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念
思念
穿上了大衣,推開門朝外走。
雁回知道時雲書在哪,過去的很多年裏,時雲書總愛呆在那寫生。
走過一條彎曲的小路,道路兩旁種着些果樹,已經抽出了新芽。
這是三年前他們一起種下的果樹。
雁回不由得駐足,“雲書要是看到這果樹長得這樣好,應該會很開心。”
想到愛人面上将會浮現的溫和笑意,他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從他與時雲書在17歲的盛夏初見,在秋日裏時熟識,又在次年的寒冬相愛,跌跌撞撞,一晃已經過了20個年歲。
他們并非年年都能相伴。
上大學那幾年,兩人分別去了不同的城市。綿綿情意只能訴諸于紙墨,思念成疾,最是相思難解。
“我想……在山茶花下吻你。”盡是些露骨的情話。
好在時雲書先他一年畢業,藝術家的工作也沒有那麽多限制,兩人這才得以結束難熬的異地。
兩人家境本就不錯,平時自己也有些收入。便在雁回的學校附近租了一間不錯的房子。
原本的書房分作兩半,采光更好的一邊被改成畫室,用來給時雲書畫畫。另一邊雁回用作工作和學習。
疲憊之時,擡頭看看愛人恬靜的面容,便感到一種由衷的寧靜。
雁回想,他們還會這樣過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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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雁回畢業,時雲書想念母親,兩人便回了家鄉。時雲書繼續畫畫,雁回繼承了家裏的産業,一切都在平穩的前進。這一年,時雲書24歲,是他們相遇的第八年。
雁回對處理公司事務越來越得心應手,不再像一開始一樣常常忙得焦頭爛額;時雲書也陸陸續續的辦了好幾場個人畫展,成了小有名氣的新銳畫家;有了一點閑暇,于是他們養了一只小狗。
在時雲書27歲的生日,在淡雅的白山茶盛放之初,雁回向他求婚。
微風拂過,花瓣紛飛,
他們在濃郁的花香裏吻擁。
在滿樹繁花中,定下一生的誓言。
不能領證,但兩人還是辦了場小小的宴會,請了最熟悉的親朋好友作為見證,沒有司儀。用紅色的請柬,穿黑白西裝,一起敬酒,辦了一場隐晦的婚禮。
略有遺憾,但他們很幸福。滿打滿算,這是雁回和時雲書,相遇的第十年。
時雲書30歲,變故徒生。
在這一年,時雲書的母親因病去世。時母的身體本就不好,當年生了他之後,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哪怕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悉心照料,卻也只能延緩她生命的流逝。
母親臨走的前幾天,似有所感,把他們兩個叫回了家,做了一大桌子菜,拉着他們敘舊,一遍又一遍的提起時雲書兒時的趣事。
“我的囝囝啊,很眷戀媽媽的,當年賴在我的肚子裏不肯出來,我都快要沒力氣了。但當時呀,我看了眼窗外,你猜怎麽着。”時母微微停頓,“那本還得晚幾天才開花的山茶,提前綻放了。我也突然有了力氣,囝囝是伴着山茶花出生的孩子。”
時母的眼中閃着點淚光,很細微。但雁回想,時雲書應當是看見了的。不然他怎麽會不敢擡頭,再看一眼母親的笑顏。
沒人敢細想這頓飯背後的含義,所有人都希望時間能夠在此刻停滞。
可時間終究還是要繼續向前,上天沒有垂憐,定格的是母親的生命。
“囝囝啊,媽媽這一生過的很幸福,我希望你們也可以。爸爸想我了,我只是去陪陪他,囝囝別哭,和雁回好好的。”
于是時雲書當真沒有哭,他平靜着舉行了母親的葬禮,微笑着接待了每一位賓客。雁回能做的太少,他只能默默陪伴。
直到将骨灰按照母親的遺願,埋在那棵山茶樹下。時雲書笑着笑着,突然淚流滿面,“雁回,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雁回只能緊緊抱住他,任他嚎啕大哭。痛恨自己語言的單薄,載不住生命的重量。
枝頭上,一朵開得正豔的山茶緩緩飄下,落在了時雲書的肩頭。
可這還遠沒到山茶花凋謝的季節。
時雲書怔怔的看着,着急的擡手,想止住眼淚。雁回輕輕抓住他的手,輕柔地拭去時雲書眼角蜿蜒的淚痕,将肩頭的那朵白山茶放在他手心,輕聲道“雲書,媽媽不會怪你哭,她只是不想你太難過。”
時雲書捧着花,徹底泣不成聲。
他們成了兩只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要學會忍受沒有盡頭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