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浮生未歇
浮生未歇
紀臨風靜靜地站在樹蔭底下, 望着前方不遠處那一方庭院。
一身短打的男主人外出歸來，滿頭大汗。他的妻子見到丈夫歸來，連忙上前給其擦汗, 喚女兒去把茶水端來。
模樣看起來似乎只有兩歲的孩童本坐在樹底下玩耍，見姐姐進屋去了, 歪了歪頭似是在思考些什麽。而後像是想到了自己應該要做什麽,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主動跑來拿着蒲扇給他父親扇風。男人見兒子如此懂事, 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一家人四口，氣氛溫馨其樂融融。
盡管現在紀氏後代已不如從前那般錦衣玉食家境優越, 但好歹也算個小康之家, 生活自給自足，也算幸福美滿。
紀臨風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懷戀, 他垂簾不禁想起了曾經的自己與家人之間的溫情相處，心中流淌一股暖流, 既是感動也是釋懷。
清風拂面，蟬鳴聲起。
那家的女兒似乎注意到了院外有兩個陌生的男人，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
紀臨風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擡眼看去，小姑娘有些害羞地轉過頭去，但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男人注意到了站在院子外的他們, 只見兩人身姿挺拔、氣質出衆，尤其是那張臉更是生得極為俊美。
于是, 他走了出來，熱情地詢問道：“二位有什麽事需要我們幫忙嗎？”
紀臨風擡起頭來, 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眼中卻滿是複雜的情緒。他随口找了個解釋道：“我們并無他意, 只是恰巧路過這裏。天氣炎熱趕路疲憊，便在此處樹蔭底下納涼休息。”
男人笑道：“确實，酷暑難耐，你們若不嫌棄，不如進屋喝杯茶水？”
紀臨風神色一愣，看向重溟。重溟沒有說什麽，只表示：“都聽你的。”
于是少年點了點頭，應了聲：“那便叨擾了。”遂與重溟一同走進了這間小小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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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閑談，聊話家常。
熱情的主人留他們在這裏吃午飯，紀臨風卻連連擺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了不了，我們還有路程要趕，就不在此多作逗留了。”
紀有山說：“不過一頓午飯的功夫，不礙事的。”
“是啊是啊。”女主人也道：“就留下來吃完飯再走吧。”
如此熱情，實在難以招架。最終紀臨風還是因為推脫不掉，又繼續留下來在此用午膳。
四菜一湯，葷素搭配。雖比不上冥海深宮每日精致豐盛的食物，但也色香味俱全，充滿家的味道。
紀臨風問他們家中祠堂都供奉着哪些祖輩，距今傳承已有多少代了？
紀有山雖不知他問這個是何意思，但還是遲疑地回答了幾句。
在得到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後，紀臨風的眼底不由地泛起了幾分濕潤。重溟察覺到他情緒上的不穩定，悄然握緊了他的手。
少年在感受到愛人無聲的安撫後，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微微一笑，牽動起唇角道：“我沒事。”
坐在樹底下的小姑娘不小心看到這一幕奇怪的畫面後，眼睛頓時睜得老大了，但誰也沒有察覺到她的這一異常。
最後紀臨風與重溟起身向主人家道別，紀有山和其夫人熱情相送，看着兩人并肩離去的身影忍不住地一番感慨：“真是仙風道骨氣質出衆，怕不是哪個仙門下山雲游的仙人吧。”
“這他們氣度非凡，大概率是的。”妻子忍不住地笑了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話說你老紀家三百年前，不是也出了那麽一位仙門弟子嗎？”
紀有山悵然道：“是啊，可惜了福厚命薄啊……”
他們夫婦二人扶着門，轉身進了院子，卻見原本放着飯菜的桌面竟不知何時被收拾得幹幹淨淨，而桌上留有一只鼓鼓囊囊的錦繡袋，打開一看，裏面裝着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珍寶財寶。
*
紀臨風與重溟離開了常州延陵這片故土，這幾日他一直都在尋找過往的記憶。
但世事變遷，許多東西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輝煌建築可以一夜之間化為腐朽，荒野之中亦可萬丈平地起高樓。
紀臨風已經尋找不到他記憶裏的感覺了，于是在人間游蕩幾日後，便對重溟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少年口中雖說着要走，但也不是立馬就回冥海深宮去。
他還想再去一個地方……
哪怕紀臨風沒有說出那個名字，重溟也知道他想去哪裏。這一次鲛人王沒有依照他的意思來，而是直截了當地拒絕道：“不可以。”
他絕不會讓少年再一次地身入險境，三百年前，紀臨風背上弑師滅門的罵名，被逍遙門派出大量弟子前來追捕，各方勢力也參與其中，攪亂一池渾水。當初的狼狽與不堪，重溟不願再回想，更不願再讓少年重新接觸這一切禍事的源頭。
“可是，重溟你知道的，當初逍遙門也損傷慘重，戒律長老也是被那魔物迷亂的神智，才誤以為是我……是我殺了師父。”
不，以當時的那個情況，也的的确确是他殺了……澤曲仙君。戒律長老沒有誤會他，哪怕是下達追捕令，逍遙門派的弟子也從未真正地對他下過殺手。
否則以當時他和重溟的那一狀況，逍遙門派的人早就已經将他們追到手了。
事到如今已經過去太久了，紀臨風也無心再追究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想再回一趟師門，哪怕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于是，紀臨風一把握住了重溟的手，神色誠懇道：“我就遠遠地看着，不進山門，不叫他們發現，可以嗎？”
面對少年懇求的眼神，重溟最終還是軟下心來，松口道：“不可進去，只看一眼。”
紀臨風連聲答應道：“好。”
*
山巒起伏，雲霧缭繞。蘊含着濃郁的仙靈之氣如絲帶般環繞在山間，阻隔着外來者視線的窺探。
山巅之上，一座古老而莊嚴的仙門矗立其中。仙門由青石砌成，地面刻滿了神秘的符文和圖案，散發着古樸而神聖的氣息。若是以靈力彙聚在雙眼上，則可看見那繁複的陣法上凝聚着一道通天結界。
紀臨風記得這是逍遙門派的護山結界，曾在三百年被那魔物從內部打破，僅憑一己之力就将守護了逍遙門數百年的陣法給摧毀殆盡，或許不僅僅是祂一人的實力，其中還借助了澤曲仙君的內門功法。
往事不可追憶，如今逍遙門派的護山結界已經變得更加隐蔽且堅不可摧了，就算由十個峰主長老合力打破也解除不了這一陣法。
所以哪怕重溟在身邊，紀臨風也不敢輕易靠近，他不請自來被逍遙門派的人察覺到，有口也解釋不清楚。
雖已過去三百年，或許曾經認識的人大部分都已經不在了，但也不能保證沒有老熟人還留在逍遙門，若是林澗瑾也在此處……
紀臨風看不清山中情形，只能遠遠瞧見仙門兩側有千年古松挺拔而立，枝葉繁茂，像是兩位屹立不倒的守護仙使。
當陽光透過雲層灑下時，整個仙門都被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顯得格外莊嚴肅穆。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帶着清新的仙靈之氣，吹拂着人的面龐，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哪怕站在離仙山八百米遠的高空，都能感受到仙氣的萦繞，這讓紀臨風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與世隔絕的仙境，一切塵世煩惱都離他很遠很遠。
盡管紀臨風很想進去一看，但到底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強行壓制住心底的渴望，轉身對重溟道：“我們走吧。”
“嗯。”重溟剛凝聚出靈力，正要帶着紀臨風飛離此處，忽地他好似感受到遠處一道靈力波動閃過。鲛人王眼底神色驟然一變，擡手将寒光打去。
深藍色的光芒急速兇猛，這一擊下去，哪怕是巨石也能瞬間化作齑粉。
可是對方竟然輕輕松松地就将其接下，僅用一招便把這強勢攻擊化作溫柔和風，無聲消去。
與此同時，對面竟又有一道淩厲劍氣橫掃而來，氣勢磅礴，令人心驚！
這一劍猶如長虹貫日，帶着無盡的威勢和殺意，直逼他們而來！
面對如此強敵，紀臨風心中不禁升起一絲驚駭之情。
但淩厲劍光只落在他們身前數米就被重溟磅礴的靈力所擋，生生地震蕩開去——
眼看戰鬥将起，紀臨風連忙一把拉住了重溟的手，阻止他的進一步攻擊，然後對遠處雲層遮擋中的人大喊道：“閣下！我等并無惡意！如有誤會，還請原諒我們的魯莽之舉。”
畢竟是他們先動的手，怎麽說都是他們的不對，還是趕緊道歉以防再起沖突。
對面似乎在思考着他言語的可信度，過了片刻，陽光透過雲層，從天幕下緩緩顯現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只見那人一襲藏青色長袍随風飄揚，宛如谪仙下凡。他的臉龐被一層淡淡的光芒籠罩着，看不清其面容，但卻能感受到他那股超凡脫俗的氣質。
随之其身後也緩緩顯露出另一個人的身影，白衣出塵飄然若仙，卻端得是一副清冷孤傲之感。
待那二人禦劍靠近，紀臨風才終于看清他們的容顏，皆是神顏，俊逸非凡，令人驚嘆。
那藏青色服飾的青年面如冠玉，長着一雙含情的桃花眼，未語先笑，道：“在下逍遙門派大弟子，司空瑾言。不知兩位道友在我們逍遙門派領空逗留，是有何貴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