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果凍卷

果凍卷

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賽靈犀半晌沒反應過來。

她沒想到會有人沖出來攔住自己,更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二十歲都不到的小姑娘居然敢拿報警威脅自己。

甚至——

是為了那個連血緣之情都不顧的狼心狗肺。

賽靈犀冷笑:“報警?小姑娘,在這塊地皮,你真覺得有警察敢抓我?”

這話說得過分自大,過分輕狂,連場合的顧不上了,顯然是将撕破臉貫徹到底。

就連撕的是自己的臉都沒發現。

遲周周也笑了,她攤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阿姨,您這麽厲害肯定分得清利弊吧,我們反正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您确定要和我們在這兒掰扯警察敢不敢抓您?”

半摻半的威脅,确實是擺在明面上的無所顧忌。

畢竟确實如她所說,真在這種公衆場合鬧開了、掰扯到身價上了,自然是那個位高權重的更丢臉些。

用他們圈子裏的話,為了一些小蟲子髒了手,不值當。

狠厲目光掠過掠過齊缙那張面孔,濃淡相宜之外,平白勾勒出的淡漠清冷總讓她無端想起另一個人,避無可避。

終于顧及上周圍那些打量的、看熱鬧的眼神,賽靈犀輕哼一聲便轉頭離開。

價值六位數的定制款中跟鞋踩在餐館的大理石地磚上,聲音清脆又短促,一時間讓人分不出是這個材質的鞋本就如此,還是穿鞋的人亂了陣腳。

懶得管那些旁觀者,遲周周扭過頭一臉着急地看向齊缙,問他有沒有哪裏受傷。

齊缙擠出一個笑:“沒,有你罩着我,怎麽會受傷。”

溫溫涼涼的口吻,沒什麽過多的情緒,卻又不自覺聽得人心癢癢。

遲周周眨了眨眼睛,喉間一動。

不得不承認,這家夥不僅生了張好皮囊,嗓音也是得天獨厚,要不是熟得過分,她還真想偷偷錄下他的聲源,找人開發個獨一無二的語音包。

被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吓一跳,她趕緊收攏思緒,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還好南教授堵在路上,不然要是來了正好瞧見,确實怪讓人不好意思。”

齊缙又笑了。

只不過比起前面一次,顯得敷衍虛僞太多:“拿上東西,我們走吧。”

“啊?”遲周周一愣:“不是要和南教授吃飯嗎?”

“他不會來了。”他幽幽道:“不出意外,剛剛那位就是得到消息特地過來的。”

真是早該想到的!

他牙關一緊,有些懊惱。

上次和南教授和南如歌,那個只看見的背影的人想來就是賽靈犀的女助理,不然哪有這麽巧的事,他前腳剛說了自己租在哪個小區,後腳那人就上門甩了他一個耳光。

這次也是,吃飯的事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偏偏南教授還堵在路上。

呵,真是生怕他不是個傻子。

後知後覺地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遲周周也皺起眉頭,飽滿的唇抿成一條線,下唇印唇釉色澤襯得水亮潋滟,瞳仁烏黑,盛滿細碎光點。

心情好一陣起起伏伏,一邊是意外那種德高望重的學術大師也會做出這種事,一邊是又心疼齊缙,被信任的人背叛,這種滋味應該不輸給薄刀刮骨吧。

安慰的腹稿在肚子裏轉悠好幾圈,好不容易堵到嘴邊,可還沒冒頭,便被齊缙突如其來的道歉硬生生攔住。

“抱歉,你還特地化了妝,害你白跑一趟。”

“不是,你道什麽歉啊!”

被她這副“受委屈小媳婦”樣子氣笑,遲周周翻起白眼,也幹脆不裝什麽淑女了,腰一叉,恨不得指着他鼻子罵:“齊缙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拿了什麽苦情戲女主的劇本,矯情死了,你又沒錯,別搞這一出!”

這回,輪到齊缙僵在原地。

他微微垂眸,視線定格在小姑娘只是看着好說話的眉眼上,那是一對輪廓線條柔和的小鹿眼瞧着溫和溫吞,可實則,脾氣恨不得比老虎大。

都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那照着這個算,小鹿煩了也直蹬腿踹。

不由自主的,他彎了彎唇角,笑意就這樣洩出。

突如其來,卻又好像順其自然。

怪異。

偏偏适宜。

鮮少見他這樣笑,遲周周半張着嘴巴,還沒罵完的句子立刻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不假思索地拉住她手腕,齊缙大步流星朝餐館門口走去。

遲周周邊走邊問:“怎麽了?幹什麽去?”

齊缙回頭,笑意未退:“找個真正屬于我們的地方,吃午飯。”

/

在遲周周的提議下,兩人的午飯定在附近的K記。

看着面前的兒童套餐,以及正被她捏在手裏玩的小醜魚,齊缙哭笑不得:“你倒是很講究,給自己點一兒童套餐,我就是單一漢堡加可樂。”

遲周周咧嘴:“你不喜歡啊?那我也給你點份兒童套餐?”

齊缙:“不用,這樣就很好。”

遲周周壞笑,将手裏的小醜魚擺在他面前,又指了指小魚呆呆的大眼睛,道:“你看,它是不是跟你小時候很像?”

齊缙眯了眯眼睛,沒有回答。

遲周周得寸進尺:“你還記得嗎,你剛開始轉到我們班裏的時候,有兩個男生說你特別裝還想教訓一下,是我幫你出頭的!”

齊缙啞然,自然而然道:“确實,多虧我們周周,不然我大概要被起伏慘了。”

又是這種調調。

總覺得耳朵像是被咬了一口,遲周周故作淡定,拼命想要忽略他剛剛順着唇舌推出的一句“我們周周”。

明明,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

要命,為什麽自從來了京市她腦袋變得這麽亂了!

小醜魚頓時失寵,被随意地丢到手邊,她單手捏住可樂杯,将吸管送到嘴巴邊,開始大口大口地吸。

碳酸飲料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能在極短的時間麻痹情緒,沒什麽營養,勝在撫慰腦袋。

難怪被叫“快樂水”了。

猛灌三分之二後,她放下飲料,想去抓薯條吃,手還沒碰到,一擡頭,眸光便撞入面前人的深邃眼底。

他神色太淡,似被迫沉溺在什麽了不得的潮漩,難以自拔,無法抽身。

想起來不久前的一幕,遲周周試着問:“你還在剛剛那個人?那個,嗯……你生物學上的媽媽?”

被她嚴謹的形容逗笑,齊缙比她先一步捏起一根薯條,卻沒着急吃:“我之前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身世?”

遲周周猛地意識到什麽,一個激靈:“我問過你,但你都沒說。”

齊缙又問:“那我現在說,你還想聽嗎?”

遲周周心髒一緊。

沒有等她回答,齊缙随意将薯條吃掉,又喝了口可樂,擦擦手 才不緊不慢地講起這個故事。

一個被玫瑰環繞,腳下卻都是黑泥的故事。

二十二年前,齊教授以上門女婿的身份入贅,結婚對象是京市響當當的門第,父輩是紅頂商人出身,在無數結婚對象裏選中他,看中他的清大教授身份。

這樣的學術體面,在那些尋常商賈裏面可找不到。

如同那些貴圈少爺們要找花瓶名媛的道理一樣,是不是真有大本事不重要,能拿得出手,帶到重要席面上不給家族丢臉,這才是首當其沖的。

齊教授就這樣當了二十年的“花瓶”。

再後來,一對雙胞胎出生了。

孩子跟女方姓。

一個取了“缙”,一個定下了“晖”。

說來好笑,雖然是雙胞胎,可因為異卵雙胞的緣故,兄弟二人不僅長得不像,性格也是天差地別。

六歲那年,因為外祖父一句沾了遺産的玩笑話,齊缙被親弟弟推下樓梯,手臂、膝蓋多處骨裂,可即便如此,整個大家族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話。

唯一面露難色的,甚至還是醫院的醫生。

因為全家人都知道,弟弟才是這對異卵雙胞胎中,真正屬于他們家的那個。

他和那個倒插門,都是外人。

兩個月後,齊缙的傷痊愈了,如期回到班級上課,卻發現全班人都開始孤立自己。

從體育課只有他單人一組,再到唯獨沒有他那份的卷子,後來又是上個廁所回來就看到桌洞裏多出來的一只死麻雀。

一樁樁一件件,太多太多,根本數不清。

他變得麻木,也因此,罪魁禍首也覺得沒意思了,他想到了更有趣的點子。

那天,他故意裝出示好求和的态度,說自己的羽毛球被打到了樹枝上,希望哥哥能幫自己。

到底還是太單純太蠢,想着是個緩和兄弟關系的機會,齊缙同意了。

患有恐高症的他怕上了那棵樹,想幫弟弟取下羽毛球。

可他沒想到,不等他摸到那只球,讓他踩着爬上來的梯子被人突然踹到了。

齊缙也慌了,安慰自己弟弟大概是不小心的,想讓他幫忙把梯子扶好,可沒想到前一秒還哭哭啼啼的弟弟突然變了臉,笑得比惡鬼還要可怕。

他知道他恐高,故意喊人把梯子搬走。

知道他趴着樹枝上害怕,故意喊來一群人一起踹樹。

知道他不敢跳下來,故意罵他、嘲諷他、羞辱他。

知道媽媽和舅舅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他無所顧忌,為所欲為。

那天晚上,那群人玩夠了就走了,任由那道小小的身影留在樹幹上,瑟縮,顫抖,恐懼。

沒人知道他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究竟用了多少力氣抱緊。

也沒人知道,某一刻,他确實想要跳下去,想着幹脆死掉,一了百了。

可他知道,這個距離,摔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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