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與信徒

神與信徒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但哥哥，你得原諒我，我是一個普通人，不具備穿透性的眼力，無法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窺見你的靈魂，一開始的喜歡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你的長相氣質完全符合我的審美。”

“哥哥，你知道嗎？你走進病房的那一刻，我聽到了管弦樂團莊嚴優美的演奏聲，我看到地獄一般陰森可怖的病房變成了光芒普照的聖殿，簡直像做夢一樣，神出現在我眼前，但神真的是神嗎？我懼怕我看到的是魔鬼召喚出來引誘我下地獄的僞神，但我更懼怕，我明明看到了神，卻誤認神為僞神，錯過被救贖的機會，于是我就想，我該怎樣分辨神與僞神？”

“僞神總是表現得善解人意、予取予求，因為它只有戴上這副面具才能蠱惑人信仰它，而神不會谄媚信徒，他悲憫又冷酷，敢于懲戒我的不敬，我對此甘之如饴，卻也免不了憂心忡忡，通過冒犯神的方式試探神，證實了神是神之後，神會抛棄我嗎？因為我沒有從一開始就信任神、尊重神。”

“哥哥，當時的我或許看上去蠻橫無理，但那不過是色厲內荏，我知道我渎神了，我想祈求神的寬恕，可我骨子裏無知又愚蠢，對于忏悔之事一竅不通，不僅沒能求得神的原諒，反而弄巧成拙，再次觸怒了神，但神終究是仁慈的，他原諒了我的冒犯，這令我萬分感激。”

“盡管如此，我畢竟是魔鬼的兒子，神的美麗與高尚雖然打動了我，渎神的念頭卻一刻也未停下，而且它肆意地生長，以至于若神造訪我的精神世界，他只會看到自己，哥哥，你說如果神知道我一直在肖想他，他會怎麽看我？”

“神曾說過，他想收藏我的頭顱，從他說這話的那一刻起，我的頭顱就永遠地獻給他了。”

“或許是我的誠心感動了神，神和我成為了朋友，我怎麽甘心和神只當朋友？我許願成為神的戀人，哪怕一秒也好，但如果我真的得到神了，我做得到放手嗎？我不想欺騙自己，我做不到，而神的愛意如高懸之月一樣陰晴圓缺，變化不停，他會輕易地對他的戀人失去興趣，這讓我感到惶恐不安，若是以後我幸運地跟神在一起了，那也會是我的下場嗎？”

“哥哥，你知道神多麽擅長演戲，他向他過往的戀人展示了精湛的演技，他對她們的愛未必有一分，卻演繹出了十分，哄得她們以為他深愛她們，叫她們心甘情願踏入愛的沼澤，陷于泥濘與坎坷，哥哥，你覺得神會為此感到抱歉嗎？我覺得不會，神的無情我早就領略過了，仍然為神傾倒，何況她們見到的是完美的神。”

“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尤其是，她們為什麽被神厭棄了，但失寵的前提是得寵，我都沒有得到過神的愛，思考怎麽留住神的愛實在是好高骛遠、眼高手低。”

“不知道是不是神聽到了我的心聲，他離我而去，可他明明說過，他不介意被任何人喜歡！那為什麽我不可以喜歡他？我憤怒于他對我的不公，一度有些恨他，哥哥，恨是很激烈的情感，如果沒有愛，我是恨不了那麽深的。”

“哥哥，你聽過《漁夫和魔鬼》「1」的故事嗎？漁夫在海裏撈到一個瓶子，打開瓶塞放出了魔鬼，魔鬼謝謝漁夫救了自己，卻要殺了漁夫，漁夫不解，魔鬼就向漁夫解釋，說他被天神關在瓶子裏的第一個百年曾許諾誰救他，他就給誰無數金錢，沒人來救他，第二個百年，他許諾誰救他，他就為誰找到全世界的寶藏，沒人來救他，第三個百年，他許諾誰救他，他就滿足誰三個願望，仍然沒人來救他，第四個百年，他發怒了，他許諾誰救他，他就殺了誰。哥哥，昨天見到你之前，我以為我已經從魔鬼的第一個百年來到魔鬼的第四個百年，可一見到你，我的恨意和怒意全消失了。”

“哥哥，你知道嗎？神什麽也不用做，我就是他最忠實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