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娘。”
小榆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看看參差不齊的粽葉,又看看沒有笑意的哥姐和姜禾,也跟着皺起眉。
“粽葉……”
聲音很輕,帶着絲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姜禾就見不得孩子這惶恐的模樣,她伸手摸了摸小榆的腦袋,安撫道:“沒事,我在想辦法呢。”
手頭暫時還有二十來文的錢,是姜禾準備用來應急的,實在不行就還是只能去買油紙了。
若她孤身一人,定不會猶豫什麽。但問題是她帶着孩子。
倒也不是出于什麽“母愛”,只是在姜禾眼中,這幾個孩子更像是合作夥伴。
她不能一個人做下這個可能會造成失敗風險的決定。
姜禾轉頭,想要詢問青楊和雨桑的意見。
“你們覺得……嗯?”
青楊和雨桑的表情近乎完全同步,一人叉腰,一人抱手,皆是低垂着睫毛,陷入沉思之中。
?
姜禾環顧了一圈,在和同樣滿臉迷茫的小榆對上目光後,才稍稍心态平和了一些。
嗯,還好。不止她一個人在狀态外。
安靜片刻後,雨桑看向青楊,問:“我記得,爹之前是不是帶我們去摘過粽葉?”
青楊道:“你說柳姨那?”
雨桑點了點頭。
“那也太遠了。”青楊皺眉,他下意識地就抱手分析道:“而且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誰知道那裏現在還有沒有長粽葉,就跟這裏一樣……”
“等下啊。”姜禾出聲,嘗試加入對話。“你們的意思是,知道有另一處生長的地方粽葉的地方?”
這山上是孩子們的地盤,姜禾的盲區。
說不定他們真的知道還有什麽地方有粽葉生長。
只是現在看來,兩個孩子似乎有分歧。
青楊趨向保守,雨桑雖然沉默,卻是想要去做嘗試的。
“爹爹幾年前帶我們去摘過一次,只是非常非常的遠。”青楊看着姜禾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現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了。”
這個問題……姜禾撓了撓腦袋,把問題抛了出去:“小桑覺得呢?”
“我?”雨桑有些驚訝地擡頭,英氣的眼眸閃着淺淡光亮。
“我有段時間沒去了,沒有留意過,但總要試試吧。”
一旁的小榆高高舉着手,滿眼雀躍的,等着姜禾來點他的名字。
姜禾不敢耽誤,忙問道:“好!那小榆怎麽想的呢?”
“咳咳。”小榆虛攥着拳頭抵在唇邊,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子:“我們總要多找幾個地方吧!爹爹說了,不能随便就放棄!”
青楊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可是小榆,真的很遠哦。”
此言一出,原本鬥志十足的小榆一下子洩了氣,他有些惶恐地看向青楊身邊的雨桑,又扭頭看看姜禾。
頂着幾人的目光,小榆頭一次感覺到了這樣強烈的無措感。
他從來沒有質疑過青楊的決定,無論生活多困難,青楊永遠頂在前面,遮擋住了絕大多數的風雨,他只要乖乖跟在後面就好了。
因此,小榆潛意識裏,總是覺得青楊永遠是對的。
但是……小榆又一次攥緊了拳頭,他猛地擡頭,一雙圓眼睛亮得吓人。
“試試吧阿兄!我們總要試試的。”
這一瞬間,當和那不知何為畏懼的目光對視上的時候,青楊迷茫了。
好像迎面射來一支長箭,擦着他的肩膀飛馳而過。
在脊背繃得僵直、心髒瘋狂跳動的同時,那無形的、一直壓在肩頭的東西好像也被帶走了一些。
這兩年來,他的選擇不能有任何的風險,精确到半碗米、兩顆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體力和時間,同樣也都在他的考慮範圍。
但是他也是突然才意識到……他好像不用繃得那麽緊了。
随之而來的,便是一種踏在雲端一般,難以言喻的開闊和輕松。
青楊抿着嘴唇,最終還是點頭松口道:“那好吧,我們去看看。”
“耶!”
小榆一下子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地歡呼了一聲。
雨桑和姜禾對視一眼,而後齊齊一笑。
連姜禾都會有這種承擔起責任的壓力感,青楊肯定也會有的。
他有時候面對姜禾時表現出來的質疑,甚至是刻薄,也都和他的警惕有一定關系。
有些事情,用強硬手段解決,還不如讓孩子們自己商量着想辦法
在這個家中,孩子們都獨立,且大家都習慣了青楊當家作主,姜禾也不能一下子就把“掌家權”奪走。
這個惡人,她是一點都不想當的。
定下來要繼續尋找粽葉後,便由雨桑帶路,一行人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
陽光逐漸明媚,透過層層綠葉,細碎地散落在身上。
姜禾杵着棍子,捂在胸口的手上下起伏,費勁地喘着氣。
她小看了青楊口中“很遠”的距離。
本以為頂多翻過這座山就能到了,但是眼看着下山後又開始爬坡,就都快要到山頂了。姜禾立刻喊了暫停,為自己争取到了休息的時間。
“跟你說了很遠……”
青楊牽着小榆,一臉無奈地站在姜禾面前,眼神之中不經意間透露出若有若無的嫌棄。
連小榆的體力都比她強!
背上的竹背簍已經被雨桑接手了,和她的飯量一樣,她的體力和力氣,同樣是深不可測。
她就站在那,呼吸平穩,甚至還時不時揪點什麽富含清甜汁水的草根分給大家。
“走吧。”青楊催促。
好在再走上一小段路,便登頂了。
白羽山雀振翅,松鼠在枝頭飛竄。一個小小的山谷,赫然出現眼前。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姜禾眺望着遠處的群山,問:“柳姨是誰啊?”
“是第一批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雨桑站在姜禾身邊,指了指對面山頭那隐藏在茂密翠綠的屋子一角。
“他們大多受傷了,是流亡過來的,又不願意和村裏人打交道,便居住在這裏。”
“這樣啊……”
提起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姜禾不由就生起一股敬畏之心。
“之前爹帶我們上山,躲雨的時候,遇到了柳姨。那個時候柳姨的身上帶着傷,剛來這山裏落腳不久,爹就幫了她忙。”
雨桑解釋的時候,擡眼看着姜禾的臉色。見她并沒有不高興,才接着說道:“就是之後,爹帶我們來山谷裏摘了粽葉。後面忙起來,只有我偶爾會來。”
姜禾知道這孩子在擔心什麽,她揉了揉雨桑的腦袋,朝她笑了笑。
累得夠嗆的其實不止姜禾一個,小榆之前也并不知道柳姨的事情,他扒拉在青楊身上,仰着頭問:“那和柳姨認識的話,她可以給我們一口水喝嗎?”
姜禾撲哧一笑,道:“你嘴甜些,定是會給你的吧。”
小榆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騰得直起身子,扯着青楊的衣袖就要下山往山谷走去。
下山的路好走,下到半山腰的時候,便遠遠瞧見一個高挑的女子立在田邊。
她身着素色窄袖小衫,身形消瘦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但她又有着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那挺直的脊背和高高豎起的馬尾又飒爽英朗,直叫人覺得她就該踏着風行走于江湖之間,只是于此處短暫停歇。
察覺到山間的動靜,她朝着姜禾一行看過來,目光清冷,沒有情緒。
雨桑加快腳步,喊道:“柳姨!”
“小桑來了啊。”
那女子語氣平淡,只伸手拍了拍雨桑的肩膀:“長高了。”
雨桑忙介紹道:“柳姨,這是我娘,這是我哥哥和弟弟。”
和她對視的時候,姜禾才明白,所謂上過戰場的人身上肅殺的氣息是怎麽回事。
心中那股敬畏,也越發濃厚了。
姜禾怔住的一瞬,柳姨已經朝她微微颔首:“柳長歌。”
“姜禾。”
“走這麽久山路也累了吧,坐着說吧。”柳長歌擡手示意了一下屋子的方向。
能坐着歇會,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小榆心心念念的茶,還是喝上了。
雨桑抿了一口水,講述着他們的來意。
柳長歌聞言淡淡道:“那小池邊有很多粽葉,你們一會去摘就是了。”
“有些日子沒來了。”雨桑的語氣之中有些愧意:“柳姨還缺東西嗎?”
“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咳咳,你鐘叔隔段時間就進城一次,會給我帶。”
柳長歌的話雖有些生硬,但語氣之間卻隐隐還是能察覺到情緒波動的。
她的雨桑的關系,比姜禾想象得還要親密。
也是等柳長歌坐在身側,姜禾才發現,她明明年紀不算大,最多是眼角有一兩條淺淡的紋路。但發絲卻已花白的大半,黑白交織,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的眉心一直都是微微蹙着,眉眼之間有化不開愁慮。
柳長歌微微擡眼看向雨桑,淡淡道:“你爹還沒回來?”
提到這個,三個孩子肉眼可見的沮喪了起來。
“不用太擔心,顧沛是個有本事的,咳咳……”柳長歌虛攥着拳頭,微蹙着眉咳了兩聲,才接着道:“應是去南方了。這個點沒回來,行軍隊伍走得很深。”
這話,從柳長歌嘴裏說出來,最具有信服力。
小榆眨着水靈的眼睛問:“真的嗎?柳姨!”
“是真的。”柳長歌朝着小榆認真點頭,而後突然轉頭看向姜禾。
姜禾本就對柳長歌心存敬畏,猝不及防對視上視線,她先是一僵,随後立刻扯出一個燦爛笑容。
“你要去京城做生意?”
“對……”
柳長歌沉着一張臉點了點頭,她邊咳嗽着邊站起身,從隔壁屋子取來了一個香囊,遞到雨桑手裏。
“拿着防身。”
雨桑鄭重地道謝。
當場便将這香囊系到了腰間。
姜禾瞥了一眼那香囊,看着平淡無奇的樣子,不像是能有“防身”的功能。
但是雨桑信任柳長歌,姜禾也沒打算多問。
柳長歌似是身體不好,說上兩句話便要咳嗽。
姜禾幾人也沒敢多打擾她,稍稍歇了一會便去摘粽葉了。
這一塊的粽葉确實好,生得茂密,寬長且顏色鮮豔。
柳長歌說她沒有要用到粽葉的地方,姜禾便放心摘了一背簍,心裏的擔子也可算是落下了。
回程還有一段不短的山路要走,姜禾再次道謝後便準備回家。
柳長歌立在原地,風吹起垂蕩在鬓角的白發。
她說:“小桑,過段時間來摘桑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