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誘變情熱(一)

第41章 誘變情熱(一)

園區內一片昏暗,路旁的燈靜默地垂着頭,投下微弱的光。

“受傷了?”寧予洲怔愣地停在原地,加快語速詢問:“傷勢如何,怎麽回事?”

“右肩被巨負蝽的毒液命中,送回基地後做了排毒清理并注射抗毒血清,目前情況已經穩定,肌體正在自我修複。”伊在水靜了片刻,低聲自省:“…抱歉,怪我思慮不周,沒能讓他們安然無恙地回來。”

晶獸潮爆發突然,為保護樣本,Y775一行人拼勁全力才突破蟲群。

池衍因毒素侵體傷勢最重,其次是萬夏,她身上滿是被蟲類撕咬的創口,回基地時幾乎成了血人,直接被送進了治療艙。王子樂的精神觸梢也因蟲群擾亂而受到了不小的損傷刺激,半路就昏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伊在水身體接受過機械改造,傷勢最輕,但使用晶能武器精神力消耗過大,此時也是精疲力竭。然而需要處理的事還多,她不能休息,也不想将這種疲态表露給寧予洲。

得知池衍暫且沒事,寧予洲高高懸起的心這才落回原處,搖頭道:“意外誰說得準,道什麽歉。你們在哪家醫院?我明早……不,現在就過去。”

“不着急,明天我們就會返回內艙。”

伊在水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但語氣仍難掩一絲激動:“我們帶回了一種變異的瓦沙花樣本,它似乎對污染具有抗性,分析研究的成果或許會成為人類對抗污染的重要途徑…如果能成功,派遣員的任務傷亡率将大幅降低,那些因污染失智的派遣員也都有救了。池衍就是為了保護樣本才受的傷……不,不對。”

她頓了下,放緩聲音,柔和而篤定道:“确切來講,他是為了你。”

寧予洲目光微微一滞。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節奏在加快,張了張嘴,卻有些說不出話。

伊在水那邊傳來了一陣嘈雜的響動,片刻後,她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池衍醒了,我把終端給他。你倆說話,我先去看看王子和萬夏的情況,就不打擾你倆啦。”

終端被遞到了另一個人手裏,寧予洲聽到一陣平穩的氣息,下意識屏住呼吸。

池衍那邊也是一片安靜,過了不知道多久,兩個人一起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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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情況怎麽樣?”

“我明天去找你。”

話音同時落下,又陷入同一片寂靜。

“皮外傷,死不了。”池衍先開口,他倚靠在病床上,半邊肩膀纏着白色的繃帶,手上還打着點滴,渾身因毒素的作用有些僵硬沉重,臉色卻很輕松。他扯了扯嘴角,嗓音沙啞,似乎在笑:“寧予洲,我們找到辦法了。”

聞言,寧予洲攥握終端,轉身邁開腳,迅步帶風地往外走。

他要去見池衍。就今晚,就現在。

池衍聽見了寧予洲那邊倉促的腳步聲,不由蹙眉:“你沒在公寓?”

“在生命之軸,今天出了點意外。”寧予洲一邊走一邊解釋,“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馬上去找你。”

轉過路口拐角時,卻迎面撞見一道熟悉的人影。是朱砂。

方才安頓好朱心蕊後,朱砂匆匆下樓,詢問工作人員得知寧予洲剛獨自回來,立馬過來找人。此時看見寧予洲,她松了口氣,左顧右看,确定周圍沒人,沉聲道:“我有事和你講。”

寧予洲正趕時間去找池衍,“有什麽問題之後再說,我有急事。”

他擡步繞開,朱砂卻立刻攔住了他:“不行,你不能出去,這麽晚了,現在外面什麽情況都不清楚。”說完,她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掙紮,咬咬牙,終于開口:“尤加利他……”

園區樓上,尤加利正在修剪花瓶裏的鮮切花束,哼着一段輕快又愉悅的調子,似乎心情不錯。

直到忽然察覺到什麽,他臉色陡然一變,丢下剪刀,推着輪椅往房間外去。

尤加利少有這麽慌促的時候,推輪椅的力道十分粗暴,輪子與地面摩擦一路發出尖銳的聲響。

然而剛一出門,卻由于動作太急,輪椅猛地一個歪斜失衡,尤加利來不及反應,身體因慣性向前撲飛,重重摔在地上,額頭撞地發出“咚”的巨響,吃痛悶哼一聲。

劇烈的疼痛從身體各處襲來,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尤加利感覺額前淌下了一片冰冷的液體,可能是汗,或者血,已經來不及去在意了。他趴在地上,腿腳使不上勁,只能靠雙臂一寸寸地往前挪動,姿勢很扭曲,像一條被砍斷了尾巴仍垂死掙紮的蛇。

視線模糊一片,尤加利隐約記得自己以前也這樣爬過,在寧予洲離開醫院不久後。

他曾無數次望着庭院裏同齡的孩子,看他們你追我趕,嬉笑打鬧。尤加利也嘗試過主動跟他們聊天,但他們聽不懂尤加利講的東西,更多關注他漂亮的臉蛋和殘疾的腿。

-你腿不能走嗎?連站起來都不行啊?

-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走路了?

-哦……天哪。-真可憐。

-也沒關系,你是omega呀,又這麽好看。長大以後,看上你的alpha肯定很多,找一個願意照顧你的就是了。

尤加利從那一張張童真的笑臉上感受不到任何善意,他試過脫離輪椅站起來,但除了一次次摔倒,膝蓋磨得全是血,什麽進步也沒有。

“尤加利先生!”

工作人員的驚呼聲在耳邊響起,尤加利壓着喘息,冷靜道:“馬上聯系警衛過來……有人混進園區了,C區2棟側門,就在隔壁樓棟,帶我下去……”

話未說完,一道震耳的槍響兀然劃破了黑夜,工作人員吓得一抖,尤加利臉上的血色也驟然褪了個幹淨。

園區內,寧予洲還沒聽清朱砂要說什麽,槍聲震響時一把将朱砂撲進綠化帶中。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已經被打出一個焦黑的彈孔,晚半秒鐘,腿就得被炸得血肉紛飛。

終端另一頭聽見槍響聲的池衍怔住了,脫口而出:“你那邊怎麽回事?”

寧予洲根本來不及回複,緊接着又是一道槍聲響起,這次他聽清了大致方向和距離,立刻帶着朱砂往掩體方向跑。

然而剛跑出幾米,寧予洲聽見了掩藏在槍聲下另一道細微而短促的破空聲,在最後一刻,他只來得及将朱砂推進樓內,随後肩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被毒針刺中,随後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寧予洲沒停頓,閃進樓內,迅速關上門,靠在牆邊反手将肩上的注射器拔了下來。

看見熟悉的棕色針筒後,他直接眼前一黑,不禁罵出了聲:“草。”

一旁的朱砂看清針筒後也是臉色驟白。

——omega誘變劑。

不一會兒的時間,腦子被一陣陣撕裂般的頭痛席卷,如萬千根針在紮一般,與此同時,另一股無名怪異的躁熱随血液淌遍全身。寧予洲雙腿已經有些虛浮,仿佛踩在棉花上,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模糊。

意識開始模糊,體內仿佛被剜空了一團,血肉正跳動翕張着,急需用什麽同樣滾燙的東西去填補。

某些感官卻似乎變靈敏了,寧予洲鼻尖嗅見一股異香,似乎是從他自己身上傳來的。

見他身形不穩,朱砂伸手要扶,被觸碰到的瞬間寧予洲渾身一機靈,将朱砂的手猛地拍開,低喝道:“……別碰我!”

受到刺激的精神觸梢霎時間狂躁亂舞,蠻橫的震懾力刺入朱砂腦中,令朱砂差點脫力倒地。

終端傳來池衍焦急不止的呼喚聲,寧予洲勉強被喚回了少許神智,但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肆虐的精神力,只能踉跄着離朱砂遠了一些。

樓外園區響起了紛亂密集的人聲和腳步聲,似乎是警衛隊趕來了。

寧予洲喃喃問:“隔離……隔離間在哪兒?”

朱砂扛着震懾的強壓給他指了個方向,寧予洲扶着牆壁,跌跌撞撞地往內走。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才終于看見了隔離間的空置标志,耗盡最後一點力氣刷終端開門又鎖定,背脊靠着冷硬的牆壁,整個人緩慢地滑落在地。

疼痛與燒灼在反複撕扯碾壓他殘存不多的神經,大腦仿佛爆成了一團團的棉絮。眼球也漲得要炸開,心跳過快不正常,喘不上氣,像猝死的前兆。……他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終端還在嗡嗡震響,寧予洲已然沒力氣去看。汗水從他額角不斷滑落,他目光落在黑暗的虛空處,眼神無法聚焦,漸而迷離。

他陷入一陣光怪陸離的幻覺中。

一會兒被父母牽着,一會兒被哥哥和朋友攬着,不斷奔跑着,歡聲笑語卻離他越來越遠;他一腳踩進泥沼,被潮濕沉悶的爛泥淹沒,在即将窒息之時,被隊友齊心協力拖上岸;他們拉着他向前,闖入一片深林,像飛煙一般消散。

寧予洲縱身一人在深林裏奔逃。

這裏好像要崩潰了,樹木和土地在不斷地坍塌墜落,他找不清方向,最後氣喘籲籲地停在一條幾近幹涸的溪邊,茫然望向四周。他們在哪兒?去哪兒?

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寧予洲下意識回過頭,身後卻沒有人。

但有人在叫他。

呼喚聲自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比一聲更近,最後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寧予洲!”

黑暗裏,寧予洲費力地将雙眼撐開一條縫,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反應遲鈍,辨認了好半天,才含糊地喊了一聲:“…池衍。”

寧予洲地思緒已經斷成了零碎的片段,他甚至沒法思考池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身上燙得厲害,便往池衍的懷裏縮了一點,手攥着池衍的衣服,垂頭靠着他,無意識地蹭了下他的脖頸。

“……我很不舒服。”

【作者有話說】

不會變成omega!只是假性情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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