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放學後柊與理照常去田徑部報道。

冰帝的操場是那種很标準的半圓式四百米跑道。

跑完五圈，柊與理出了點汗，回到田徑部的女子更衣室淋浴，把自己清理幹淨後對着濕漉漉的頭發開始犯難。

一個秋冬過去，柊與理的頭發又長長、長厚了許多。

她是發量驚人的那種類型。

夏天要是沒有空調還散發，甚至會把自己的後頸捂出痱子。

然而為了用電安全，更衣室裏安裝的吹風機功率很小。

柊與理用它對着腦袋吹了快十分鐘，直到手臂都在發酸，也還是沒能把頭發完全吹幹。

好像又該剪了。

柊與理搓了搓自己的發梢，決定等周末有空，去車站前的千円理發店把頭發剪短再打薄一點。

柊與理上學期試過自己剪頭發。

由于對帶鋸齒的理發剪的使用完全不得要領，所以當她頂着那頭披肩長度、發尾參差不齊的頭發出現時，幾乎所有不明內情的人都為她提出了“森見，新發型很好，下次別讓那個理發師再給你操刀了”的建議。

雖然柊與理倒也不介意別人看自己的目光，但她想知道衆人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在問過一圈以後，柊與理得知大家倒不是認為她的新發型難看，而是覺得她的新發型太吓人。

“其實森見你剃個光頭都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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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發型真的感覺像是用砍刀砍出來的。”

“砍刀？割草機！”

“不不不，割草機剪不出這麽碎的切口，還是碎紙機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柊與理：“……”

總之，出于身邊其他人的心理健康考慮，柊與理非常順從地接受了“自己在理發方面沒有任何天賦”的現實，并決定金盆洗手，就此不再禍害自己的頭發。

柊與理住的公寓附近，沒有适合玩竹蜻蜓的寬敞場地。

她留在操場上，盡量找沒人的地方玩，不巧起風了，竹蜻蜓飛到了男子足球部的休息區，被人撿了起來。

柊與理只好過去找那群男生商讨。

他們哄笑着要求柊與理給他們買飲料、還要她親手遞過來，才願意把竹蜻蜓還回去。

青春期的小學雞男生讨嫌起來也是真的很讨嫌。

而打敗小學生的方法就是變得比他們更小學生。

柊與理看向足球部監督所在的方向，高高舉起手臂揮舞：“監督老師——”

“喂喂喂等等等等！還你還你！別喊啊！”

男生們立刻慌了手腳，像是扔掉燙手山芋那樣把竹蜻蜓抛了回來。

“多大了還玩告老師這套，怎麽一點都開不起玩笑的！”

面對這樣的指控柊與理沒有說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邊走，一邊拆開竹蜻蜓的葉片和竹柄放回書包裏。

回到公寓，柊與理思考了一會兒該把這只竹蜻蜓放哪。

最終她決定把放在玄關上的假花扔了，留下空着的花瓶，把再次合好的竹蜻蜓放了進去。

花瓶旁邊就放着柊與理和爸爸媽媽的全家福。

恰好放全家福的相框也是竹制的，看上去還挺搭。

然後又是每天都會重複的學習、洗漱、閱讀。

到了晚上十一點睡覺的時間，柊與理把手頭的書塞到一邊，拿過放在床頭櫃上寫滿每日待辦事項的日程本。

她抽出卡在軟封皮與紙頁之間的中性筆，一項一項地劃掉今天已經做完的事情。

從第一項到最後一項，看着紙面上的文字被逐個劃去，柊與理只感覺自己在這一刻成為了世界上最充實幸福的人。

無事一身輕。

柊與理破例允許自己在睡前刷會兒冰帝的社群。

刷着刷着，她想起那個動态無人問津的[A]，就想看看自己以後還有沒有別的人給他點贊。

然而她先前之所以能看到那條動态，只是因為[A]把動态在社群中公開了。

而想要在用戶過千的社群裏找到一個不是好友的陌生人，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于是柊與理果斷放棄了這個念想，繼續浏覽着動态裏現有的內容。

都是些瑣碎又平和的日常分享。

她逐漸昏昏欲睡，眼皮越來越重，直到在機械重複的下滑中刷到一組烤肉的照片。

雖然柊與理的物欲一向不高，可如果有好吃的東西擺在眼前，她也是會饞的。

光看那些漂亮的雪花紋路也知道肯定是很貴的肉。

要是炙烤得微焦後再配上一口魚子醬……

柊與理一邊餓，一邊往後翻。

烤肉的後面是幾張合照。

大概是博主與朋友在這場烤肉聚餐上拍的。

裏面的人柊與理當然是一個也認不出來，但不妨礙她可以客觀地評價一句“帥哥的朋友果然也是帥哥”。

潦草地掃了一眼她就退出了圖片查看，繼續順着瀑布流往下劃拉。結果發現，這條烤肉加帥哥的動态點贊還挺多，有好幾百。

這個點贊數就算放在ins或者黑X都能算個小小的網紅，何況是這種半開放的社交軟件裏。

這又是哪位校園名人？

柊與理這才想着往回翻看放出這組烤肉照片的用戶名。

[Mukahi.Go]

她在心裏把這個用戶名默念了一邊，接着掃到圖片的配字：

[跡部請客吃烤肉！]

柊與理：“……”

原來是網球部的向日岳人同學，難怪自己會覺得這個用戶名的發音非常耳熟。

接着柊與理點進了向日岳人同學的主頁。

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想知道網球部部員平日裏的樣子。

又或者，更準确地說，是她想看看自己的同桌，在教室之外的樣子。

其實如果放在一星期之前，柊與理肯定會直接劃走，但現在有些事已經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就比如下個月的學生會會長選舉。

柊與理肯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直接投出棄權，而是會把這一票留給自己的同桌跡部同學。

雖說按照跡部的支持率，也無所謂多一票還是少一票，但投票的本質其實無關選舉人需不需要。

它更多的，代表的是投票人本人的心意和選擇。

甚至連跡部景吾最後是否當選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柊與理自己的意願，是否去選擇這個人的意願。

柊與理靠在枕頭裏，翻過那條最新發布的烤肉，發現向日同學還挺喜歡發動态的。

一天裏他可以發好幾條。

比如今天做了多久的無氧、跟自己的雙打搭檔又把誰誰誰殺得片甲不留、去和外校打訓練賽的比分是多少。

總之和多數有愛好的人一樣。

網球部正選向日岳人的主頁動态裏，幾乎都是與網球相關的內容。

而雖然柊與理只翻看了向日岳人最近一個星期的動态，但她已經看到了不下三條與跡部有關的。

它們大體也和那條烤肉動态差不多。

要麽是說跡部今天請客吃了什麽，要麽是展示跡部今天又給網球部添置了新的器材，以及為了大家一擲千金，組織了一次非常專業的全面體檢，以防比賽訓練後留下的暗傷。

于是柊與理又回想起那天，在田徑部裏關于自己這位同桌的讨論。

而這次她心說，這已經不是舍得花錢的地步了吧。

細致到方方面面的體貼用心，顯然不是金錢可以計量的。

更何況跡部景吾自己本來也是個很忙的人。

也難怪網球部的成員會這麽多，人氣會這麽高。

畢竟誰會不想加入一個福利待遇如此之好的社團呢？

柊與理退出了向日岳人的主頁。

她沒有把別人的動态翻得底朝天的習慣，況且也到了該睡覺的時候。

只是把枕頭放平躺下時，柊與理又不禁想到，自己的同桌顯然是個越了解，就越是能發現他人格魅力的人。

希望自己以後也能繼續和他好好相處。

許下這個又小又質樸的願望後，柊與理很快睡着了。

或許是因為很難想象具體圖形的緣故，不管美夢還是噩夢她都很少做，所以她的睡眠質量向來好到令人嫉妒。

可睡眠質量太好，偶爾也會讓生活出現一點小小的謬誤。

就比如，翌日的柊與理起床時發現，距離第一節晨會的時間只剩下二十三分鐘。

她光速洗漱，慌慌張張地沖出家門，連頭發也沒來得及梳順。

冰帝學園裏的小姐少爺的确遍地都是，可這不代表它的校風能寬松到會允許學生随意遲到。

校門八點就會準時關上，遲到的人除非扭頭回家請假，否則都會得到一份來自教務老師的批評警告。

為了趕時間，柊與理打車來的學校。

“不用找了謝謝您！”

雖然遵從該省省該花花的消費理念，但顯然眼下是該花錢破災的時候。

計程車剛一停穩，柊與理就把一張大面額給了出去，然後火速開門下車。

——要是這都趕不上，今天就請假不去上課了。

努力過後可以失敗。

可如果失敗完了還得面對批評，那柊與理覺得不行。

她一路狂奔，耳邊只剩下風和自己的腳步聲。

平日裏堅持鍛煉的意義，好像就是為了這種時刻存在的一樣。

總之，在猛沖近千米并晃過了一個同學後，柊與理勉勉強強在響鈴之前趕到了教室。

沐浴着同班同學們關愛的目光，柊與理癱坐進自己的座位裏喘氣。

緩過來後，她停擺的大腦慢慢想起剛才狂奔時，似乎聽到路上唯一遇到的那個同學叫了一聲自己。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很抱歉，她當時是真的沒空搭理。

柊與理從桌子上爬起來。

班導老師和世界上所有不想上班的人一樣，哪怕他是班導也想着早點把該交代給他們的事情交代完。

他講完了自己該講的，提醒了所有人該提醒的。

最後還有人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很好。

那剩下的十五分鐘就是你們的自習時間。

班導老師說完就潇灑離去了。

晨會結束後沒有課間，十五分鐘後就是連着第一節課。

現在出去說不定會被教導主任抓住，所以想吃早餐也只能等到第一節課下課才行。

平日柊與理生活得一向十分規律。然而今天她不僅沒有按時吃早餐那，還空腹狂奔了五分鐘，結果自然就只有一個。

好餓……

柊與理重新趴回桌面。

萎靡不振，像丢了魂。

然後總有窸窣聲的教室裏靜下去了一刻。

柊與理沒擡頭。

雖然才相處不到一周，但她已經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有跡部景吾回到教室的時候，大家才會不約而同地陷入短暫地沉默。

就好像一種專為迎接重要人物的靜肅。

她數了數，大約過了五秒，腳步聲就來到了她身旁。

柊與理朝左邊側過頭。

雖然已經猜到了來人，可還是有點驚訝。

在過去的幾天裏，柊與理已經不算充分地了解到了，自己的同桌是個很忙的高中生。

他不僅要忙自己的事，而且還要關心這操心那。

對于晨會結束之前都見不到自己同桌，柊與理其實已經習慣了。

所以他今天突然在晨會還剩十分鐘的時候出現，還是讓她有點意外的。

——早上好，跡部同學。

柊與理的腦袋依然枕在桌面上的，聲音也沒有發出。

餓到還能蛄蛹一下，并且用口型問好，已經是她很給面子的表現了。

她的同桌見狀，低低笑了一聲，将一個紙袋放在了桌上。

“你這是什麽樣子？”

教室裏有其他人說話，但總得來說不算吵。

可跡部還是跟着壓低的聲音，撓得柊與理感覺耳朵有點發癢。

很餓的樣子。

柊與理沒有出聲，只在心裏說。

可她腦袋很聰明同桌已經猜到了：“起晚了沒吃早餐？”

柊與理點了下頭，同樣用小聲問：“跡部同學是怎麽猜到的？”

“沒有猜。”他眯起了眼睛，上翹的眼尾帶着些許促狹的笑意，“是我在路上碰到你叫了一聲，但你沒理我。”

柊與理：“……”

……原來那個快上課都還在外面晃悠的街溜子是你。

當然，這話柊與理沒說。

她知道同桌很忙，會為了事務在校內奔波也是很合理的。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跡部同學。”

柊與理想想還是道了歉，然後聽見同桌未置可否地哼笑着。

于是她往他的臉上看去，丁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找到，倒是看見他伸手将紙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了出來，擺在課桌上。

“不然你趁現在吃點？”

他一面問一面拿，趴在旁邊的柊與理跟着一面看。

擺在課桌上的東西不是其他，是學校便利店能買到的零食。

她很快坐了起來，驚訝是一回事，更主要的還是因為真的餓了。

“謝謝……”

柊與理想起昨晚從向日岳人主頁看到的動态，他的确經常有這種慷慨的善舉。

“但是可以嗎？”

“啊嗯？有什麽不可以？”跡部反問回來，“給部裏那群家夥買的，既然你餓了那就先吃。”

“可我吃了，跡部同學的部員要吃什麽？”

柊與理問了個事後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呆頭呆腦的問題。

但眼下的她确實有點餓得有點不太聰明。

“有本大爺在，你還擔心會餓到他們不成？”

少年漂亮的眉梢一挑，像是覺得好笑那樣。

“大不了等下課你陪我去買就是了。”

诶，這個提議好。

柊與理眼睛眨了眨，飛快地答應道：“好，我跟你去買。”

白吃別人家的東西不好，一起去還能順便付賬把人情還了。

屬實是相當完滿的方案。

柊與理豁然開朗，伸手向紅豆餡的銅鑼燒：“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跡部同學。”

“不客氣。”他悠悠回了一句，“吃吧。等下老師來了叫你。”

前兩天把她吓到嗆了半天的記憶還很鮮活。

然而柊與理已經忘了這回事。

她從小就是個有點記好不記壞，記吃不記打的姑娘。

所以此刻也只是覺得，自己的同桌真是關懷體貼無微不至。

而且跡部同學買來的零食，還湊巧全都是她愛吃常吃的品類。

柊與理眼睛看向桌上的其他零食，倒也沒覺得很困惑。

畢竟她的口味還算大衆。

大家都覺得好吃的，柊與理也會覺得好吃。反之亦然。

不過就算是這種零碎的小事，一旦發生也會讓人會感覺自己今天的運氣不是那麽差了。

柊與理一邊漫無邊際地思索，一邊啃銅鑼燒。

啃着啃着，她忽然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銅鑼燒，又看了看自己的同桌。

他正撐着下巴，看向教室前門所在方向——老師一般都不會從教室後門進來。

發現柊與理的注視，他的視線就也跟着收了回來，朝她擡了下眉。

凍雨

意思是在問怎麽不吃了。

晨會剩下的時間不多，算得上緊迫。

于是在他的注視中，柊與理低下頭又抓緊啃了幾口銅鑼燒。

她嘗到夾在中間的紅豆餡，沙沙綿綿的餡料唇舌間化開。

洞虛真人

是讨人喜歡的、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