就撞上謝寶海回來。
他的運氣果然不怎麽好。
他下意識就是先走。
……不知道怎麽面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更不知道這人嘴裏又能說出來什麽話。
所以先不碰面,最好。
謝玦看見的,池翰墨也看見了。
倆人出了卧室準備往外走,正巧家裏大門被人推開。
謝玦聽見他媽的聲音:“诶你們這麽快啊,這就要出去……老謝?你……”
謝玦聽到了母親哽咽的聲音。
“哭什麽哭?”剛進門的謝寶海掃了眼謝玦和池翰墨,對着韓一蘭道:“老子又沒死。”
韓一蘭擦了擦臉,之前得知謝寶海沒事兒已經哭了一會,現在真見到人回來,那顆心才算落下,情緒上來了也沒顧上孩子在場。
謝寶海身上沒穿西裝,也沒穿平時去公司那些“正式”的衣服,脖子上也沒戴他那大金鏈子,身上穿了件polo衫,一條普普通通的黑褲子,頭也像是剛理過,圓滾滾的腦袋上跟了一層短短的青茬子。
謝玦剛才迎面撞上他,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看見穿着和往日都不同的謝寶海,他甚至有一刻的心軟。
被調查的這些日子裏發生了什麽?謝寶海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但謝寶海一張口,原來那股熟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
“你又幹什麽去?”
謝寶海瞅了一眼池翰墨問。
韓一蘭連忙走上前解釋:“這是小玦同學,小池,年級第一呢。孩子今天放假,剛考完的月考成績出來了,小池最近一直輔導小玦,孩子知道上進了,這次考試考了三百多呢,老師都跟我誇他進步大。”
“你看你不在這些時候啊,孩子也長大了……”
“挺會裝,也不知道裝給誰看。”謝寶海瞥了池翰墨一眼,走過兩人往書房走了。
謝玦臉上沒什麽表情。
謝寶海對他一向沒什麽好話,這他是知道的。
以前考差了,棍棒伺候,考好了也不會得到什麽誇獎。
小學的時候過年,和親戚們湊到一塊兒,他明明拿的是班裏前幾名,謝寶海跟親戚們說的話全都是“我這個兒子不争氣,好什麽好,就小學那點兒東西,看考好點兒把他嘚瑟的。”
在外人面前說的是這種話,回家後退步一名都會抄東西揍他。
謝玦記憶裏,都不記得謝寶海誇過他什麽話。
他小時候不明白這是“打壓式教育”,也苦惱郁悶過,為什麽他做什麽事爸爸都不誇他。所以謝玦開始長出逆反心來,一脈相承地從謝寶海身上學會了“憤怒”。
他本來以為,這次事件之後,謝寶海多多少少會有點兒變化。
可剛才就那一句,謝玦突然就想明白了。
是啊,無論是思考還是心理上的成熟催化,都是他自己。謝寶海看不到,估計看到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他總是一意孤行,獨斷專橫,他真的在乎自己有什麽改變嗎?
可能在乎吧,但謝寶海嘴上從來不會“服軟”,也沒有正常溝通。
謝玦突然覺得剛才那一瞬間的心軟很沒有必要。
“走吧。”
他拉了一下池翰墨。
“小玦啊,你爸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們……出去好好放松一下,要是錢不夠跟媽說啊。”
池翰墨落後一步,被韓一蘭拉着說了兩句,“嗯”了一聲。
“小池,你們玩得開心點兒啊。”
“好的阿姨。”謝玦轉過頭,對他媽笑了笑。
……
屈子琪讓司機把他們拉到了一個看上去就豪華的酒店門口。
于欣然下車直呼“豪氣”。
四人進了裝潢精美的大廳,從一樓坐電梯上了三樓。
等坐下了,屈子琪拿着菜單翻看:“他家烤鴨是一絕,皮做的酥脆好吃,來一只,其他的吃什麽你們自己看。”
“報告,請問點啥都行嗎?”于欣然問。
“都行。”屈子琪樂:“說了請你們就是請你們。”
“好嘞!”
“真幸福,平時吃謝哥的,大餐吃老屈的,剛才跟我媽打電話,我媽還說我這次考得不錯,獎勵我一個願望呢!我估計我那游戲機有戲了,我今天是最幸福的小孩!”于欣然笑得一臉傻樣。
“樣子。”謝玦吐槽他一句。
其實他們平時出去吃飯,也不全是謝玦掏錢。
于欣然和屈子琪也經常順帶手着把賬付了。學校門口都是小店,一人一份蓋澆飯或者砂鍋、米線,其實也沒多少錢。
他們之間也沒算那麽清楚,後來池翰墨跟他們一塊兒,也付過幾次——主要是搶不過謝玦。
這人像是盯着他一樣,看他起身就先跑到老板面前把賬結了。
池翰墨知道謝玦為什麽,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下次再你來”,一邊小心翼翼地維護着他的自尊心。
……
四個人點了七個菜,加上烤鴨八個。
菜上來之後幾人拿着筷子開始吃,一邊吃一邊聊天,聊未來,聊以後可能的重逢。
剛開始只是用可樂幹杯,也不知道于欣然精神狀态為什麽越來越亢奮,後來直接叫了啤酒。
要不是池翰墨攔了一下,這小子還想叫白酒呢。
上酒之前豪言壯志說今天不醉不歸,上酒之後不到十分鐘,也就一瓶多一點,于欣然這小子就趴在桌子上了。
屈子琪也沒好到哪去,能看出來這小子雖然家裏有錢,但除了那點兒看小說的小愛好,沒幹過什麽出格的事兒——就連酒也沒怎麽喝過。
他滿臉通紅,眼鏡都摘了,拍着趴在桌子上的于欣然大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咱一定後會有期!”
謝玦倒還好,一瓶啤酒而已,就是臉有點兒發熱,腦袋還是挺清醒的——要是他還在自己身體裏,說不定狀态更好。
池翰墨從頭到尾都沒喝,一直在喝橙汁。
他看了一會兒于欣然和屈子琪的醉态,聽見池翰墨問他:“你假期有什麽打算?”
“學習呗。”謝玦夾了一筷子菜:“不過……要不咱找個別的地方學習呢?”
謝寶海回來了,不想低頭不見擡頭見。
他琢磨了一下,池翰墨家也不是個合适的地方,他那家庭氛圍……也沒好到哪去。
“跟你商量個事情。”池翰墨道。
“你說。”
“以往放假,暑假寒假的……我都會去我爺爺家。”
謝玦聽見池翰墨繼續道:“這次是有點兒特殊,問一下你的意見,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就打電話跟我爺爺說一下……”
“沒有不方便啊。”謝玦擡頭,他還覺得池翰墨簡直是及時雨:“沒問題,我該去你爺爺家就去你爺爺家。”
他理所當然地要求池翰墨:“你也得跟我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