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難

第019章 發難

蕭芫滿意地笑開,直起身來,做足了主人的姿态,謙讓道:“郡主喜歡便好,我當時說要将這茶拿出來招待女客時,姑母還有幾分不舍呢。”

此話一出,又招來疊聲誇贊。

最多的便是托蕭娘子的福,她們才能有幸賞用等等。

蕭芫道着哪裏哪裏,姿态卻是一派的受用,甚是張揚。

清湘面上挂着合群的笑,眼中卻冷冰冰的,心裏頭猶如火烤。

不過也就一兩個月未見,這個蕭芫,怎麽能比之前好看這麽多。

襯得她今日潛心琢磨的打扮如同跳梁小醜,花的心思越多,越顯諷刺。

她身旁的小娘子察覺,輕碰了下她,眼神向另一頭示意。

清湘随她看去,只見一抹茜紅色的身影在隔間那頭随走動若隐若現,路過之處兩邊的女娘們皆蹲身行萬福之禮,道着公主殿下。

待走近些,可以看清來人衣裙之上制式的翟鳥紋,金線刺繡與底部暗紋相輔相成,再搭上稍顯活潑的錦緞色澤,既有年輕女娘的嬌俏又能很好地彰顯身份。

這樣的皇家公主常服之上顯露的威儀,是她這個郡主所不能及的。

同樣,也是她蕭芫不能及的。

清湘踮腳揮了揮團扇,李沛柔看見,立刻露了笑,轉了步子行來。

親熱扶住要行禮的清湘,道:“清湘阿姊好久不見,以後得空可得常入宮來坐坐才是,阿姊不來,我平日裏一個人可無聊得緊。”

清湘忙表歉意,道這些日子母親看她嚴了些,接着面露關心,“聽母親說,前些日子你被人故意推得落了水,受了老大的罪,可偏偏……”

說着,眼風往蕭芫那兒睇了下,沉沉嘆了口氣,拍拍李沛柔的手,“要我說,這屬實也太不公平了些,殿下好歹還是公主呢。”

李沛柔并未第一時間回應什麽,而是順着她的意指望向蕭芫。

蕭芫滿身璀璨,舉止間大氣不失風度,與每個人都能叫上名字聊兩句家常,三言兩語便讓人笑開懷。

她走到哪裏,哪裏就是人群的中心,團團的香衣雲鬓簇擁着,還能個個兒都不冷落。

對于蕭芫,李沛柔旁的不服,卻獨獨服她這份未來皇後的功力。

有她在年輕女娘們中間坐鎮,近幾年宴會上拈酸吃醋的事兒都少了不少,真正辦出了皇家宴飲該有的熱鬧歡愉來。

不過這也不耽誤她看不慣她。

視線依舊貼在蕭芫身上,從上至下,一點一點慢慢地瞧,口中哼道:“清湘阿姊有所不知,這已是很好的結果了,我落水,她還暈倒了呢,誰也沒撈着誰的好。只是禁足之事……”

好容易将目光拔了下來,定在清湘身上,看清的一瞬,口中滞了一下。

将長睫垂了垂,才道:“這也是沒法子,莫說太後殿下與皇兄,便是我母妃,都不會站在我這邊。”

清湘聽了義憤填膺,“怎能如此啊。這般說來,當日幸好我母親在場,不然,太後怕是更得偏心呢。”

最後一句,聲量極小,幾乎是貼在李沛柔耳邊說的。

說罷看向她身旁的女娘,“陳娘子,你說是不是?”

陳娘子嗓音天生大,氣憤之下更是不知收斂,明确應道:“正是,這也太不像話了,難道推人落水,還有理了不成?”

此話一出,閣中靜了一瞬。

膽小的不吱聲,拿餘光偷偷去瞥蕭芫,膽大的打圓場,“陳娘子這是說什麽呢,莫不是吃茶還能吃醉了不成?”

李沛柔未置是否,看了眼清湘,便側身以目光去尋蕭芫。

蕭芫身邊正有人讨好地遞去一枚果子,看姿态,應是在說寬慰的話。

蕭芫從容接過道謝,放入口中,用後還不慌不忙抿了口茶解膩。

這才朝這邊轉過了身。

清湘溫婉一笑,當着在場諸人緩聲解釋道:“諸位也莫要怪陳娘子,陳娘子也是好心,聽了前些日子二公主殿下被蕭芫娘子推下水的事,頗有不忿罷了。”

此事并非什麽秘密,在場大多數都早就聽說過了,但總有人不知,一時窸窸窣窣交頭接耳,各式各樣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蕭芫落落大方由着打量,看向端姿凝态的清湘郡主。

清湘的目的真是再明顯不過,無非是想如以往那般激怒她,想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失了儀态,好體現出她自個兒的清貴淑雅。

但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她。

蕭芫上前一步,蹙眉輕嘆,“陳娘子不知事情全貌,如此認為倒也情有可原。那郡主呢,郡主的母親大長公主當日親眼目睹,也知姑母如何懲處,也這般覺得嗎?”

一聽大長公主與太後,多數貴女都心生動搖。

當時她們聽說宮中這出大事時,第一反應便是蕭芫仗着有太後撐腰任性妄為,連公主都只能忍氣吞聲。

可現在聽這話音,似乎并非如此。

起碼,并非全然如此。

其實也不怪她們先入為主,實在是之前這樣的事太多。

連她們阿父阿母都總是叮囑,遇到宮中的蕭娘子千萬要恭敬客氣,不然哪裏得罪了,被欺負也只能按頭吃下悶虧。

只是往日許多事,都不曾有推人落水這般嚴重罷了。

清湘看上去很是為難地猶豫一番,與她交好的幾個女娘都出聲為她打氣,讓她不要怕,今日這麽多人都看着,還真能有人仗勢欺人不成?

于是終上前一步,肯定道:“正是知曉前因後果,我才真心替公主殿下不平。”

“當日不過口角之争,蕭娘子一時氣憤,便将堂堂公主推入初春寒水之中,事後還不知悔改,在岸邊大放厥詞不許人救,直到我母親路過,才讓身邊武婢下水救人。”

“這樣的大錯,卻未遭什麽懲處,反而是公主殿下被禁足了許多日子。蕭娘子做下了這樣的事,還不許人說嗎?”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驚疑不定間又顧及身份壓抑着聲音,就連最外圍一些小官之女此刻也忍不住,與旁邊人低聲交談一二。

或直接或暗藏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蕭芫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回應。

若所言為真,今日當着衆人之面坐實,不光損害蕭芫自身名譽,更會牽連皇太後乃至聖上,茲事體大,絕非月餘就能平息的。

更甚者,朝中言官如以此谏言,到時,就不僅僅只是內宮之事了。

若所言為虛……那這清湘郡主之心,也當真太歹毒了些。

出乎所有人意料,蕭芫不見慌張也沒有反駁,而是坦坦蕩蕩道了句:“我何時不許人說此事了?”

甚至聲線漸含笑意,“郡主,怎的往日不曾發現,你也是個斷章取義的好手啊。若讀聖賢書也是如此,那諸位聖賢的棺材板怕是都壓不住了。”

這話說得,恁地誇張,當場便有幾人笑出了聲。

清湘瞥過那幾人的臉,袖中指節攥緊,冷道:“你憑何說我斷章取義,你敢說,這不是全部事實嗎?”

蕭芫笑容漸漸斂去,衆人心高高提起,覺得她這是要露怯了,卻見她将目光移到公主身上,肅然開口:“全部事實?那我緣何要推人落水,這公主殿下,又是緣何會被禁足呢?”

陳娘子聽到此處忍不住質問道:“難道并非口角之争,公主禁足,也不是因為蕭娘子嗎?”

語氣匪夷所思,似乎就是篤定了她在狡辯。

好些女娘看向這愛出頭的陳娘子,不少暗藏鄙夷。

雖說此事大家都想知道,可就這麽大喇喇地問出來,是嫌她家阿父頭上的官帽戴得太過穩當了嗎?

有人耳語解釋,道其父正是公主舅父。

哦。

原來背後有人,那怪不得。

這下再看不起,也得将鄙夷藏好些了。

蕭芫沒有理會這個跳梁小醜,直接道:“李沛柔,你當真不知,宮中少有人議論,到底是為了誰嗎?”

李沛柔昂首,毫不輸陣。

為了誰,難道不是為了她蕭芫嗎?

還偏偏這樣說,是想要以此威脅她?

那她可不怕。

當日只是幾個宮女內侍,蕭芫都直接被刺激地昏厥了過去,今日她還能有本事當着這麽多世家貴女的面說出真相不成?

陳娘子保護欲爆棚,半擋在李沛柔身前:“蕭娘子,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衆人都屏息等着,卻見蕭芫唇角勾出一個苦澀的弧度,眼眶漸漸紅了。

蕭芫身上,總有種奇異且渾然的魅力。

她肆意張揚時,人們不自主地豔羨,想要去接近追随。

可當她露出一點兒傷心的模樣,哪怕着華服抹濃妝,也依舊能惹得人由然而生一股憐惜之意,甚至擔心,莫不是這簪釵太重,壓着了她嬌貴的身子。

只是從前,蕭芫撐着面子,哪怕心裏頭吞淚都不肯露怯。

可今生,她漸漸感覺到了,對于女子而言,有時候示弱反而是一種武器。

這種武器,會比寸步不讓、事事争先,更強上許多。

她面上的這一番變化,将好些人震得無言。

連清湘郡主都一時忘了要說的話。

不少人面露不忍。

心想,清湘郡主等人明知今日賞花宴乃蕭娘子一手主辦,還特意當着衆人如此發難。

就算蕭娘子之前有錯,什麽時候說不行呢,偏要鬧成這般,若說無自己的私心,她們可是萬萬不信的。

蕭芫淚花在眼底打轉,就是倔強得不肯落下。

“好,既然你們定要如此為難,那今日我便盡都說出來,是是非非,自在人心。”

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此,無人發現,木梯口登上了一位身着天水碧飒爽騎裝,五官端正标致的高個兒女娘。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向內看,正瞧見一向驕傲的好友被咄咄相逼,聲含哽咽地解釋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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