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意

第029章 在意

蕭芫輕輕搖了下頭, 打斷了她。

也撇開心頭的柔軟與顫動。

“我不想想那麽多了。”她的眼神沉靜、剔透。

眸底是極難察覺的暗淡與滄桑。

“他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更多的, 我不想去想。”

原菁莘愕然, “你……”

從前她可不是如此, 聖上的一舉一動她能在她面前說好半天, 雖然大多都是叫苦叫累的抱怨,可總是鮮活的。

人與人之間, 只有在意了,才會耿耿于懷。

可她看她現在, 面對聖上的好反應如此淺淡, 分明是遠遠沒有以前在意了。

蕭芫一笑, “他是皇帝, 是聖上, 遲早會親政, 會徹徹底底地掌控整個天下, 我卻不一定。”

“不一定什麽?他親政了, 就會與你大婚啊。”原菁莘不明白。

蕭芫捏緊了手帕。

這一瞬, 她忽然想問,若她死了呢。

她死了, 他還會娶她嗎?

自然不會的。

一朝天子, 如何能娶一縷孤魂為後呢, 沒人會答應的。

他自己, 也不會的吧。

前世她死了,也殺了蕭若。後位不會空懸太久, 他會很快有新的皇後,出自另一個顯赫的世家, 往後經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子孫綿延。

可她不能這樣說。

突然這般問,會吓到菁莘的。

垂下眼眸,似是憂心,又似是落寞,“就算如此,可身為帝王,又怎會只有皇後一人。”

原菁莘蹙眉,“你不是說,從未懷疑過當初,聖上只有你一人的承諾嗎?”

只有一人啊……

蕭芫扯了扯唇。

說起這個承諾,其實有些年頭了。

那時他也才十三四歲,恰是初通男女夫妻之事的年紀,聽到姑母當年因為先帝諸多妃子受的那些苦,由人推己,信誓旦旦與她說,以後成婚,他永遠只會有她一人。

她自然是信的。

且年歲越大,越是篤信。

因為這樣的承諾,并非全然為她,也并非出于什麽男女之情,只是一個他心目中成婚該有的樣子。

他是發自內心覺得這樣好,可以讓他少許多麻煩,才會這樣說。

一諾千金,他認定的事,從不會變。

可是……

蕭芫蹙眉,心口有些難受。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朝局穩定,是不曾有什麽地動山搖的劇變。

就算今生這幾年都如她所願,可之後呢。

一生太長了。

就像她前世,事情不曾發生時,她也是篤定的,篤定為後,篤定順順當當的一生。

可真正翻天覆地後,才知,過往的篤定有多麽脆弱,脆弱到再想起時,連宣之于口都萬分艱難。

所以,期望少些,日子過得省慎些,總是好的。

從高高的雲端跌落地獄的感覺,實在太痛、太痛了。

蕭芫輕聲:“我信的,我一直都信的。”

她不信的,是無常的世事。

“可是菁莘,以前,實在太累了,他想我做什麽事,對我說什麽話,我永遠放在心上,翻來覆去地想。”

“他應該也累吧。我總是與他吵,和他對着幹,很多很多事,若我不說,他可能都不曾留意過,卻被我硬拽着拉扯幾個回合……

在意的少些,對彼此都輕松。”

原菁莘看到她這樣,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她說的,她再了解不過。

與她一起時,她提到太後的次數都沒有聖上的多,無論大事小事,總是在抗争,好像費盡全部的力氣,才能在密不透風的桎梏裏望見自己,能争取一點兒自由的空間。

要換成她,早受不了了。

無論阿芫要如何,只要想清楚了,她就支持她。

原菁莘傾身給了她一個擁抱,打氣:“好,日子本也是咱們自己的,不在意就不在意,還是那句話,開心最重要!”

蕭芫回抱她,笑了,“菁莘真好。”

“那可不。”原菁莘潇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保證,以後就算有了郎婿,也比不上你重要!”

說到郎婿,蕭芫好奇,“原将軍真這麽打算的啊,為你招個贅婿。”

原菁莘昂頭,“嗯。”

“阿父及笄時就與我說了,阿兄在外戍邊,我要是再嫁出去,偌大的将軍府可太冷清了,贅婿多好啊,以後都不必離家。”

蕭芫想想自己與姑母,便也理解了。

若要她從宮裏嫁出去,她是怎麽也不願的。

“這般确實很好,不然若郎婿是外阜的,或以後官職變動留不了京,山高水遠,一年都不一定能見得了一次面。”

“你也就不能經常入宮了。”

原菁莘點頭,“不止阿父阿母,連你都不能常見,想想就讓人無法接受。”

“那原将軍與原夫人可有人選?”

原将軍身為一品骠騎大将軍,麾下的英武兒郎不知得有多少,總有幾個看得上眼的吧。

原菁莘卻道:“我才不要阿父替我挑,原将軍都親自開口了,難免有些人因為權勢上門,我要親自尋,而且要尋個真心的。”

“真心的什麽?是真心想當贅婿呢,還是真心心悅你呀。”蕭芫揶揄。

原菁莘搖頭晃腦賣關子:“自然……”

“嗯?”蕭芫眨巴着眼睛看她。

“自然是都要了!”原菁莘笑起來,“做什麽選擇嘛,若不是兩者皆有,我還不應呢。”

蕭芫也笑,“不錯不錯,我們菁莘這般好,自然得世間最好的郎子來配。”

話音剛落,漆陶進來換了盞茶,又放了兩盤點心,問天光這麽好,是否去禦花園逛逛。

蕭芫正想應,原菁莘忽然撫掌,“對了,今日我進宮可是有正經事的,差些都忘了。”

蕭芫忽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聽得她道:“阿芫可不能厚此薄彼,聖上安排的課業那般用功,我囑咐的便抛到腦後不管不顧。”

蕭芫輕扯了扯她,“什麽事,逛了禦花園再說不行嘛。”

原菁莘搖頭,“這可不行,都這麽久了,總得查驗查驗。”

蕭芫站起身,假裝沒聽見,“哎呀,我忽想起來岳伯伯前些日子寄了件明光铠過來,價值不菲,好看得很,也不知過了幾日,它在我的庫中如何了。”

原菁莘明顯有些意動,不過她有殺手锏,遂曼聲:“我這兒有個消息,想着你可能會感興趣,今日才特意入宮來見你的。”

消息?

蕭芫沒回身,但豎起了耳朵。

能是什麽消息,她這些日子關注的,不就是監察赈災之事嗎。

難不成……

“就是有關監察赈災之事。”

“不過你得答應,好好與我練幾招,我才告訴你。”

蕭芫忍不住了,狐疑看她:“你怎會有這個消息,難不成是原将軍……”

原菁莘挑眉,胸有成竹,“如何?應還是不應。”

蕭芫負隅頑抗,“有什麽消息我可以去問聖上,不然我這般辛辛苦苦地讀書,豈不白費了?”

原菁莘笑得得意,“這可不一樣。我猜有些消息,聖上若不到萬無一失是不會告訴你的。”

“可我阿父不同,他什麽都告訴我。”

蕭芫抿唇,掙紮地眉毛都擰了起來,腳底蹉着地,最終還是嘆了一聲。

“好吧,我應便是。不過若消息不值這般代價,我是不會認的。”

“放心,絕對物有所值。”

蕭芫:“你快說,到底什麽消息?”

原菁莘神秘兮兮,挨着她耳語:“我也是今晨才知的,我阿父得了密令,要送赈災監察之人前往黔方,你猜是誰?”

“誰啊?”

“即将兼任監察禦史的中書舍人,鐘平邑。”

蕭芫震驚。

這是個怎麽也沒想到的人選。

鐘平邑位居中書省,和禦史臺八竿子打不着,況且之前本就代三品侍郎之職,現在又要離京去幹八品監察禦史的活,簡直就是……就是拿牛刀去宰雞。

可再想想,确實十分符合李晁的行事風格。

他在政事上總能突破常規出人意料,又讓人無法輕易反駁。

大材小用,那也是皇帝的事兒。既然之前的監察禦史争論不休,那便索性從其它地方調一個定然能幹成的人,一力降十會。

且鐘平邑背後還有戶部尚書,聽說他本人對水利之事也頗有心得,身為中書舍人跟在李晁身邊,可以說是朝堂上除了李晁,最了解此事前因後果的人。

這麽一想,他還當真是最合适的人選。

還是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選。

道是奇兵也不為過了。

“已經定了嗎?”

原菁莘猜測:“還未放在朝堂上議,但既然密令都已發到了我阿父手上,估計很快就會有正式的旨意下來了。”

“好了,”原菁莘拉着她往外走,“消息都說完了,也該我查驗查驗你了。”

蕭芫有氣無力,如喪考批。

萬萬想不到,好不容易放的這半日假,是在自個兒宮裏的院子紮馬步練招式。

更想不到的,是渾身的酸痛還沒恢複,就又被硬拉出去為原将軍送行。

幕籬一遮,蕭芫舍命陪君子,從宮門一直陪到了京城的城門。

她都不知多久不曾走過這麽長的路了。

拿胳膊肘兒搗搗身旁還夠着脖子往遠處看的人,“該回去了吧,人都已經看不着了。”

原菁莘搖搖頭,“我阿母囑咐我了,送行定要望久一些,一點兒影子都看不見了,遠行的人才會平安歸來。”

蕭芫與她打商量,“那咱坐着看行嗎?”

她實是腰酸腿疼,站不住了。

原菁莘:“你坐吧。我站着還能看到一點兒黑影,坐着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丹屏機靈地搬過來一個圓凳,蕭芫坐下,彎腰捶着自個兒酸痛的腿。

還好回宮的時候坐的是馬車。

反正要她走,她是一點兒都走不動了。

支着混沌的腦子安慰幾番好友的離愁別緒,讓馬車先繞去将軍府将人放下。

再踏上回宮的路時,蕭芫困得閉上眼便能立刻沉入夢鄉,一心只想回到自己頤華殿的床榻上。

只天有不測風雲,蕭芫在外宮,扶着丹屏的手下馬車的擡眸一剎,便看到了一個身影。

紫官袍金玉帶,面容儒雅,行着闊然的四方步,雖正與人笑言,可依舊能看出骨子裏的疏離與淡漠。

正是她的親父,朝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令,右相蕭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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