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全)
第48章 (全)
燙痛過的孩子依然愛火——奧斯卡王爾德
王爾德面帶微笑,站在門口。他黑發過耳,一身淺咖色的禮服配上絲綢的深紅色的領結,讓這位年輕的伯爵顯出了幾分雅痞的味道。
是的,他一個人,站在那裏。
“你們年輕人的沙龍,我就不參加了。”昨天晚上卡特伯爵夫人的話言猶在耳:“那些和我同輩的紳士淑女們,馬丁會把他們引到我的那邊去,我們有我們的茶話會——裏奧,沙龍是屬于你的,你是唯一的主人。我想你已經準備好了?”
“我想……是的,母親。”
王爾德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禮儀教師吩咐的那樣放松肩膀,一面對向他走來的又一位青年颔首微笑:
“萊菲布勒先生,您的光臨使我十分高興。”
“這是我的榮幸,閣下。”有着棕色卷發的男子對王爾德微微一笑,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單側酒窩:“請叫我斯賓塞,閣下。”
“好的,斯賓塞,希望您能度過愉快的一天。”王爾德伸出右手,斯賓塞緊緊地握了握,又向他點了個頭後,跟随男仆進入大廳。
卡特府上為了這次沙龍花錢如流水已經名噪巴黎,他已經預期會看到不亞于凡爾賽宮的奢華,大紅綴金線的天鵝絨窗簾,土耳其地毯,意大利倫巴第的全套座椅……然而他所見到的第一印象,卻讓他不由吃了一驚。整個大廳既沒有鮮豔強烈的色彩,也沒有金光閃閃的布置。相反的,它看起來十分地……空曠?
他帶着一點迷惑走了進去,裏面的幾位男士都轉過身來,其中一個大聲說道:“斯賓塞,你來了?過來看看這個!”
他這才發現大廳裏也不是一無所有,在左側的牆面上挂着,不,畫着一副約一人高的藍色畫框,裏面一片空白。
“巴斯提恩,這是什麽?”他驚訝極了。
“牆角的櫃子裏有筆和顏料,這位男仆告訴我今天每一位進來的客人都要畫幾筆,還要在牆壁上署名——你說我們是先動手,還是等人來齊了再說?”他的朋友躍躍欲試地問道:“據說這幅畫會一直保存在這裏!”
-----Tues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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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試試!”一個身材瘦小的青年轉身就往櫃子走去,卻被他的哥哥擋住了去路:“德波爾,稍等片刻,兩位殿下還沒到呢。”
這類沙龍不成文的規則,就是身份越高的重要人物到的越晚。王室哪怕是直到夜晚才來坐一坐,也不算失禮。
“我們就在這裏站着嗎?”德波爾有些煩悶地說道。正在這時,他們看到卡特伯爵走進了大廳,走在他身邊的年輕人穿着一件藍色天鵝絨外套,身材并不高大,白皙的圓臉上帶着笑容。
整個大廳為之一靜,德波爾壓低聲音說道:“是菲利普殿下!”衆人紛紛迎了上去。在普法戰争之前,這個皇室成員尚且默默無聞。如今他一躍成為下一任皇帝的人選,雙方都需要機會了解彼此。不過就現在的形式來說,亨利親王贏面更大。因此這位殿下早早莅臨卡特伯爵的沙龍也就不足為奇了。
王爾德腳步稍稍一頓,讓路易菲利普走在前面。他似乎察覺到這一點,放慢了步伐,兩人幾乎并排。先到的青年中有伯納德,萊菲布勒家族的貴族子弟,也有兩位議員的長子。菲利普一一答複了他們的問候,既保有皇室的儀态,又不帶有任何距離感。王爾德只和他說了短短幾句話,就斷定這位一定是讨人喜歡方面的行家裏手。十分湊巧的是,現在站在大廳中的男賓都沒有攜帶女伴,倒是讓彼此之間有了一種‘快樂的單身漢’的閑适氛圍。在問候過後,大廳中的氛圍再次升溫。
“伯爵閣下一定要為我們講解一下這個沙龍,”斯賓塞搶先說到:“因為它似乎前所未見,我預感到它會使我非常迷惑。”
“一個無法使人大惑不解的沙龍就不算是一個好的沙龍。”王爾德給了他一個微笑,一邊擡手示意男仆們端上葡萄酒和高腳杯,從菲利普親王開始呈給每一位客人:“一個月之前,我的管家問我:‘大人想要一個什麽樣的沙龍?’有柔軟的沙發,悅耳的音樂,令人愉悅的小聲交談的沙龍?那是給體力不支,已經把歲月獻給法蘭西的年邁者的,我可不想要一個那麽乏味無趣的東西——抱歉不能解答你的迷惑,迷惑對頭腦有好處,就像酒對身體有好處一樣——為了健康!”
“為了健康!”衆人紛紛應和,舉起了酒杯,沾唇啜了一口,讓微苦回甘的酒液在舌尖上回轉。這時,同樣裝扮一新的史萊姆走到王爾德身邊:“大人,亨利親王殿下的馬車已經到門口了。”
-------Wednesday-------------
如果說菲利普親王早到還在情理之中,亨利親王竟然在上午出現就讓人十足地意外了。法國有一則流行的小品文,一對朋友到畫展去看畫,其中一個指着一副畫贊嘆道:‘看,多麽美的日出啊!’另一個馬上反駁:‘不,我認識這位畫家,他從不在白天起床,所以這決不是日出,只能是日落。’亨利親王就是這樣一位更喜歡夜生活的貴族。在他的府邸裏,舞會通宵達旦,早上六點到下午四點才是休息時間。
這時,站在王爾德左側的菲利普親王已經開口說道:“亨利這麽早就來了?我們去門口迎接他吧。”
王爾德想起了之前密集培訓的重點,立即打起了十分精神:“當然,殿下。”
以斯賓塞為首的幾個貴族子弟從史哲姆進來時就用心留意,聽到菲利普的話之後立即放下酒杯,跟随王爾德和菲利普親王向門外走去。一輛驷駕的皇家馬車剛剛轉過右側的花園,停在正門前。
兩位穿着藍色禮服的男仆從車後敏捷地跳了下來,其中一個走上前躬身打開車門。從裏面伸出一只帶着白手套的手,扶住了男仆的胳膊。在等待人群輕微的騷動中,一位帶着珠網面紗的高挑女士先邁下了馬車。
“天啊,是希瑟夫人!”她剛剛站定,德波爾已經低聲叫了出來。
希瑟夫人穿着一身淺綠色的低/胸長裙,圓潤的肩膀在陽光下白得發亮。面紗遮住了她的眼睛,卻露出了飽滿的雙唇。當她仰起頭對站在門口的男士們露出一個淺笑的時候,不少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場的人幾乎都見過希瑟夫人,早就知道她的容色并沒有随着時間衰減。但是在陽光下看到她正裝的樣子,又與燈火下完全不同。她就像一朵開在百合園裏的鳶尾花,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王爾德微微皺起了眉毛。他總是去希瑟夫人那裏寫作,一是為了有一個能夠避開卡特夫人的環境,二是着實被那裏的風情和希瑟夫人的美所吸引——美麗的東西總會成為他靈感的源泉。對今天來的客人們來說,他連續在那裏留宿的桃色新聞并不是秘密。而現在希瑟夫人卻從亨利親王的馬車上,踏到他舉辦沙龍的府邸裏。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不悅,是真的有一點兒若有若無的情愫,還是男性的虛榮,或者是被挑釁的惱怒?這次聚會邀請的女賓都是上流社會的名媛,希瑟夫人的出現對整個沙龍都是一種冒犯,甚至很可能會毀了這場盛會。
正在這時,他驚覺一道目光正觀察着自己。王爾德下意識地側過頭,正對上菲利普親王淺褐色的眼睛。
菲利普親王繼承了他祖輩的相貌,五官有幾分俊秀,讓人一見就容易生出好感。但是當王爾德真正望進他的眼睛的時候,他的心好像被一根繩子微微一提,手指不自覺地收攏起來。
不管他們這些人是怎樣的情态,希瑟夫人依然優雅地站在馬車邊,直到一個身量瘦削的男子踏出馬車,才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菲利普已經一馬當先地走了上去,爽朗地笑道:“亨利!和你說‘日安’真是件難得的事情!這麽美麗的女伴,讓我們這些單身漢站在哪裏呢?”
和菲利普親王休閑的打扮不同,亨利親王穿着全套的親王禮服,胸前挂着閃閃發亮的勳章,雙腳踏着軍靴,看起來随時可以參加加冕典禮。他對菲利普點了點頭,就越過了他,大步向王爾德走去。
原本想要開口的人見到這個架勢,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王爾德暗自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日安,亨利殿下。您的光臨令我倍感榮幸。”
亨利親王在他面前站定,不緊不慢地打量了一番他已經敷粉修飾過的臉後,才大聲說道“日安,伯爵閣下。聞名不如見面,您看起來和‘傳說’中一模一樣。那麽,請帶我和這位夫人一起欣賞一下‘傳說’中那個轟動巴黎的沙龍吧。”
在明亮的日光下,王爾德突然覺得臉上的每一條手術傷疤都痛了起來。他甚至無法自控地偏了偏臉,想讓有缺陷的那一邊逃離四周那些一下子聚集過來的目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