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因為實在好奇組隊的第三位人選是誰, 柊與理沒按捺住,還是在上課的時候叨擾了自己的同桌。
給予她這種底氣的,除了知道同桌的成績好, 還有就是柊與理完全能看出同桌上課其實也根本沒在聽。
他的課本跟柊與理的課本一樣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但底下壓着的則是各個社團的經費申請和策劃案。
老師正站在講臺上念課文, 這種時候在臺下說小話,毫無疑問是自尋死路。
柊與理翻了張草稿紙出來,把問題寫在空白的角落裏, 然後趁着老師的視線黏在書上, 将草稿紙貼着桌面悄悄推給同桌。
縱使注意力沒全放在鄰座的女孩身上,少年的餘光也相當迅速地捕捉到了這張被推過來的大紙條。
跡部景吾:“……”
他禁不住笑了下。
畢竟他也沒想到, 有生之年居然會有人敢在上課期間給自己遞傳話的紙條,而且還是這麽大一張。
講臺上的視野其實比許多學生以為的要寬敞開闊得多。
要不是她還知道避着老師的視線,想要察覺這點自以為隐蔽的小動作簡直不要太容易。
會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冒傻氣——大概也能算作成為同桌後得以近距離觀察到的、森見柊與理不為外人所知的一個特性。
他垂眼,目光往草稿紙上最大的一片餘白掃去。
看到柊與理留在草稿紙上的問題, 說是想知道組隊的第三名人選是誰, 他倒也沒覺得意外。
再怎麽說也是要一起參加競賽的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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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他這個中間人做介紹,好奇也完全可以理解。
于是跡部提筆在這行問題的下方寫下回複,并拎起草稿紙對折了兩次, 只留下兩人傳話的空白處。
等做完這些, 在老師低頭翻看教案的間隙,跡部才将這張面積總算縮小到巴掌大的“紙條”,像是甩紙牌那樣甩了回去。
常年與網球接觸, 他的手腕靈活, 力道也把握得相當精準。
被折疊了兩次的草稿紙很快就按照預想, 迅速準确地飛到了柊與理的面前。
卻不曾想自己的這一舉動能把柊與理吓到。
她幾乎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小跳了一下,冷靜過後才漸漸看清了, 那是剛才傳過去的紙條。
而她的這一連串動作,也自然明顯到了能夠引來老師的矚目。
“森見同學,發生什麽事了嗎?”
老師扶了扶眼鏡,眼神探究地看過來。
不過雖說被打斷了授課,但老師的态度其實還是十分溫和的。
柊與理連忙坐直,積極認錯,也不敢去碰飛過來的紙條。
“被蟲子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打擾您上課了。”
聽她這麽說,老師倒也沒懷疑,不多時便續起之前的地方講了下去。
柊與理見狀松了口氣。
其實通常來說,僅是視野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飛速靠近的不明物體,是根本吓不到她的。
可問題就在于,這一疊被折起來的草稿紙飛過來的時候,它尖尖的一角戳到了柊與理的手臂,讓她誤以為自己是有蟲子從窗外飛來,“蟄”了自己一口。
這就很吓人了!
柊與理小的時候看過一篇關于隐翅蟲的科普,至今都對那篇文章裏隐翅蟲毒素所導致的皮膚潰爛記憶猶新。
自那以後她雖然沒到對所有昆蟲都避之不及的地步,但莫名被“蟄”了一口的驚恐還是讓她差點從自己的座位上跳起。
不過即使被吓了一跳,柊與理也沒有生氣。
她正打算把剛才被自己打飛到課桌邊緣的紙條.zip扒拉過來,然而有人的手比她的速度還要更快。
眼見老師的注意沒再投向這邊,跡部景吾率先抽回了那張戳到柊與理手臂的大紙條。
于是她的視線自然随着他的動作一并望了過來。
少年的眉心微蹙,雙唇翕張。
柊與理只得盯着他緩慢變換的唇形,最後拼出一句無聲的道歉與問詢。
[抱歉。吓到你了?]
會意後柊與理點點頭又搖搖頭,意思是被吓到了但還好。
她沒那麽不禁吓,也不覺得同桌剛剛是故意要吓自己的。
而等她搖搖晃晃的腦袋停下後,柊與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肢體語言似乎有點難懂。
考慮着要不要再抽一張草稿紙出來,寫個正式不帶歧義的紙面回複,非常聰明的同桌就俨然已經看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他将撚在兩指之間的紙條安穩地放在柊與理的桌面,上面是他之前寫下的回答。
[忍足侑士。你應該還記得他。]
看見這個名字,柊與理有些意外地在心底“哇”了一聲。
[記得的。升學生物課的時候忍足同學還跟我坐一桌。]
她一邊寫,一邊回憶着之前一起上課時對忍足侑士的印象。
的确是位腦子很好用的聰明同學。
勤學好問,而且當時她給他講題,他也是一點就通,可以說是教起來非常不費力的那一類人了。
[不過我記得忍足同學也是網球部的正選?還要一起參加競賽的話不會很累嗎?]
挨着跡部景吾的留言,柊與理寫完下一個問題,又把草稿紙疊成的大紙條偷偷塞了回去。
随後她雙手捧着臉,微微側過腦袋,留意着同桌的動向。
然而跡部在看到她傳回來的兩句話後,眉梢輕輕一挑,無聲地笑了下。
也不知道為什麽,柊與理感覺這個笑和同桌平時的笑容不太相同,沒那麽溫和,也不是那種帶着倨傲鋒芒的。
它看上去有點涼涼的,也許都不一定能被稱作“笑”。
更像是僅僅牽動了幾塊面部肌肉所令人産生的錯覺。
[不清楚那家夥。]
[你要是不嫌麻煩,可以等下課跟他約個時間,午休再說。]
他低頭唰唰幾筆,給出提案。
柊與理看過認為非常可行,在紙上寫了個[好啊。],然後為保安全,把大紙條立在兩人課桌的中間,給同桌看了一眼。
得到他眨眼的回複後,這場發生在上課期間紙條通訊就算正式結束了。
之後兩個人繼續各忙各的,等待下課。
柊與理和跡部在A班。
忍足侑士與他們同一幢綜合教學樓的同一層,走廊盡頭的C班。
上次柊與理想去找的芥川慈郎在E班,那就在另一幢綜合教學樓裏了。
班級字母的先後順序不代表成績的好壞。
事實上為了保障教學資源平衡,冰帝從來沒按照過成績分班過,每學年都會重新打亂随機分配的。
即使以前也有成績好的學生紮堆出現的情況,但兩個年級首席被到同一個班也還的确是頭一回。
沒走多遠兩人便來到了C班門口。
柊與理站在門邊。
而為了不擋到其他進出的人,跡部景吾則稍稍後撤了一步,站在了她身體斜後側一點的位置。
“同學,你好,能麻煩你幫忙叫一下忍足侑士嗎?”柊與理呼喊着坐在C班教室前門旁邊的男生。
男生擡起腦袋“啊”了一聲,視線首先落在半邊身體都探進了C班教室的柊與理身上。察覺到她後方還站着一個人,他的雙眼又慢吞吞地上擡,随後忽然一怔,縮了下脖子,緊接着就扭過頭去大喊:
“忍足——!有人找你!”
柊與理:“?”
她的身後是有什麽吓人的東西嗎?
柊與理也往自己的身後看去,然而那裏除了同桌跡部景吾也沒有別人了。
不過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同桌,柊與理又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為什麽那天,在一起吃零食閑聊的午休茶話會上,大家會說他不好接近了。
因為即使那張臉依然惹眼,可只要他的神色稍稍冷淡下來,那些平日間舉手投足的張揚與肆意,就又會化作倨傲與漠然,藏進那雙銳利好看的眉眼裏。
于是柊與理又在想,要是跡部同學能像平常在教室裏跟自己交流時那樣,對其他人也多笑一笑的話,他在學校裏的人氣是不是會比現在還要更高?
可話說回來,跡部同學明明對着自己的時候态度還挺溫和的,可為什麽在這種友善一點會更好交流的場合,又冷着張臉了呢?
是為了保持作為會長和部長的威嚴嗎?
柊與理想了想,認為自己的這個推測似乎還算可靠。
在冰帝上學這麽多年,她也确實沒有過聽說“學生會會長走的是親民路線”的印象。
故此柊與理得出了結論。
——可能她的同桌就是那種明面上嚴肅、私下裏會随和一點的人吧。
“他來了。”
聽到同桌的聲音,柊與理這才收回了望着少年面龐的目光,扭頭看向C班的教室裏。
她的臉盲今天也在穩定發揮着。
方方正正的空間裏幾十個人,柊與理根本分不出誰是誰,更別提讓她從裏面找到早前已經有過幾面之緣的面孔。
所幸柊與理的同桌是認人的。
看出她的視線茫然地在教室裏打着轉,跡部景吾笑了聲,從後方伸手越過她的肩膀,朝C班後方靠內的方向指了一下。
“那邊那個戴眼鏡的,看到了麽?”
柊與理歪了下腦袋,倒不是沒看見,而是剛剛同桌的手不小心蹭到了她的頭發。
發梢撩在頸側,有一點點癢。
雖說是個臉盲,但柊與理的視力還是很好的。
有人幫忙劃出區域,她站在門口踮踮腳,一下就找到了忍足侑士所在的位置。
“看到了。”
恰好這時忍足也望向了他們。
柊與理想朝他招招手,又聽見身後的同桌聲音平緩地開口:“那家夥的數學很好,也在競賽班待過一段時間,雖然沒參加過競賽,不過腦子很清楚。”
“哇真的嗎?”
柊與理只和忍足侑士在生物課上有過接觸,她也只知道對方的生物成績很好,且總成績處于年級上游。
至于忍足侑士其他的優勢科目是哪些,她就一無所知了。
然而說到底,這都是一件會占用不少課外時間的大事,不說去比賽地參加競賽會占用的時間,每周最少兩次的真題模拟訓練也足夠讓人頭疼了。
如果忍足同學不願意,那也是強求不得的。
柊與理眨巴着眼睛,望着還沒從座位上起身的男生。
她深知強扭的瓜不甜,尤其是在這種團隊合作的事上。
可惜忍足侑士對這兩人的計劃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有兩位金光閃閃到恨不得刺瞎人眼的年級首席,正堵在自己的班級門口等他出去。
可謂是興師動衆、禮遇頂格。
于是他一步一個腳印地挪出了教室,聽完兩人來找自己的前因後果,陷入了沉思。
雖然有一瞬間,他的确很想大喊“你們兩個學習AI別來挨我”。
可一聽說能被森見柊與理和跡部景吾一起拖着參加競賽,以及按照這個競賽本身在國內的知名度,能拿獎的話俨然會成為人生履歷上還算好看的一筆,忍足侑士就又不得不承認,他十分忠于人之常情地、可恥地心動了。
而這兩人會來找自己,一方面雖然是相信他學力的體現,可另一方面卻也說明,他們應該是找不到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選了。
冰帝可是有專門的競賽班的。
忍足侑士國中時曾在裏面待過一段時間,感受過氛圍,他知道冰帝的競賽班目标所指的只有國際賽事,而那些訓練有素的競賽生幾乎不會對這種國內賽事感興趣。
大家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
可忍足侑士思索片刻後還是決定加入。
畢竟少爺有難,他哪有不幫的道理。
實在不行他自己努力多擠一點時間出來學學,總不會太拖後腿。
而且到時候還能在近距離觀察跡部和森見的相處,簡直一石二鳥,不要太賺。
于是幾乎沒有作出太多思考,也沒讓森見柊與理繼續說完競賽有關的事宜。
在兩位年級首席的注視下,忍足侑士的回答脫口而出:
“我沒問題,非常樂意加入二位的競賽組。”
說完為表誠意,他還在臉上堆出了一個平常不太會有的燦爛笑容,看起來格外陽光爽朗。
然而這一幕落進柊與理眼裏,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景象。
“等等,抱歉,忍足同學可以麻煩你稍微等我們一下嗎?”
柊與理擡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忍足見狀一愣,但還是點頭說好。
然後他就看到森見柊與理拽着跡部景吾的袖角,将他帶到了走廊靠外的一側。
忍足:“?”
少爺,您這副聽之任之、随随便便就被拽走了的樣子真是讓人感覺好陌生呢!
“怎麽?”
兩人在一旁站定,柊與理聽見自己的同桌問:“不想跟他組隊?”
她立刻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跡部同學,我感覺忍足同學好像都沒好好考慮就答應下來了!”
柊與理說着,又悄悄往忍足侑士那邊看了一眼。
她沒質疑跡部景吾推薦人選的學習能力,只是為對方的态度感到了些許不妥。
忍足侑士再怎麽說也是一個有奪冠目标的運動社團正選成員,他的訓練強度遠不是普通部員可以比較的。
而且平時升學和預科的課程都不輕松,更讓柊與理擔心忍足同學的精力能否支撐他在本就不輕松的日程裏,再添一項頗有些繁重的學習任務了。
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被拒絕,又或者給出對方足夠的考慮時間。
結果誰能想到,她的介紹還沒說完呢,忍足同學當場甚至連問題都沒問地就答應了下來。
那副幹脆利落的樣子,還有最後的那個爽朗到看上去有點傻的笑容,都讓柊與理想起了某些進入商店街後、被黑心老板喊高價還以為對方給了自己優惠、最後傻笑着結賬的客人。
雖然很感謝忍足同學願意加入,可倒是聽她說完注意事項,然後好好權衡一下自己的時間精力和其中利弊啦……!
柊與理為此憂心不已。
然而對方表現出的積極堅定又讓她沒法直言拒絕,只能把跡部景吾拉到一邊,讓他這個和忍足侑士認識的人想想辦法。
所幸她的同桌似乎也跟她持有相同的觀點。
“等午休時間充裕點再跟他談吧。”他說。
“那我問問忍足同學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飯。”柊與理說,“跡部同學你要一起來嗎?”
“當然。”他挑了下眉,“本大爺也是組員之一。”
好的好的,你是你是。
柊與理立刻轉過身。與此同時,她意識自己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捏着同桌的衣袖。
柊與理慌忙松手,可惜為時已晚,衣料上已經留下了一道短短的折痕。
見狀她只能一邊愧疚地拍拍他的衣袖,一邊仰頭朝好脾氣的同桌笑一下。
同桌像是被逗笑了,發出短促的氣音:“行了,小事而已。”
于是柊與理還給他一個更大的笑,看得旁邊路過的同學眼睛都有點發直。
不過眼神發直的原因倒不是森見同學多好看。
而是她那副與往常平和安靜截然相反的、冒着傻氣的模樣讓人感覺還挺稀奇,想多看兩眼。
原本柊與理還有些擔心,突然被晾在原地的忍足同學會不會有點不高興。
然而事實卻是,忍足同學非但沒有不高興,甚至依然還是那張滿面笑容的模樣。
他渾身上下都寫着“你們可以再多晾我一會兒我完全不介意”的樂見其成。
柊與理:“……?”
她發現自己的确是真的一點都不懂男生。
“忍足同學,你中午有空嗎?”
“有啊有啊,”忍足侑士揚眉一笑,“森見同學還有其他事?”
柊與理點頭:“那我們等下午休一起去餐廳吃飯吧?”
忍足侑士:“……啊?”
“我們兩個?”
平日磁性低沉的嗓音此刻聽上去和忍足的目光一樣呆滞。
“不是的,是三個。”柊與理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同桌,“跡部同學說他也一起。”
“噢,那可以啊。”笑容飛快地又重新回到了忍足侑士的臉上。
“我完全沒問題。”
“不過為什麽突然一起吃飯?慶祝組隊嗎?”他問。
“啊……因為……”
看着忍足侑士臉上的笑容,柊與理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一時間她感覺自己好像個千方百計不想讓對方加入的惡人。
然而正當柊與理斟酌着該怎麽把話說得委婉溫和一些,站在她身邊的跡部景吾忽然出聲道:
“你答應得太草率了,忍足。”
柊與理驚惶地看向同桌。
他神色認真,不帶看輕,只是客觀得有點不近人情。
“這只是個邀請,你完全有好好考慮過再選擇接受或拒絕的權利,而不是因為本大爺的緣故直接答應。”
忍足侑士的頭腦向來是沒得說的,而且一起打球這麽多年,這個人的性格品行跡部景吾也相當知根知底。
他的确認為忍足是個不錯的組隊人選,也希望忍足可以加入隊伍,但這不代表他會罔顧對方的意願,以及允許對方抱着“朋友有麻煩我得幫忙”的心态加入。
那樣既會對忍足原本的生活節奏造成破壞,也會讓他和柊與理的競賽安排被打亂。
兩敗俱傷的結局,對大家都沒好處,也不怪柊與理剛才會急得把他拽到一邊悄悄開會。
他知道不管是否拿獎,對柊與理來說都沒什麽區別。
她只是不希望有人在付出努力後,又意識到精力不足以支撐,繼而以一種不得不承認自身失敗的頹唐姿态退出。
那樣真的很讓人傷心。
“這個是競賽相關的訊息。”跡部拿過柊與理一直捏在手裏的資料,遞給忍足,“等下你有時間可以提前看看。”
“更詳細的,關于出題難度之類,午休會跟你說。聽完你好好考慮清楚,然後再決定要不要來。”
他肅冷的話音剛落,上課鈴響了。
“那午休見,忍足同學。”柊與理向他道別,跡部則是沉默地與她一同轉身,往A班走去。
只留下心思被看穿了的忍足侑士站在原地,望着他們的背影,高興又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
“都這麽體貼,你倆還真是般配。”
然而朋友太體貼的後果,就是忍足侑士在四十五分鐘後,又一次體驗到了被兩位年級首席堵在教室門口的滋味。
其實本來忍足侑士已經習慣了平日裏和少爺走在一起,那種無時無刻不被矚目的感覺。
但再怎麽說他們也已經在冰帝讀書讀了六年。
除了某些剛轉入冰帝的新生會好奇外,這種來自其他同學們的矚目雖然還在,但其實已經演化得非常不明顯了。
然而眼下柊與理的加入,卻讓忍足侑士感到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國一。
這種走到哪都會被盯着看的體驗……還真是久違了……
難怪最近社群和學校論壇裏都有那麽多暗版在讨論同進同出的這兩個人。
忍足侑士暗暗在心中嘆氣,又不禁在心中抹淚。
所以說少爺您早幹嘛去了,非得暗戀別人三年。
難不成是想在高中最後一年搞出點人盡皆知的動靜?
不過話說回來,和喜歡的女孩一起參加競賽這個追求的路子真的有用嗎?
感覺更像是在別人身邊刷存在感和好感的階段诶?
想到這裏忍足侑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他側頭看向身邊,有些意外森見柊與理居然在這麽多人的關注下還挺泰然。
兩個人讨論着A班上一節文學鑒賞課留下的探讨題,你來我往,幾乎沒有外人插嘴的餘地。
原本忍足侑士已經做好了當個沉默電燈泡的準備,結果沒想到森見柊與理的話音一轉:“忍足同學你們已經學到這段了嗎?”
主動關照起了有被冷落架勢的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
他擡眸看了眼走在森見柊與理身邊另一側的大少爺,發現對方居然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小氣巴拉。
喜歡的女孩跟他搭話,少爺也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現,而且還不是裝出來的沒有不高興的那種。
不過想來也是,少爺就算有占有欲,但也不是早年愛情小說裏女主和別人說個話都要發癫的男主。
要說忍足侑士沒覺得受寵若驚那是假的。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遇到了兩只原本在互相喵喵叫的緬因和拿破侖長毛。
因為原本你是擠不進他們世界的。
然而緬因雖然不想搭理他但是情緒穩定,拿破侖長毛則是性格親人又禮貌,還會主動靠近蹭蹭路過人的手。
總之,忍足侑士早先預想的自己被無視的情況完全沒有發生。
到了學校餐廳,柊與理說想吃牛排。
跡部說和她一樣,忍足沒有特別想吃的偏好,便也跟着兩人一起來到西餐區。
坐下點餐時,柊與理像是想起了什麽,從菜單裏擡起腦袋。
“對了,跡部同學。”柊與理看向坐在左手邊的少年。
“什麽。”跡部問。
“我之前還欠你一頓飯。”她認真地眨了下眼睛,“正好忍足同學也在,我直接一起請你們兩個吧。”
忍足侑士:“?!”
那種事情不要啊——!
冰帝網球部的軍師在心底尖銳爆鳴着。
雖然少爺今天說一起吃飯,本意是為了給他說明競賽,可要說這裏頭沒有摻雜任何私心才有鬼來了。
突然說什麽正好忍足同學也在、今天就把欠的午飯還清這種話,不就意味着往後少爺跟森見同學以後一起吃飯的機會将要減一嗎?
然後今天下午的對練,又剛好輪到他和少爺兩人一組練習單打……
假如機會真的減一了,這人會不會不殺他個六比零還不罷休?
思及至此,汗如雨下的忍足侑士連聲拒絕:“不不不,森見同學太客氣了。就算不AA,吃飯請客這種事也該是我來請你。”
柊與理:“……?”
“為什麽?”
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忍足“呃”了一聲,只好随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為了報答您在生物課上對我的關照。
“您講題講得真的非常好,令在下受益匪淺,想來我之後期中一定能在生物成績上再創新高,而這一切顯然都離不開您的栽培。”
他滿嘴跑火車,聽得柊與理直擰眉,感覺又莫名又好笑:“但是我今天不請,以後也要請的。”
那就以後請!
您單獨請少爺吃一頓就行,真的不用管我的死活!
忍足侑士急得抓心撓肺。
在這一瞬間他又忽然覺得,森見同學人太好也是個問題。
因為她對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忍足侑士猜測,要是放在平常一對一,她的這種友善說不定會很容易讓某些人産生“她似乎只對我一個人這麽好這麽特殊”的錯覺。
可一旦她的友善與寬和輻射到在座每一個人,那種自以為特殊的感覺不僅會立馬消失不見,還會讓人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特殊,“她對自己好其實只是因為她人好”。
不過森見柊與理倒也說不上是中央空調。
因為找她告白的男生雖多,可大家的下場卻都非常統一,有一個算一個的都被無情拒絕了。
“別争了,本大爺請。”
所幸少爺一貫機敏,直接攬過了難題。
從他的臉上,忍足侑士沒有看出那種在意識到自己并不特殊後的失落。
好強大的心态。
這是怎麽調理出來的?
忍足不禁更好奇了。
而柊與理剛要提出異議,就又聽見跡部笑着說:“這家夥現在是本大爺網球部的部員。在他成為你的隊友之前,還輪不到你來說請客。”
柊與理:“……”
眼看同桌這副理直氣壯不容置喙的模樣,柊與理只能在心裏小聲嘀咕:行吧,還飯的安排被推後了不說,又倒欠同桌一頓。
而一旁的忍足見狀則緩了口氣,心說少爺每天要給森見同學找這麽多冠冕堂皇又正當合理的借口。
明明只是想談個戀愛,卻還要每天跟喜歡的女孩鬥智鬥勇,也還真是實屬不易了。
三人點完餐沒多久,跡部起身道:“我去接個電話。”
說這話時他是看着柊與理說的,藍灰色調的眼睛一瞬不瞬,半點餘光沒分給旁邊的另一個人。
看得忍足侑士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發光。
——沒辦法,誰讓電燈泡與生俱來的職責就是發光呢。
他俨然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
沒過太久。跡部就回來了。
在等餐的過程中,他和柊與理一起為忍足侑士仔細分析了一遍參加競賽的利害。
其中包括高中競賽與國中競賽之間的賽制差距,以及他雖然曾經有過學習競賽的基礎,但還是要在這段時間裏補充到的知識點。
在這個過程中,忍足侑士發現,森見柊與理的腦子裏仿佛是有一整套題綱的。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每個階段所必須要掌握的基礎知識點和進階知識是哪些?
這自然也就省去了忍足侑士原本還要額外花費的深入了解的時間。
并且他也完全理解了,為什麽這兩個人主動向他發出了邀請,卻還是要苦口婆心态度嚴肅地建議他再多考慮考慮。
因為要學的東西還真挺多……
然而忍足侑士聽完柊與理口述的題綱,最大的感覺居然不是這麽多東西自己真的能學完嗎,而是朋友靠譜的感覺可真好。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海有多深這兩個人都清楚,有他們在就有種自己絕對不會走錯路的底氣。
于是這回忍足侑士認真地答複說,自己一定會好好考慮。
而聽到他的承諾,柊與理也總算放下了心。
又過了一陣,他們三人的點餐被端了上來。
柊與理在看過菜單後,把原本想吃的烤牛排改成了烤豬排和面包。
跡部和忍足因為下午還有社團的訓練,都點了一份意面和牛排。
除此之外,兩人還分別點了一個約克郡布丁和一份烤蘋果奶酥。
他們三人都沒有吃飯時說話的習慣,于是一時間空氣裏就只剩下了刀叉與瓷器的碰撞聲。
而忍足侑士想象裏那個令他期待卻又明知不可能發生的、少爺為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切牛排的場景,也當然沒有出現。
單從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來看,其實還是關系算好的普通同學而已。
任重而道遠啊少爺……
忍足侑士在心裏低聲哀嘆。
之後吃完午餐,柊與理和跡部也沒有繼續待在一起。
相互道別後,柊與理回了教室,而跡部和忍足則一起去了學生會。
雖然作為學生會的秘書,忍足侑士的工作沒有跡部景吾那麽繁忙,但該去幫忙的時候他還是得去的。
尤其現在還剛開學沒多久,光是各個社團申請的資格核對都有夠多的。
而眼下既然只剩了他們兩個,學生會的秘書網球部的軍師總算忍不住好奇直接開口問了。
“跡部同學,我能請問您為什麽要等到高三快畢業了才開始行動嗎?”
喜歡的女孩就在同一層樓,可這人卻愣是等了三年才主動調整随機分班,把自己和對方放在了一起。
然而聽到他的問題,少爺沒有說話,也沒有分眼神過來,只是無動于衷地繼續往前走。
忍足侑士:“……”
Fine.
這是不想說的意思,他懂。
不過沒關系,那他還有下一個問題。
問多一點,等全部都得不到答案再讓好奇心死掉也不遲。
“說起來你追求別人女孩子,只是一起參加競賽真的有用?”
“我追求她?”
這回聽而不聞大少爺總算願意賞光說話了。
他的眉心微蹙,視線随意地掃到路邊的一棵綠植上,那裏的葉片有着和那個女孩眼睛相似的顏色。
而他卻說:“我沒在追求她。”
忍足侑士:“???”
“你再說一遍?????”
聲音裏的不可思議多到能編出一本十萬個為什麽。
“你沒在追求她?????”
騙誰呢?
哄鬼呢?
真的假的?
不要以為別人沒談過戀愛就什麽都看不來啊!
況且他這麽多年的戀愛小說漫畫電影可不是白看的!
可被問話的那一方,還是那副我說都說了你愛信不信的拽樣。
“那你特地調整班級和座位排布是為了什麽?”
不是為了追人?
鬼才信!
結果跡部說:“為了認識她。”
忍足侑士:“?????”
“等下,難道你一開始的打算就只是去認識她、跟她當朋友?”
忍足侑士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他萬萬沒想到某位少爺能純情到這種地步。
然而這回,跡部景吾沒有說話。
而他的沉默也代表了另一種回答。
他默認了。
這人,還就真是為了認識森見柊與理、跟她當朋友才做的這麽多。
忍足侑士:“…………”
他惡狠狠地在心裏給少爺比了一萬個“算你厲害”的拇指,身體卻不禁扶額長嘆一聲:“你就沒想過直接追她嗎?”
少爺聞言冷笑:“然後和那些男的一樣被她直接拒絕?”
忍足侑士:“…………”
噢,對,他把這個忘了。
“當我沒問這個。”他舉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
“不過你既然是想跟她當朋友,也不用等到高三吧?”忍足問。
“你知道人在別有用心的時候很容易露出馬腳麽?”少爺又冷笑地反問他。
忍足侑士:“…………”
懂了,這意思是雖然說着只是跟對方做朋友,可實際還是想追別人的。
不過按照森見柊與理的性格,要是知道身邊就有個默默喜歡自己的人……
大概會在當場就被她毫不猶豫地劃清界限吧。
想到這裏,忍足又不禁為少爺捏了把汗。
所以到底為什麽那麽堅決地不想談戀愛啊!森見同學!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總之先繼續當朋友的路線?”忍足滿心同情地搭上部長的肩膀。
“诶,話說你都等到高三了,怎麽不再多等幾年?萬一以後森見同學就想談戀愛了呢?”
跡部聞言沒說話,面無表情地盯着忍足的手臂看了一會兒,等到對方讪讪地放下手,這才緩聲道:“因為是最後一年。”
天氣霾
就像已然過去的每一天。
是再也不會回來的最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