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章
第【70】章
【70】
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已過了九點, 而按照預定好的鬧鈴,溫榆是打算在七點半就起床的。
枕邊人早已不在。
她赤着腳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揚手拉開窗簾, 盛大溫暖的陽光似流水般傾瀉,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與此同時,腰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胳膊圈住。
“醒了?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
男人的嗓音透着一絲餍足後的慵懶,低沉, 似有顆粒感刮過耳膜,帶來輕微的酥癢。
她默了默, 随即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腹部。
“都怪你, 我想七點半起床的……你是不是把我的鬧鈴關掉了。”
“沒。倒是岑太太設置的鬧鈴把我鬧醒了。我醒來的時候,岑太太依舊抱着我呼呼大睡,我懷疑她耳朵裏塞了棉花,後來仔細一瞧, 沒發現棉花,僅僅只是她睡得沉。”
“……我是累的!”
埋怨的語氣在他聽來竟帶着嗔意, 令她想到昨夜種種。
她那種時候總是柔情而婉轉,語調裏透着意思嬌柔意味, 婉約又動聽。
後勁太大,總忍不住要她。
“昨夜不過要了你一次,怎麽今天這樣沒精神?”
她轉身擡手捂住他的嘴, 臉色漲紅:“你別說那些話了, 我……一向睡眠很淺,一點點動靜就會醒的, 你還占用了……一小時的時間,相當于我的睡眠時間被你剝奪了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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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太太, 不滿意一小時?嗯?”
“……不理你了。”
“睡眠淺麽?可是鬧鐘就在你耳邊,你睡得很沉。”
“……都說了是累的!”
他沒答話,順勢把她圈懷裏抱着,在她頸項細嗅,覺得好香,淡淡的花香夾雜一些果香。
吃過早餐後已接近十一點,溫榆回房間又洗了澡洗了頭,化妝,選衣服,回工作信息……磨磨蹭蹭弄了一個多小時才罷休。
等可以出門了,時間來到了中午一點,岑亦白只好開車帶她來到古鎮一家招牌餐廳吃當地的特色菜。
“車子從哪裏借的嗎?”
她一邊吃魚一邊問,不小心被魚刺卡了一下,咳嗽好幾次才吐出來,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她拍着心口的位置默念阿彌陀佛,生怕這趟出游會以她進醫院而告終,那樣太得不償失了。
岑亦白見她被魚刺卡了一下,便叫服務生把魚給端了下去。
她咬着筷子嘟哝:“那道水煮魚挺好吃的,你怎麽讓人撤下去了啊……”
“你被魚刺卡到了。”
“……”
溫榆嘆氣:“吃魚被魚刺卡到的人大有人在啊,難道都不能吃魚了嗎?”
“能是能,但最好吃少刺或者沒刺的魚。”
岑亦白随即招來服務生,吩咐了幾句。
服務生道:“這位先生很不好意思哈,我們店裏大多是河魚沒有海魚賣的,您要的東星斑我們店裏真的沒有,您嫌刺多的話,那我給您推薦用鲈魚您看行嗎?剛剛用的是鯉魚,刺本來就多,但我們店的招牌菜就是用鯉魚做的,不知道用鲈魚做好不好吃,我去跟廚師講用鲈魚做一條您看行嗎?”
岑亦白微颔首表示同意了。
溫榆:“現在做會需要很久吧?我媽媽讓我早點回去,她說陶總……”
說到這兒她打住,觀察了一回岑亦白的表情,改口說:“那邊早上就來人了,在我外公外婆家裏待着不走,要請我媽媽他們吃飯,所以現在他們很多人包括陶總……他們都在等我回去,讓人久等總不好,還是不要吃魚了……”
她轉頭對服務生道:“那個……我們不要那道魚了。”
服務生只好走了。
岑亦白盯着她一直看,黑色的瞳孔愈加幽深,寒潭一般的目光籠罩着她,她不禁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哪裏惹到他了。
可是她又想這不對,她不應該這麽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于是又大快朵頤。
“你這麽急着趕回去,為了見那個陶總?”
“……”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溫榆差點被一口飯嗆到。
岑亦白替她倒了一杯水,一邊拍着她的背,說:“慢點。”
“……哦。你看我的眼神讓我有點不舒服,我才嗆到的。”
“岑太太,你認為自己急着去見另一個男人,你老公我應該拍手稱贊?”
“……也不是。”溫榆吃飽,放下筷子,“岑亦白,你有什麽話可以跟我直接說的,我不喜歡猜來猜去,總是猜一個人在想什麽,那樣很累,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那就別猜,我直接了當告訴你。”岑亦白的目光浮起一絲溫情,“說實話,我不希望你和那什麽陶總有什麽接觸,他的目的很明顯,為了跟你交往跟你結婚,但現在你已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太太,你應該記住我才是你男人,懂嗎。”
“……哦,我記着呢。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和對方說清楚。岑亦白,我只是不想因為這件事讓我媽媽和姨媽他們鬧不愉快,所以才想當面說清楚,畢竟在他們看來,我并不是誰的妻子啊,他們都以為我還是單身,所以才會給我做媒的,我相信姨媽他們是好意。”
岑亦白發覺自己的态度有些冷,這讓她的心情也跟着他下墜,于是換了聲對她溫柔道:“我知曉你想把這件事處理好的心情。我承認自己對這件事的反應有點過度,那寶貝,過來我親你一下,這事兒的不愉快就算抵消了成嗎。”
“……?”
溫榆還在愣着,他已經起身向她的位子靠過來,彎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這裏是包間,不至于有傷風化,但溫榆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她還在迷惑着,岑亦白已經把她摟抱到腿上抱着,一只手攬緊她纖細腰肢,一只手捧上她的後腦勺,低頭重重吻下來。
她扭開頭,他依舊吻上來。
一吻結束,她捂着嘴巴難為情道:“你做什麽啊……我還在吃東西。”
“無所謂。你不喜歡我這樣吻你?”
“才不喜歡!”她臉色大紅,有點兒破防的樣子。
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态度,喝了一盅茶,目光劃過一絲陰鸷,盯着她鮮紅的唇,嗓音極沉。
“寶貝,夜晚我吻另一張嘴,你明明,是喜歡的。”
“……”
她破防了,臉紅着,似一顆爛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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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榆的外婆家在古鎮往南的一處居民區,樓房有點兒老舊,幸而三年前裝了電梯,不至于要爬很久的樓梯。
“其實舅舅和姨媽都希望外公外婆到他們家裏去住着,但外公外婆說不想打擾年輕人的生活,他們老兩口住在一起也有個伴兒,而且他們不喜歡住那種太高的大平層,所以就一直住在老房子裏。”
“一共八層,外公外婆家在六層,對老人家來說爬六層樓也挺費勁兒的……幸虧裝了電梯。”
“外婆家只是房子舊了些,裏邊的裝璜還是很現代的,舅舅和姨媽為他們倆添置了很多新的家具和家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每次我來外婆家,如果碰巧和舅舅姨媽他們遇到,他們總是對我格外殷勤,好像欠了我什麽似的,搞得我很頭疼,就比如我爸爸走了之後那幾年吧,舅媽和姨媽總給我買衣服鞋子,淨挑貴的買,什麽複讀機點讀機都給我買,高中的時候還給我買了臺電腦呢,表格表姐他們都沒有電腦用只能去網吧,為此他們都對我很有意見……”
溫榆說這些話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等電梯。
電梯雖然是新裝的,但小區住的人不少,每層樓都住了不少人,使用率很高,因此他們等了快一分鐘才等到一趟。
走進去的時候遇到外婆家對面的鄰居陳阿姨。
溫榆每年都會抽空回來看望外公外婆,陳阿姨也喜歡到外公外婆家做客,每次溫榆來,陳阿姨都會來串門,因此她對溫榆很熟悉,即便溫榆戴着口罩和漁夫帽,陳阿姨也一眼就認出來了。
陳阿姨親切地上前打招呼。
“是小榆吧?哎喲,有一年多沒來啦吧?阿姨也有上網,網上很多人都在說你壞話呢,不過阿姨每次都會幫你罵回去,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陳阿姨望了一眼她身旁同樣戴着口罩的岑亦白,頓了頓,好奇地問:“小榆,這位是你男朋友吧?哦呦,你姨媽他們還給你找了門好親事呢,是家公司的獨生子呢,賣洗發水沐浴露的,是我們這兒的首富呢……不過既然你有男朋友了,那只能推掉了,哎,你和你姨媽說一聲吧,我家南南和你差不多年紀,今年剛讀完研究生呢,打算回檀城發展,你既然有對象了,不如讓我們南南和那個小陶試一試嘛?”
“……”
陳阿姨說了一大通,電梯到六樓了。
三人擠出去,陳阿姨生怕溫榆不答應,跟着她繼續說:“不是阿姨心眼子多,總歸是你有對象了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南南小學和你還是一個班的呢……”
溫榆只好摘下口罩笑着說:“好的陳阿姨,那我和姨媽說一聲,只是這種事情還要看男方那邊的意思,所以……”
“好的好的好的,那阿姨先謝謝你啦小榆,”陳阿姨又打量岑亦白,仰頭比了比,“你男朋友長得那麽高哦,得有一米九吧?”
溫榆笑笑:“他沒有那麽高啦阿姨。”
陳阿姨笑着走進自家門,随即,溫榆拉着岑亦白走到外婆家門前,她整理了一下着裝和發型,又替岑亦白整理了一下領帶,最後仰頭看着他說:“哥哥,你還是先不要跟我進門了,你下去走一走吧,樓下走幾步就有籃球場,還有乒乓球臺,你去玩會兒球吧。”
“溫小榆,我有點不爽。”岑亦白臉色沉下去。
“嗯……為什麽不爽?”
“你剛剛跟那個阿姨說我只是你男朋友。難道我不是你老公?”
“陳阿姨自己以為的,你和她以後也不會見多少次面,她怎麽想不重要啊。哥哥,你下去吧,我怕你會引起血雨腥風,而且你聽,”溫榆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裏邊好多人在講話,估計至少有十個人以上,你不會覺得這種場面很恐怖嗎?”
岑亦白笑了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會,公司開會比這裏人更多。”
“那能一樣嗎,在公司你是總裁,誰都聽你的,可是裏邊的不是你的員工,他們是七大姑八大姨……”
“溫小榆,害怕七大姑八大姨的那個人,該不會是你?”
“……”
“那正好,哥哥給你撐腰。一塊兒進去,我給你吸引火力不好?”
“……你就不怕他們把你問出朵花兒來嗎?”
“無所謂,他們問什麽我答什麽。你當是老師問你問題,好好回答就行。寶貝這樣還會覺得恐怖?”
溫榆臉色一僵,想起學生時代課堂上被老師點名支配的恐懼,語氣蔫巴巴地說:“哥哥。感覺更恐怖了。”
“……”
溫榆平複了會兒那股激動又恐懼的心情,終于擡手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林蕙。
母女二人已有一年未見面,二人都不說話,沉默地看着對方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珠子裏流淌出來的那股源于血濃于水的真情在這一刻開始漸漸濃烈。
林蕙終于先開了口,眼角眉梢都漾開淡淡的笑意,她伸手拉住女兒的一只手,指腹摩挲着她細嫩的腕骨,音色壓低:“你怎麽比去年瘦了許多,一定沒好好吃飯。”
“媽媽,我其實有好好吃飯,而且今年我比去年重了三斤呢。”
“三斤是你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的重量吧,別和你媽媽貧嘴,快進來吧,你外公外婆奶奶和姨媽舅媽她們等你好久了,對了,還有小陶,小陶和他爸媽去飯店張羅了,一會兒我們去飯店吃晚飯,你這孩子怎麽今天……”
林蕙說到這兒,這才注意到昏暗樓道裏的男人。
他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上身一領淺藍色襯衫,黑色西褲将腿襯得愈加長而筆直,從上往下看,男人英俊的面孔極其賞心悅目——
如果不是因為她對岑亦白一直存在着某種偏見的話,她或許一早就接受他了。
林蕙的臉色驀然沉下去,笑容從臉上一瞬褪去,目光也變得寒涼,連嗓音也開始發冷。
她将溫榆拉到身後,悄悄掩上門,走向岑亦白,冰冷的面孔幾乎像被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殼。
“小榆,你先進去。”
“媽媽,你別生氣,我知道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是我不好,但今天外公外婆很高興,你別生氣,別生氣好嗎……”
“小榆,你既然知道我跟他合不來,為什麽不聽我勸阻還要跟他繼續下去?你們談了多久了?瞞着我又在一起多久了?”林蕙深呼吸一口氣,随即放緩了語速,“先進去和外公外婆打招呼,你放心,我不會在這種好日子發脾氣。”
溫榆只好進了屋。
林蕙則按了電梯開關,對岑亦白道:“去樓下說吧,不要讓小榆的外公外婆知道,何況今天小榆的奶奶也在。”
岑亦白沉默着颔首跟進電梯。
他煩躁時很想抽煙,但一摸外套的口袋卻發現沒帶出門,何況這種場合也不适合抽煙,只好作罷。
林蕙領他走到附近一處籃球場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不用跟我解釋你和小榆複合的前因後果,我不想聽你說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蕙很瘦,消瘦的臉龐已爬上幾絲明顯的皺紋,這讓她的年齡感赫然暴露在陽光底下,而七年前,在岑亦白的印象中,林蕙并沒有這樣老。
溫榆長得很像母親。
他在溫榆從前的家中見過林蕙年輕時和溫永川的合照,這是一個溫婉而美麗的女性,一雙眼睛尤其明亮清澈,溫榆的眼睛像她,而如今,那雙清澈的雙眼周圍的皮膚早已被深的淺的皺紋所侵蝕。
岑亦白并未開口打斷林蕙的指責,他坐在那兒,兩腿叉開,兩只手交握着,把下颌靠在交握的雙手上,眼睛盯着前方,目光裏漂浮着一絲遺憾。
終于,林蕙看着他的側臉陰晴不定道:“小榆的爸爸,他離開我們很早,因為一場意外。那場意外……并不是誰的錯,但和岑氏不無關系,我始終無法接受小榆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想必你也該知道了。”
岑亦白早在溫榆訴說父親的那些往事時就已隐約猜到了當年的真相,但親口聽林蕙說出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遺憾。
當年溫永川的公司發展前景很好,就像一塊肥肉,這吸引了太多人的貪婪。
溫永川為了沖破公司被另一家大公司低價收購的困境,只能轉而接受一個資本巨頭開出的對賭協議的條件。
而當年在溫永川的公司陷入困局從而抛出橄榄枝願意注資的那家資本巨頭便是岑氏集團。
岑氏注資的條件之一,便是溫永川必須接受一份對賭協議。
假如溫永川的公司度過難關并且完成了對賭協議的任務,那麽便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可,溫永川輸了。
溫永川意外離世後,溫榆的爺爺也因喪子之痛在一年後病逝,溫榆的奶奶也受到很嚴重的打擊。
商場如戰場,對賭本身就存在巨大的風險,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岑氏集團只是造成溫永川的死的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環,但卻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一個環。
所以林蕙在無意間通過某種途徑得知他是岑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子那一刻便對他産生了嚴重的排斥心理,即便溫永川的死和他并無太大關系。
沉默良久,岑亦白望向林蕙,黑色瞳孔似染上濃黑的墨一般深沉。
他想說些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溫榆穿過一條瀝青路走過來,陽光明媚,她身上像籠罩了一層神聖的光暈。
她抱住他的胳膊問了句什麽,而他卻沉靜在一種氛圍裏沒聽清,只是深沉地看着她,濃烈溫柔的目光裏藏着太多太多情緒。
對面的林蕙臉色稍有動容。
七年前溫榆和岑亦白分手後至今,她再也沒在女兒身上看見這樣輕松自在的笑容了。
這一刻,林蕙已有些動搖了……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七年前做了一件不應該的事,不該阻撓他們在一起,因為明明,岑亦白沒做錯任何事情。
大名鼎鼎的岑氏集團也并非要置誰于死地,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源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商業游戲,她丈夫的公司只是沒能熬過去,他只是輸掉了一次游戲而已。
當年溫永川勸她不要賣掉股份的時候她也沒有聽他的話,她本應該站在丈夫身邊支持他的一切抉擇,可她……
是她沒有好好在乎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