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大學畢業後,盛斐如就從家裏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

寬敞明淨的客廳中只有沙發、茶幾、椅子等必備的物品,布局簡單又不失利落。

孔明君跟在了顧無央的身後,在玄關換了鞋,視線轉了一圈,笑道:“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化啊。”她并不是第一次到盛斐如家中作客。只不過後來一是因為工作,二則是表白失敗的傷懷和尴尬,她選擇漸漸地遠離盛斐如,結果最後還是走了回頭路。

“學姐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改變。”盛斐如彎着眸子笑了笑,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冷飲遞給了孔明君。在這個炎炎夏日,她在外頭等了一段時間,想來十分燥熱。

“謝謝。”孔明君對上了盛斐如的眸子,只是一個照面盛斐如就挪開了視線。她心中略有些遺憾,只是眉眼間不顯。過去的事情兩人都極為默契地不再提起。安靜了片刻後,孔明君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是有什麽重大的任務麽?”

“還說不定呢。”盛斐如笑了笑,道,“我只是自己想出去看看。”

孔明君點了點頭,她瞥了盛斐如一眼,嘆氣道:“你這樣還不如直接考公去呢。”

盛斐如面色不變,類似的話語她已經聽過不下十次了,孔明君這麽念叨,街道裏的一些人也這麽念叨,仿佛只有此才是一個人該有的出路。“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的。”盛斐如沉默一陣子才接腔。

孔明君察覺到她倏然的冷淡,面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她有些緊張地觑了盛斐如,從那雙漂亮的猶如黑山白水分明的眼眸中,卻望不出任何情緒。當初在大學的時候就看不透,眼下更是隔着一層朦胧的輕紗。孔明君暗嘆了一口氣,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佯裝無意提道:“你跟顧無央是怎麽回事?”

盛斐如漫不經心應道:“她算是我半個采訪對象。”

孔明君不太相信盛斐如的說辭,可也沒有傻到去質問。Z大能人輩出,可整個大學生涯,除了顧無央,就沒有其他人能夠入學妹的眼睛,她的視線仿佛只會停駐在顧無央的身上。後來,後來大概是被校園裏的流言刺激到了,可學妹真的能将顧無央放下麽?她後面送過顧無央的畫作給盛斐如,從沒有自她的口中聽到一句類似“拒絕”的話語。

孔明君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糾結所謂的“半個”,她凜了凜神,終于抖出了自己來找盛斐如的“目的”,或者說是“來訪借口”。撥了撥越界的短發,将它們藏到了耳後,孔明君凝視着盛斐如道:“十月的時候,王公館要舉辦一場私人金石展,你知道麽?”

盛斐如眸光一亮,她搖頭道:“不知道。”頓了頓,又問道,“還有兩個月,已經開始放邀請函了?”

孔明君見狀,心中一定,她從容道:“正式的還沒有,想去的要找些門路。”孔明君跟那些人有些來往交情,幫忙弄到兩份邀請函,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在那一瞬的雀躍後,盛斐如的情緒又平靜了下來,她“恩”了一聲後不再有下文。這種反應讓孔明君不知如何再開口。

Advertisement

還有兩個月呢,先前矛盾導致了現在的生疏,等到關系緩和幾分再提吧。孔明君在心中默默念道,再度發出一道喟嘆。

就算再最要好的時候,盛斐如都沒有“天晚留客”的心,更何況是捅破了那層薄膜之後。孔明君做不到厚着臉皮繼續待下去,在傳達了這個消息後她起身告辭。

孔明君走後,屋子裏頓時清寂了下來。盛斐如坐在沙發上,腦海中仍舊盤桓着金石展的事情。地點在王公館,那兒并不屬于玉苑街道,沒辦法通過街道拿到邀請函。她明白孔明君的意思,要是在她心思揭露前,可能會拜托孔明君幫忙,可現在,她只想拉開距離,生怕有一絲舉動讓孔明君誤解。

虧她還想過繼續做朋友,簡直是低估了尴尬帶來的殺傷力。

……

關于“文化牆”的紅頭文件是在七月的尾巴發下來的,事情果然落在了宣傳部以及盛斐如的頭上。他們公司雖然人員都在街道辦事情,但也有自己的理念在,并非是完全地依附宣傳部而生,在選題上自然能夠自主選擇。

“走,去拍點原來的‘文化牆’樣子。”李敬拿上了車鑰匙,拍了拍盛斐如的椅背。

盛斐如點了點頭,拿上相機就跟着李敬往外走。“文化牆”畫成之後,肯定要用大版面宣揚的,而今昔對比格外重要,她現在手中沒有“文化牆”的原來模樣,正好跟着李敬走一趟。

那被選定的“文化牆”離街道辦事處大概十分鐘的車程,處于玉苑街上段。“文化牆”還沒有重新被粉刷過,尚留着不少的畫痕,以及亂七八糟的塗鴉。

“以前畫的都是‘二十四孝’圖,但是有的太虛假了,哪有幾個人信啊。”李敬扛着攝像機出來擺弄,朝着盛斐如擡頭,幽默一笑。

盛斐如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才轉向他問道:“這文化牆讓誰來執筆啊?”

李敬道:“時間趕得緊,一個人不夠,得一群呢。應該是美協那邊推薦過來的。”

盛斐如現在是聽到“美協”兩個字心中就打突,當初碰見顧無央就是那麽個意外,這次不會就這麽巧吧?名單沒有敲定,現在還在做前期的工作,李敬那邊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李敬道:“你這段時間不管白天還是晚上,有空都得在咱們街道的轄區轉一轉了。”

盛斐如點了點頭。

李敬斜了她一眼,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嘿然一笑道:“等到開始畫的時候就不用時時跟進了,就忙活一段時間。”

盛斐如:“……”但願吧。

老年廣場舞的相關素材留了不少,盛斐如就算出門也不再是在公園裏打轉。

忙起來之後她将顧無央抛到了腦後,直到某一天顧無央主動發來了一條消息。

顧無央:[你不到公園取材了啊?委屈巴巴.jpg]

盛斐如啞然失笑。難不成她專門去公園裏蹲點等自己?但是很快,盛斐如就打消這個念頭,顧無央應該不會這麽無聊、這麽閑吧?可能就是去觀看江水之境後,随意地一問。

她動了動手指,可又不知道回複什麽好,索性将手機扔到了一邊。

等到她再度想起的時候,顧無央的消息又出現了。

顧無央:[點頭之交也要點頭的啊。]

顧無央:[你不給我機會,我們怎麽變成莫逆之交。]

盛斐如:“……”

眼睫下垂,她的眸光如水波蕩漾。想到顧無央可能有的神情,盛斐如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誰說點頭之交都要成為莫逆之交的?]

許久之後都沒有新的回複。

盛斐如猜測顧無央又一次被打擊到了,可能接下去自己可以清靜好幾天。然而在她這個念頭才浮起的時候,暗淡下來沒多久的屏幕再度亮起。

顧無央發了一條語音。

盛斐如一直秉持着能夠打字說清楚的事情就不要發語音這一原則,可奈何領導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後來慢慢地練出了一手絕活——不管多麽塑料的普通話轉成的“塑料文字”,她都能夠以百分之九十的準确率辨認出它們的含義。只是在這一次,鬼使神差的,點開了顧無央的語音。

[你要外出取材,我也要外出取材,一起嘛。]

顧無央的嗓音清淩淩的,尾音一轉,稍微向上撩起,多了幾分軟綿,聽着仿佛貓爪子撓心。

她們的取材……能一樣嗎?

盛斐如差一點就答應了顧無央。

徐丹荔的一個電話就像是深山寺廟裏傳出來的鐘磬音,瞬間便将沉淪在世俗的人給敲醒。

“斐斐啊,你跟顧無央怎麽樣了?”徐丹荔語重心長地詢問。她等不及盛斐如的回答,又道,“你可別被那小妖精給騙了!”

盛斐如:“……”她被“小妖精”三個字給噎住了,半晌後才道,“是什麽讓你産生了這樣的錯覺?”

徐丹荔:“我做了一個夢,三打白骨精變成了白骨精三誘孫大聖,她也不嫌棄那毛臉雷公嘴。”

盛斐如:“……”什麽跟什麽啊!徐丹荔向來天馬行空,她再不堵上她的嘴,還不知道她會說出什麽東西來。心思一轉,盛斐如詢問道,“打電話找我做什麽?”

對面沉寂了片刻,許久之後才開口:“你見了學姐了?”

盛斐如:“見了。”

“你們沒發生什麽?”

“能有什麽?我們都不是擅長吵架的人。”

“……我是說,過去的事情沒再提起?”

“……少繞彎子,有話直說。”

“我們現在在藍玉酒吧,學姐喝醉了,念着你的名字,要你帶她——”回去兩個字卡在了喉頭,對面的盛斐如驟然挂斷了,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和一臉無奈的徐丹荔。

盛斐如對自己無情,對別人也足夠冷漠。

而此刻的盛斐如面色沉凝,精致的眉眼泛着冷意,仿佛凝結着冰霜。

這樣的事情對她而言算一種脅迫。

她跟孔明君認識這麽多年,她難道不知道?還是故意如此等着自己心軟?盛斐如扯了扯嘴角,勾起的笑容暗藏着譏诮和冷厲。

徐丹荔碰了一鼻子灰,為了維持這忽然“脆弱”的友情,她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

盛斐如緊盯着手機屏幕,像是要将它瞪個對穿。

兩條信息幾乎是同一時間進來。

徐丹荔:[對不起。]

顧無央:[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盛斐如倏然冷笑了一聲,對、對你個大頭鬼!

你顧無央當年不是篤定我是“癡心妄想”麽?那現在的姿态又是為了什麽?

眸光幽沉,藏着晦澀的暗茫。

盛斐如敲下一句“顧小姐,我需要女朋友,并不需要朋友”後,直接點了發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