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舊友重逢
舊友重逢
賀承流的牙齒确實很鋒利, 他找到距離元素囊大約五公分的地方,試圖下嘴咬。
熱源在他臉側虎視眈眈,如果不是剩下一層薄薄的衣物遮擋, 他毫不懷疑它會直接拍到臉上的可能。
賀承流的臉頰也被映得發熱。
可實際下嘴的情況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不敢咬。靜脈血管統共就那麽點粗細,他沒辦法精準控制牙齒的控制深淺和力度, 要是咬出太多血, 也是很麻煩。
他在猶豫。
軟嫩的嘴唇蜻蜓點水般地在她皮膚上沾了沾。
潤濕柔軟的觸感。
熱源的熱意轟然變得更加蓬勃。
跳動了兩下。
遲彌雪垂眸看了他一眼。
銀發已經能擰出水了, 濕答答貼在脖子上,有點紮, 也有點癢。
她擡起手, 指腹從他泥濘的腺體上流連而過,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順勢而上, 揉了揉他亂成鳥窩的金發。
“我的行李裏面,應該有胸針, 去幫我找找。”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強弩之末, 賀承流攀着她的手臂,直起身,視線從額前的碎發裏穿梭而過, 望入她眼皮微微耷拉着的眼睛裏。
他清越的嗓音也染上一絲絲啞意,“胸針都是磁吸的,你的是那種傳統的別針式胸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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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頓了下, 覺得也不用問。
應該就是別針式的,不然這會兒遲彌雪也不用特地提。
于是轉身趴到床頭點動智能系統, 把被智能收納的行李都傳送出來。
如水波般晃動的床“嗡”的一聲停止運動,緊接着從床底下緩緩滑出一個收納盒, “咔噠”一聲卡到軌道末端。
賀承流趴在床上,探下身。
遲彌雪的行李都被智能分類收納好了,休閑/正裝上衣、褲子、內褲、配飾之類,都亮着标簽。
賀承流的視線在配飾盒裏一一巡過,最終找到一個飛鳥樣式的胸針——
寬展的翅膀飛揚而起,把克懷恩星際的标志托在羽翼之間,環繞成一個潇灑的“H”字樣。
鸻痕研究組的徽章!
賀承流顱頂微震,心裏的弦被撥動了下,飙出震撼餘音。
但現在沒有時間想更多。
他手心一握,轉回身來。
恰恰遇上遲彌雪撤離的視線。
怎麽說呢,那道視線,稱為落荒而逃也不為過。
賀承流平時看着不怎麽經常鍛煉,不過,可能是因為格鬥能力還不錯,每一寸骨骼架構都堪稱完美,每一寸肌肉線條都緊致。他剛剛探下身去找東西的時候,那雙腿顯得更加修長,薄薄的皮膚覆蓋恰到好處的肌肉,沒入寬松的褲口之間,延伸向渾緊圓實的臀部,落入窄勁的腰肢。
他沒有設防。
完美的身體線條橫陳在前,遲彌雪不是柳下惠。
她想……覆蓋上去。
塞進熱源。
想捏住他細而骨感的腳踝。
想動。
把熱源送到最深處。
恰巧他翻身回來。
中止她的想法。
遲彌雪意識到自己的荒唐。
明知道現在還不能動他。
賀承流覺得她怪怪的。
他看了她一眼,心裏嘀咕着,松開胸針的針扣,用生物藥劑消毒。
元素囊已經又往前進了一點點。
距離熱源更近。
賀承流開了可追蹤的聚光燈,定位到元素囊的位置。不巧的是,聚光燈的範圍比元素囊大太多,不可避免地照射到熱源上面,這讓他有種把遲彌雪的寶貝拿出來做他私人陳展的錯覺。
啊啊啊啊!
在想什麽!
他“嫉惡如仇”地狠瞪了那“寶貝”一眼,恨不得上手揍它。
他咬牙切齒,戴上防護手套,動作粗暴,“啪”的一聲,把自己彈得生疼。于是捂着自己的手腕“嘶”龇牙咧嘴。
“……”遲彌雪不太理解他。
她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他兩句,話還沒出口,賀承流就橫了一眼過來。
遲彌雪:“……”
更不解了。
她看着他飛紅的側臉,從側面看去,耳根都紅了,後頸的腺體也比剛剛更腫了一些。
瞟了眼聚光燈有限的光照範圍,她反應過來,“你是因為這個?”
她擡了擡腰。
熱源随着她的動作,似乎更具規模。
賀承流感覺自己多年積攢的素質就要毀在這裏了,他捏着別針,惡狠狠威脅,“針可不長眼,紮到你哪裏我說了不算。”
遲彌雪看他很好玩,下意識接口,“我這根針長了眼,要紮你哪裏還是知道的。”
“遲彌雪!!!”
流氓!!
大流氓!
還有,鐵杵裝什麽針!!
他氣急敗壞,“你不貧嘴會死嗎?”
“轉移轉移注意力,不然可能真的會死。”遲彌雪笑笑,揉揉他的腦袋。
賀承流躲開,“你摸狗呢!”
遲彌雪想說對啊,不是有人說不整倒我就學狗叫嗎?可賀承流沒給她說的機會,直接把她的話堵在喉嚨裏,“我要開始了。你忍着點。”
“不行,等一下。”
他脫下手套,拿過一旁已經沾滿他的痕跡的領帶,抓過遲彌雪的手纏繞兩圈,挂到床柱上。
“防止你亂摸我頭。”他說。
嗯,理由正當。
但多半挾私報複。
遲彌雪心如明鏡,由着他去。
清新的味道從她鼻尖掠過,殘餘些許若有似無的腥味。
她艱難笑笑。
改天非得教教他,用殘留有自己專屬液體的東西綁Alpha的手,是件多危險的事情。
賀承流對此規劃一無所知。
他心裏暗爽。
摸出一副新的隔離手套戴上,做了全套的消毒,指腹摸索着元素囊的位置,在旁邊輕輕摁了兩下。
他壓低了腦袋。
細長的針尖泛着冷光,刺入她的皮膚。
不太疼。
可不意味着接下來的動作不疼。
他用針尖刮着剛剛挑出來的那個細小傷口,試圖擴大成元素囊的大小。這個過程才是最痛苦的。
他不放心地轉頭看了眼遲彌雪,發現她神色淡然,閉着眼睛,如果不是眉間微微蹙起的褶皺,很容易讓人以為她在曬日光浴。
針尖已經沾滿血跡,鮮血從傷口處流出來。賀承流小心地,捏着它,再次挑開了一些。
就在此時,門鈴聲乍然響起!
突兀而驚悚。
好在他常年做實驗,手還算穩,不然遲彌雪的皮膚就要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他又看了遲彌雪一眼。
遲彌雪還閉着眼睛,卻好像知道他在看她。
“繼續。”她說。
聲音比剛剛更沙啞了。
賀承流知道時間不多了,繼續挑着傷口。總算挑出一個适宜的大小,他忙把針放到一邊,用指腹推擠着元素囊的後端,一路往傷口處前進。
元素囊卡上傷口的時候,她疼得腿蜷了下。
但很快又放了回去。
賀承流狠狠心,捏住傷口兩邊,把元素囊擠了出來。
米粒大小的元素囊落在她皮膚上,很快又有要嵌入皮膚的趨勢。竟然是接觸了就會自動融入的元素囊!
賀承流一時心驚,飛快捏住它,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
門鈴還在響。
遲彌雪的通訊亮了又暗。
賀承流的通訊也亮了。
他瞟了一眼,是景亞。
無所謂,不理會。
他處理完“實驗”流程,接下來的“護理”流程,他從來沒做過,也不熟悉,生疏到只能胡亂擦着周邊的血跡,摁着傷口止血。
剛剛的“實驗”過程太多血腥,随着他針尖的每一次挑起,血液不可避免地落到了熱源部位。
胡亂擦拭血t跡的時候,他甚至用掌根摁了摁。
……
意識過來剛剛擦的是什麽地方之後,他狠狠愣住了。手還摁在傷口上,熱燙的感覺還殘留在掌根,就連堅硬的觸感,也揮之不去。
不是!
他撓了撓掌根。
害羞什麽!
剛剛不還摸過嗎?怕什麽!跟誰沒見過似的!
賀承流在心裏狠狠批|鬥了自己。
他擡眼看了遲彌雪一眼。
遲彌雪看起來很困倦了,半耷拉着眼皮,即使是這種狀态,唇角還是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笑什麽?!!
有什麽好笑的嗎?很好笑嗎?
賀承流心頭火起,剛要好好诘問一番,話到嘴邊,通訊器又亮了。
他啞火了。
“還是景亞。”他問,“接嗎?”
遲彌雪臉上的笑意隐去,說,“開音頻,接吧。”
賀承流一手摁着她的傷口,一手開音頻,直接問,“有事嗎?”
景亞的聲音很急切,“賀同學,你見過遲同學嗎?我找她有急事。”
賀承流看了遲彌雪一眼,問,“有什麽急事?”
景亞突然噎住,“我,私人的事情。”
見賀承流明顯不信,他又找了個借口,“我想給她介紹一下邀游星。”
“這就是急事?”賀承流懶得和他廢話,“那你自己去找她。”
景亞說,“我現在在她門口,她可能就在卧室裏面,我叫不開,你可以來幫我試試嘛?我怕她出什麽事。”
賀承流實在對他話裏的“幫”這個字有點過敏。一旦出現這個字,就讓人覺得,他們倆才是一體的,他是個外人。
你在門口,我在床上。到底誰是外人?什麽叫幫你叫遲彌雪試試?
他沉了音色,“不可以。”
“賀同學,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景亞說,“你之前在敦行星休息室,還答應過要幫我的。”
“我現在不想幫了。”賀承流挂斷了音頻。
摁着傷口的手松開,他探頭看了下,血不會像剛剛一樣流得那麽兇了。
可,熱源的趨勢怎麽一點都沒下去?
他偷偷瞟了眼。
察覺遲彌雪一直看他。
“做什麽一直看着我?”他沒好氣問。
不說“幹嘛”,是為了規避她有可能回答的那個字。
遲彌雪笑了笑,面對不同的問題,說了個不同的答案。
她說,“愛。”
賀承流心裏“咯噔”一聲。
她……她說什麽?
愛誰?愛他嗎?
不就是取了個元素囊,有什麽好愛的?
心跳得好快,像是要從嗓子眼掉出來了。連帶着耳朵尖都快紅熟了,癢癢的。
他擡手抓了抓。留下抓撓的白色痕跡,很快緋紅色又把這痕跡湮滅。
遲彌雪:“?”
“這個回答,有什麽問題嗎?”
有問題。
太有問題了。
愛不愛的,适合在床上說嗎?何況她還是這種狀态。
“你是真心的嗎?”他問。
“?”遲彌雪恍然明白他在想什麽,又擡手撓了撓他的頭發,“傻瓜。”
這麽暧昧的稱呼!
賀承流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是說,”遲彌雪解釋道,“你說做什麽,我說愛。”
一個你仔細體會的眼神。
賀承流:?
做什麽?
愛。
“遲彌雪!!!你又耍我!!”
他猛撲過去,沖刺到她肩膀旁,用他“鋒利的牙齒”狠狠咬了一口。
“嘶——”
遲彌雪現在的肌肉狀态原本就脆弱,被他咬了這一口有點吃疼。
剛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擡手撓撓他後腦,“真可愛。”
賀承流:??!!
他不能接受這種可愛這種形容詞!陽光帥氣這種就算了,可愛算是怎麽回事?
他一把掃下她的手臂,跳下床,頭也不回地進了衛生間——
褲子上的污漬風幹,磨着很疼。
遲彌雪實在很疲倦,有氣無力地笑了下。
她看向還不消停的熱源,向衛生間的方向望了一眼,擡手扶了上去。
盡管元素囊取出來了,滲透進血液的元素還是太多了,不纾解一下,今天可能過不去。只不過太久沒有做這種事情,她有點生疏。
衛生間傳來花灑出水的聲音,她看着玻璃上的殘影,腦海裏掠過他趴在床上去撈那枚胸針時的樣子。
手越動越快。
她前額緊繃,咬着唇角。
衛生間裏的淋浴聲止。
她腦海裏浮現出他渾身水珠,趴在衛生間牆上,背對着她,高高擡起曲線最圓潤處的樣子。
她閉上眼睛。
想象着把手裏的熱源塞進去。
那時候,瑩潤的水滴混合着拉長的銀絲,順着那雙修長的腿滑出一道道痕跡。
“嗯——”
腦海裏炸開一瞬空白。
蟬鳴盛夏,雨色潤開。
緊繃的前額放松下來,經脈糾結起來的肌肉,也同時卸了力一樣松開。
賀承流剛洗漱完出來,身上套了件她的T恤——
他讓智能助手把她的行李送進衛生間裏挑選的。正面印着只大大的尖叫雞直戳下巴。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品味,”他很滿意身上的衣服,垂頭看着尖叫雞,“還以為你的衣服不是黑白灰就沒別的顏色了。”
一擡頭,眼前的場景讓他釘在原地。
穿着尖叫雞的賀承流響尖叫。
這是什麽情況啊!!
遲彌雪在幹什麽!!她她她……
他猛退一步縮回衛生間,背靠在玻璃門上平複呼吸。
心跳亂得如擂鼓。
他想,又不是沒見過,她過敏的那次他就完全看見了。
可是那時候是沉睡的野獸啊!
哪裏像現在這樣,蘇醒了還吐牛奶!!
遲彌雪竟然趁他洗澡偷偷用手!
好巧不巧,他出來了就剛好看見吐牛奶的那一幕!
他真的合理懷疑她是故意的,又覺得她沒有惡劣到這種程度,看她的神情,像是已經疲憊到極點了,總不至于這種狀态下還有心思想整他吧?而且真要整的話……
他擡手摸了摸後頸。
嘶——
還有點疼。
他晃晃腦袋,把腦海裏那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出去。轉身趴在玻璃門上,偷偷拉開一條縫隙。
遲彌雪好像已經睡着了。
熱源已經消解。
軟軟地趴在她肚子上。
可能是剛剛用力的原因,他挑開的那個傷口又崩開了,血和牛奶混合在一起,隐隐約約,卻也足夠狂妄地沖擊着賀承流的視線。
他沒見過Alpha這樣。
更沒見過這種場面。
深呼吸兩下,他拿了條濕巾,扔在遲彌雪手邊,不敢看得太真切,“自己擦。”
他挪走視線,坐在床上,盤腿看自己腳底——
剛剛來回跑的時候好像忘記穿鞋了,腳底破了好多處,很疼,前面一直都沒察覺,直到剛剛去洗澡,泡沫擦到腳底的時候,才疼得他眼淚汪汪。
于是眼觀鼻鼻觀心,取過一旁的醫藥盒,自己找了兩瓶藥,消毒好,敷了下,又疼得他龇牙咧嘴,抱着腳直呼氣。
身旁的遲彌雪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賀承流轉頭一看。
得,什麽也沒擦,倒是睡得香沉。
相比之下,還是睡着了順眼。
賀承流輪流給兩只腳丫子又上了一遍藥,坐在床邊,把腳丫子伸出去撓空氣。
遲彌雪的眼睛其實很漂亮。
閉上的時候也是。
她的眼尾微微上揚,薄而光滑的眼皮像被子一樣,覆蓋在眼球上面,卷翹的睫毛給她平添了三分妩媚。
“算了,記你一次。”他說着,抓起濕巾,胡亂地擦去她身上的痕跡。
他沒看見自己和遲彌雪的晶屏無數次輪流亮起又重歸于寂。
*
景亞最後實在沒辦法,找到統一調度客墅安防的總控工程師,問他是不是有辦法能進遲彌雪的門。
總控回答他不能。他是景練親自面進集團的,見是景亞親自來問,也沒有太過不給面子,還是解釋了理由。
邀游集團是不能随便監控客墅的,何況是對客墅破門而入,除非有明顯指向說客人在房間裏遇到了什麽危險。
景亞眼眶泛紅,手不自覺地顫抖,“那你給我看看,她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了。”
總控說,那請少爺走一下流程,他來幫忙調取生物數據。
“好。但是我調取她生物數據這件事,對誰都不能說,包括她。”
總控答應了。
景亞這才用通訊器打開邀游集團平臺,做好認證,簽上自己獨一無二的生物印記。
很快總控那邊的數據就傳了過來。
很長一個時段內,遲彌雪的心率都維持在較高水平,中間有小幅回落,直到剛剛,在經歷一個快速躍升之後,落回正常水平。
回到,正常水平了?
景亞臉色煞白,又看了一遍。
沒錯,确實回到了正常水平。
他心跳突突跳着,滑動晶屏的手臂陡然垂落下來。
他最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他冒險行動,最終還是功虧t一篑,還為他人做了嫁衣。
景亞擡起眼眸,看向那扇緊閉的門,給總控發了通訊,“我還想要一個人的數據。”
他拿到了賀承流的,顫着手把兩段曲線重合到一起。
看着結論,景亞想被天外驚雷猛然擊中。
真的是他!
曲線的波峰和波谷幾乎一致,最後一個波峰,賀承流心率猛然蹿起很高,後來遲彌雪的心率才飙高,明顯是他先糕潮,随即遲彌雪才釋放的。
再之後,賀承流的心率就持續有起伏,不太穩定。應該是遲彌雪在做最後的安撫。
景亞眼睛發紅,拳頭緊緊攥起,整個人發顫。
他不知道,賀承流心率猛然蹿起很高,是他在衛生間被泡沫刺辣腳底了,後來心率持續有起伏,一是因為看見不該看的,二是他給自己腳底板上藥疼的,三是,擦的時候難免地擦到重要部位……
景亞最後給賀承流發了一遍通訊。
此時的賀承流正在遲彌雪的胳肢窩下面,蜷縮成一團,睡得安然沉靜。露在外面的腳丫子時不時還動一下。
他沒接到。
景亞覺得他于心有愧,不肯接。
他背叛了,違背了當時的承諾,說好幫他的,最後是自己趁虛而入,讓他錯過了這個機會。
他擦去臉上的眼淚。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今晚開幕宴的禮花一響,他就要被安排着,走向赫樊的房間。
他最後的希望,被賀承流掐斷了。
從來溫柔的眼裏翻滾着恨意,他有多不甘心,就有多恨他。憑什麽有的人能享受權力金錢,還能享受父母純粹的親情,就這樣還要橫刀奪愛,奪走他最後的希望。憑什麽!
景亞從遲彌雪的客墅離開。
經過賀承流客墅的時候,他微微駐足。
闫禮明也來了。
他見到景亞,微微點了下頭,“你也來找承流?”
景亞沒有回應。
闫禮明上前一步,摁了門鈴。
“不用摁了,”景亞聲音沙啞,“他不在。”
闫禮明一愣。
沒追問他去了哪裏。
見景亞有點異樣,他問,“你……怎麽了?”
闫禮明的性格在學校裏也是衆人皆知的,比較孤僻,平時只和賀承流一個人來往。有人傳說他和他的幹媽有一腿,他也都是充耳不聞。從他嘴裏表達出來的、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景亞有點驚訝。
“沒事,”景亞轉頭看了賀承流的客墅一眼,垂下眼皮,再度擡起的時候,神色已經相對平靜,“而且這件事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關于他母親想讓他跟赫樊聯姻的事情,這個圈子的人多少知道一點,闫禮明和赫樊的關系這麽近,更不可能不知道。
闫禮明當然是直到的,只是沒想到他這麽直接。
他苦笑了下。
“我們都沒得選。”憔悴的神色浮露出一絲痛苦,很快又掩下,“如果要我叫你一聲小爸爸的話,我當然也會叫。”
他插着兜,腳尖在地面來回劃着“一”字,“不是所有人都和承流一樣,有那麽好的運氣的。”
賀承流運氣是真的好,好到讓人難以不嫉妒。
媽媽作為星際元帥,掌握實權,多少人上趕着給他當後爸,她卻明言愛人永遠只有一個,誰也無法替代,更不會再找。賀承流就這樣一直在他媽媽的羽翼下,胡作非為,纨绔任性,每次都闖禍,每次都有人幫他收拾爛攤子,他媽媽對他的寵愛,只是沒有明說,可人人目光如炬,心如明鏡,又怎麽會不知道?所以最後大家甚至都默認,賀大少爺發點脾氣正常的,沒啥,躲着別惹他順着他就好了。
出身顯赫,家人寵愛,沒有太多烏七八糟的事情。
這樣一個人,一出生就站在所有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到達的頂端,也是這樣一個人,願意俯身去和一個绮麗區的肮髒人黎棄當所謂的“朋友”。那他闫禮明拼盡全力向上爬的意義又是什麽呢?忍受所有一切,換來的甚至不如一個绮麗區土生土長的黎棄,賀承流之所以會和他走在一起,看中的不是他闫禮明,而是他闫禮明能提供的實驗室,他們是交易夥伴,不曾當過所謂的“朋友”,更別提撈他出那個讓他倍受折磨的煉獄。
所有一切人間痛苦,賀承流都視若無睹。明明他有救人的力量,可從來沒有想過救救他。
景亞從他的話裏察覺出什麽,說,“難得碰見同學,喝一杯?”
闫禮明擡眸,面對這個未來可能會成為他小爸爸的人,他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好。”他說。
*
邀游集團緊急通知:開幕宴将有貴客莅臨,推遲一天舉行。
衆人議論紛紛。
能讓邀游集團延遲開幕宴的客人,身份一定不簡單。
有人說是星際元帥賀岚,有人說是學術界泰鬥赫拉夫人,有人說是最高議會的某位高官……個個說法不一。
賀承流一覺醒來,遲彌雪的手搭在他腰上,呼吸均勻,睡得很沉。
他把她的手拎開,抓了抓頭發,自己起身來,攬着被子醒神。
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啧,邀游開幕宴應該已經開始了。
也沒什麽好去的。
他轉頭看了眼遲彌雪,不知道她要不要去。
“醒醒。”他擡手推了推遲彌雪。
遲彌雪沒有要醒的跡象,要不是翻了個身,賀承流都要覺得她是不是睡着睡着就過去了。
“遲彌雪。”他又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
睡得這麽沉,可能是元素的影響。
賀承流剛一想,突然就想起來那顆元素囊,到底是不是新型元素,要帶回去做一下實驗才能判斷。他昨晚把元素囊收納進一個盛有生物藥劑的盒子裏了。
下床踩了脫鞋,他剛要去找那顆元素囊,遲彌雪的位置就亮起微微的藍光,有人給她發通訊。
賀承流腳步一頓,想起有可能是景亞,也就沒管,帶着元素盒就要回他的課墅,臨走之前,還不忘把遲彌雪的那枚萬能生物芯片帶上。
輕輕關上門,轉身要走的時候,門口突然走進來兩個人——
一個身量不高的女孩子,頭發挑染成五顏六色,紮了兩個長長的馬尾辮,脖子上挂着老式耳麥,嘴裏叼着棒棒糖,看起來古靈精怪。
一個身量勻稱的男人,微分碎蓋,穿得很休閑,眉眼都相當和善,看起來是個溫潤的人。
“你們是——”
“你是——”
雙方同時出聲。
女孩往後仰了仰腦袋,試圖看客墅的入住信息,懷疑着問,“這不是,遲彌雪的地方嗎?”
“哦,”男人解釋道,“我們是她的朋友。這是冉湫,以前和她是同一間監房的,我叫李潥,是冉湫的愛人。”
賀承流點點頭,“我叫賀承流,遲彌雪是我的陪讀。我去叫她起床。”
轉身走了兩步,剛要開門的時候,他突然想:憑什麽要他喊她起床?
算了。
來都來了。
賀承流走進卧室,開了最刺眼的燈。
“起床了遲彌雪,你朋友來了。”
遲彌雪沒動靜。
“起床了!!”他趴到她身邊喊。
遲彌雪“嗯”了一聲,拉起被子蓋住頭。
賀承流扒拉不下被子,想了會,趴到她耳邊悄悄說,“打練姐被人擄走了!”
遲彌雪翻了個身。
突然猛地醒神,從床上彈起來。
賀承流:“原來鞑練潔才是你的真愛,咦惡——”
遲彌雪看了他一眼,緩過神來,昨晚的記憶全數回籠。
她又坐了會兒,伸出手指,勾了勾。
賀承流:?
遲彌雪:“過來。”
賀承流靠過去,又直起身,“憑什麽你說過去我就過去。”
遲彌雪:“你不想聽嗎?”
賀承流看她的神色,眼皮一跳,明知道可能沒什麽好話,可該死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半信半疑附耳過去。
遲彌雪說,“後頸要不要貼個東西遮遮?”
說完,舌尖不經意掠過他耳垂。
潤濕的感覺掃過,賀承流猛地蹦開一米遠。
他捂住後頸,咬牙切齒,“遲彌雪!!!”
聲音之憤慨,震驚外面坐着的兩位客人。
門沒關嚴實,冉湫在外面聽見動靜,剛想起身去看看,被李潥拉住。
“再等等。”他溫柔地說。
冉湫就坐了回去。
卧室裏,遲彌雪笑得像狐貍。
賀承流咬牙切齒,“外面有人找你!”
說完,氣沖沖地奪門而出。見客廳裏的兩位客人齊刷刷地把視線轉過來,他怔了怔,有點尴尬,找了點話說,“她在裏面洗漱,你們等一下,我有點事情,先回去。”
冉湫驚奇,悄悄和李潥說,“這還是傳說中那個無法無天的賀家大少爺嗎?”
李潥警覺地捂住她的嘴巴,等人走遠之後,他才松開,“是和傳聞中的有點不t一樣……”
冉湫也回過頭去,“欸?他身上穿的那件,好像是雪的T恤!”
李潥補充說,“而且T恤還很皺。”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冉湫舉着棒棒糖,圓圓的眼睛睜得老大,“你是說雪和他,那個了?”
李潥說,“我也不知道。”
但是有點暧昧是肯定的。
冉湫說,“好不容易有個能入得了雪的法眼,我們得助力推一把!”
李潥笑得很無奈,掐着她肉嘟嘟的臉頰,“我們還是問問雪再說吧。”
遲彌雪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也是T恤加短褲,看起來很休閑。
看見來人是冉湫和李潥以後,臉上難得浮起笑意,臉上的淡漠也褪去很多。
“你們也來了?”她問。
冉湫一個小跑猛撲過來,驚奇地說,“雪!你瘦了!頭發也長了!是要留長嗎?”
遲彌雪以前可沒留過這個長度的頭發。她苦口婆心勸了很多次,未果。沒想到雪竟然開竅了。
好看!
遲彌雪笑着把她的手臂從脖子上拉下來,開玩笑說,“你再這樣,李潥要吃醋了。”
冉湫說,“他吃什麽醋!猛A碰頭就是這樣的!”
“好好好,猛A。”遲彌雪說,“萌A還差不多。”
冉湫是個Alpha,長得很萌,卻一心想成為猛A,結果一沾運動器材就喊不行不行,萌A向猛A的轉換之路就此塌方。
冉湫抱着遲彌雪的手臂,“說說,剛剛走出去的賀家大少爺算怎麽回事?”
遲彌雪笑,“還這麽八卦?”
冉湫說,“他可是穿着你的衣服呢!我吃醋不行啊?”
遲彌雪笑着看了李潥一眼,“你也不管管她。”
她坐下泡茶。
李潥對她笑道,“我不敢管,這整個克懷恩星際,她就聽你的話。”
遲彌雪給冉湫添了茶水,又送一杯到李潥面前,說,“怎麽有空來?這邊有單子?”
冉湫打了個響指,“Bingo!完全答對。而且,這次的金主很大方哦。”
冉湫是程序破譯和方面的天才,遲彌雪的技術,就是從她手裏學的。她之前做黑客,被人送入監獄。她服刑的前一天,李潥檢查出懷孕,冉湫就和她走到一起,争取減刑,早點出獄。
“寶寶怎麽樣了?有一起來嗎?”遲彌雪關心道。
然而說起這個,冉湫和李潥的表情就顯得很落寞。
李潥掰着手指,說,“寶寶在醫院。”
冉湫說,“檢查出基因疾病,能治,但是要花很多錢。”
遲彌雪說,“還差多少?”
冉湫搖搖頭,“我知道你也沒錢,一直沒告訴你就是這個原因。之前聯系你,也只是想唠嗑唠嗑,沒有別的意思。”
遲彌雪知道她不會接受,想了想說,“我昨天中招了。”
冉湫立馬直起脊背,“誰?”
遲彌雪說,“還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冉湫說,“要我做什麽?”
遲彌雪:“你開個價,我看看我能不能付得起。”
冉湫作為頂尖黑客,價格肯定是不便宜的。她意識到遲彌雪是變相想幫她,脊背又放松下來,“我不。”
遲彌雪說,“那我找別人幫忙。”
“我還在這兒呢!”冉湫說,“找別人幫忙,要讓老鱿魚知道了,豈不是笑死我?”
老鱿魚是尤清邁。尤清邁經常叫她老泥鳅,故而因果報應,得了這麽一個稱呼。
她摸不準遲彌雪現在的經濟狀況,別扭地說,“都是朋友,給你打個折,友情價三萬星元吧,可以分期付款。”
遲彌雪擡眼看了她一眼。
“成交。”
于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省略她和賀承流單獨相處的部分,只提了元素,“動手腳的人看我沒中圈套,應該會有點動作,多半會從我的私人數據下手,或者有可能在監測我或者賀承流。”
應該是賀承流。
她推測。但還不确定。
她身份還沒暴露,所以對方應該是想制裁她,最終對付賀承流。如果她身份暴露了,那要對付她的人确實是會不少,但可能就不是這種偷偷摸摸的把戲了。
冉湫很快領會她的意思,“所以只要我黑進數據庫,看看有誰來撈你們的數據,就能知道是誰動的手腳了對吧。”
“行!馬上就辦!”她說。
“對了,”她又坐回來,“你跟賀大少爺,沒……那個吧?”
“臨時标記了。”
“噗——”
冉湫喝進嘴裏的茶噴了出來,“臨時标記!”
“嗯。”遲彌雪坦然承認。
她看向李潥,指了指他的後頸,“你那裏還有遮腺體的藥貼嗎?”
冉湫看着軟萌,床上其實很粗暴,還有瘾,輕易不會停。李潥每次出門,後頸基本上都貼着遮擋的藥貼。
李潥說,“有的,需要我給賀大少爺送一點嗎?”
遲彌雪點點頭。
“麻煩你了。”
雙方又聊了會兒天,李潥看時間不早了,拉着滔滔不絕的冉湫回去,“還要去給賀大少爺送藥貼,我們明天再聊。”
于是兩人告辭。
路上,冉湫說,“雪很少這麽貼心。你知道,我們當時在監獄裏的時候,有個Omega叫劉易斯,瘋狂勾引她,她連臨時标記都不給的。所以這個賀大少,一定有兩把刷子。你一會兒去送藥貼,順便看看他好不好相處。我看他好像也是個臉皮薄的人。”
李潥附和,“應該是。”
冉湫說,“那不行,那得折騰到什麽時候。你到時候去,他要是還好說話的話,你給他支支招。”
李潥,“你怎麽不給你的好姐妹支支招?”
冉湫仰天長嘆,“當初劉易斯的時候,我也不是沒給她支過招,她說我是豬招,剛好你這顆白菜讓我拱,心碎了。”
李潥忍不住笑出聲。
“那行吧,我看情況,不那麽冒昧的話,支支招也不是不行,為了你姐妹的幸福。”
冉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