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7章

流去的種種,化為一群一群的蝴蝶。By三毛

在衆人不露聲色的目光中,這一對年輕人并肩離開了舞池,一起向陽臺走去。卡斯徳伊伯爵夫人正在與女伴低語,見此一下子打開了羽毛扇,遮住了抿起的嘴角。

“蘇菲今晚真是太美了,每個人都為她着迷。”女伴連忙恭維:“您看,伯爵閣下已經徹底被她迷住了!”

“蘇菲是我最驕傲的女兒。”做母親的臉色緩了緩,又忍不住低聲說道:“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本可以做法蘭西最高貴的女人。現在,委屈這孩子了。”

羅馬式的陽臺四面來風,瞬間沖淡了大廳裏的芬芳氣味,音樂聲也變得隐隐約約。王爾德和卡斯徳伊大小姐望着夜色,突然聽到身邊的女孩說:“伯爵閣下,您是瞧不起我嗎?”

王爾德一怔,就聽到身邊的女孩迅速說道:“妄想做皇後,只能在被拒絕後向您搖尾乞憐,您是瞧不起這樣的我吧?”

她端莊的神色被深深的憂郁所取代,蒼白的雙手牢牢抵住欄杆,一雙眼睛瞪視着王爾德,肩膀像鳥的翅膀一樣聳了起來。

她年輕,美麗,衣飾華貴,卻好像一個絕望的賭徒,等着對家翻開最後那張牌。

她曾經擁有世界,因為擁有過,才知道失去的滋味。

王爾德心裏有一動,一個有些忍俊不禁的微笑随即浮上了他的嘴角。這讓伯爵小姐怒火更熾。

“您真可愛。”王爾德溫柔地說道,“可愛極了,就像一只春天的小熊,為了一只飛走的蝴蝶而悲傷。可是和春天相比,一只蝴蝶又算得了什麽呢?”

夜色遮蓋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隐隐的輪廓。一時間,伯爵小姐錯覺身邊站着的不是相貌可怖的卡特,而是一位來自遠方的游吟詩人。

她滿腔的哀怨自憐微微一輕,低聲道:“對于你們男子來說,婚姻自然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了,但是女子畢生的榮辱都依賴它,怎麽會只是一只蝴蝶呢?”

“當您全心全意地追逐這只蝴蝶時,它當然不只是一只蝴蝶了。”王爾德說道:“是您的追逐和渴望賦予了它意義。它很美,這就足夠了。”

女孩咬了咬唇,跳過她不明白的部分:“那麽,您願不願意把這只蝴蝶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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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您在這兒呀?”一聲輕快的呼喚從陽臺門外傳來。随即,卡斯徳伊二小姐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您不在,留我一個人多無趣。晚上好,伯爵閣下。”

“怎麽,馬修沒有請你跳舞嗎?”蘇菲側身轉向她。

“他去吸煙室了。外面的空氣真好啊,這種老年人的聚會實在讓人提不起勁來。聽說梯也爾先生的花園有幾種來自東方的花兒,不如我們出去看看吧?”

她興致盎然地說着,一手挽住了蘇菲的臂彎,一邊擡頭問王爾德:“閣下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還沒成人的小姑娘,高度剛到他胸口,繁複的裙子在風裏搖着,已經有幾分往來酬答的機靈勁。王爾德對這姐妹兩說道:“兩位小姐去看,那花自然會更加鮮豔。加上我,可能就要枯萎了。現在時間還早,适合去慢慢欣賞,失陪了。”

他向她們躬了躬身,離開了陽臺。

~~~~~~~~~~~~happy dragon boat festival~~~~~~~~~~~~~

在曾經的巅峰時期,他一直都被愛慕的目光包圍着。有的大膽凝視,有的脈脈含情,有的滿是欣賞,即使是他年少輕狂時追求而不得,通宵令他睡在她門口的那位夫人,對他表達出的也是一種十分受用的愛憐。

全世界都愛過他。對這樣的人,任何喜愛以下的情緒都像是混在綢緞裏的麻布,糖霜中的沙礫那麽明顯。這個夜晚有那麽多典雅精致的人物,但是沒有一個人用他所習慣的目光注視過他一眼。

正如道格拉斯勳爵所說:“當你不再是王爾德,那一切都不再有趣。”

伯爵小姐已經盡她所能地去忽略對他外表的厭憎來對他示好了,但是他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內心的痛苦。甚至比她自己更明白。那是超越了理性的權衡,從最初始的感官所發出來的信號。

“裏奧,你怎麽把女士留在外面,一個人回來了?”

他找了個地方站定,卡特夫人就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一邊揮推上酒的侍應,一邊低聲問道。

“她們姐妹說話,我不方便久留。”王爾德同樣微笑着低聲回答。

那你也不能這樣回來,誰都看得出今晚你幾乎要和卡斯徳伊家的女兒訂婚了,還是說,做妹妹的那個更合你的心意?”卡特夫人幾乎是立刻就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蘇菲穩重,大方,瑪蒂娜年紀小了點,活潑開朗。只要你高興,選誰都合适。”

“今晚定下為時太早。”王爾德說道:“不用擔心,母親。即使卡斯徳伊伯爵現在有些不快,過不久他就會感激我的拖延了。”

“你是說......”卡特夫人打開扇子,遮住了側臉。

“母親,這事不用着急。您去和伯爵夫人聊一會,我去吸煙室了。”

“去吧。”卡特夫人以溫柔的音調說道:“去吧,我的兒子。”

和大廳裏的其樂融融不同,吸煙室裏正是一片群情激昂。

“我不同意,誰要再提科西嘉人的那一套,就是對不起法蘭西!”

“但是事實如此,兩位陛下在還是共和執政官的時候,都取得了非凡的成績,然而一旦□□,之前的榮光就毀于一旦,更不用說當中那幾位——"

“多普議員,你是在質疑王子殿下嗎?”

“法蘭西已經在共和和帝制之間搖擺得太久了。法國人需要一位國君,但也需要民、主,保留議會制度是唯一的出路——”

“我反對,失去執政權的國王陛下還是陛下嗎?”

“我覺得保留議會可行,但是君主的權利必須大于議會。看看英國佬那邊,什麽光榮革命,簡直是對教權和君主的亵渎!”

“你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殿下一定會同意我的觀點。立憲——"

王爾德看到了亨利親王幾乎稱得上是陰鸷的神情。

梯也埃就坐在親王的鄰座,剛想開口,亨利已經站了起來。

“要我做議會的傀儡?做夢!”

他的下颚收緊,雙眉緊縮,就像是失去了一只萬般珍愛的蝴蝶。

此時,卡特伯爵府收到了一封來自倫敦的緊急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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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對着身邊的親貴說道:“看看吧,這些就是你們相信的王室擁護者,你們所推舉的無冕之王!想要我的王冠嗎?那就自己來拿,我是絕不會像那些懦弱的爬蟲一樣雙手奉上的!”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順了順發頂,仿佛那裏有一頂無形的王冠。

“我的血管裏流淌着正統的皇室血脈,又何必用本該屬于我的權利,來交換本該屬于我的王座?”

他依然保持着儀态,每一個音節都從那咬緊了的齒關中優雅地翻滾出來。高高地挺起胸膛,目光如圖火焰一樣燃燒。

王爾德對這位親王的結果心知肚明,歷史會記載,被議會選出的亨利親王,驕狂愚蠢,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帝王之路。

但是此刻,見到當衆大放狂言的亨利親王,以一人直面梯也埃等議會中堅,以及完全導向議會的貴族們,以卵擊石,螳臂當車……他自己未必不是不明白。

這堅定而脆弱的拒絕,就是法國帝制所發出的最後一聲垂死的咆哮,此後的幾任法皇,都只是順應時代的器具而已。

這一刻的觸動,讓王爾德思緒頓開:下一本書,就應該寫一個被國家所抛棄的王子。

“殿下,你在說什麽呀……今晚的氣候真是太濕悶了,又多喝了幾杯酒,讓人頭腦發昏,梯也爾先生……”

陪在亨利身邊的是侯爵家的長子,他還十分年輕,此時惶恐得很。

亨利看了他一眼,推開椅子說道:“恕我告辭。”

他擦着王爾德的肩膀走了出去。

王爾德對靠在椅背上的梯也埃說道:“我去送一送親王殿下。”

月光下的花園裏,兩位窈窕的少女并肩而立,正是無數詩人和音樂家所構建的情境。她們發間的寶石偶爾一閃,就像是畫家在夜空點綴的星河。

“瑪蒂娜,你想做什麽?”卡斯徳伊家的大小姐問道。

“我就想看看這些花,姐姐。”

“你想做卡特伯爵夫人。”蘇菲低聲說:“以為我不知道嗎?”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瑪蒂娜說:“只不過伯爵的歌聲那麽美,我還想聽聽他的聲音。而且他是我見過的最年輕的伯爵,我想再看看他。”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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