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到雅典

第87章 回到雅典

自從登上克裏特島之後,考古隊只投入了短短的時間,就接連發現了五處主要遺跡,發掘出大量的寶貴文物,順勢掀開了一個失落文明的面紗。和一座山挖十年的倒黴同行相比,他們付出的時間大都在測量數據,清理文物上面,連最富盛名的考古學家都抱怨過”那支幸運得令人憎恨的夢之隊”。

但是火山遺跡被發現後,這種奇妙的幸運戛然而止。

明明有大量的文物證明米諾亞祭祀活動的存在,盡管火山灰下埋葬的村莊讓整個研究更近了一步,但是兩支勘測隊伍雇傭了大量人力,幾乎踏遍了村莊周圍,火山之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沒有找到第二處有宗教痕跡的地方。這種挫折,對一般的考古隊來說再正常不過。然而習慣了成功的隊員們,尤其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學生們,不免感到沮喪。

他們已經在島上住了近一年,數倍于剛開始計劃的'短期考古實踐'時間。島上一切從簡,生活标準僅勝于野人。工作高歌猛進的時候有意念撐着,一口氣松下來,這群大孩子就開始想家了。

想念熱氣騰騰的烙餅,想念清晨日光下的帕特農神廟,想念這半年裏,他們落下的學分。

由于情況特殊,校方允許他們脫考一次,但是也和加侖教授講明,待他們回去後會進行一次小教室補考。由校方派人監考,評分标準不變。

亞歷山大開始在晚上瘋背法文,在王爾德和愛文斯交談時闖進帳篷問問題。加侖教授也會在餐後給學生上小課。在補考時間定下來後,整個奧森大學的營地都卷入了學習狂潮之中。這樣一來,後續勘測作業的大頭就偏向美國隊那邊了。在經費再次緊張,學校再三催促之下,加侖教授決定月底離島,留下兩個高年級學生在美國考古隊中做觀察員,其它人員全部回校補課。愛文斯也承諾美國考古隊後續若有發現,一定第一時間共享。

王爾德作為學院的講師,也是要和學生們一起走的。他并非考古科班出身,許多知識都是一邊做一邊學,對于尋找祭臺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開始寫《米諾陶斯》後,他就把重心轉移到了寫作上。愛文斯每天去各個遺跡,都用照相機或紙筆摘錄小說可能需要的資料帶回來,裝訂成厚厚幾冊大開本。數據翔實繪畫精細,足夠他回去翻閱了。

告別是個很常見的詞,但是對于奧森大學考古隊的隊員們來說,他們幾乎從來沒有這麽鄭重其事地告別過。他們第一次走出校園,就創下了許多人一生都達不到的偉業。不管以後是否入行,這段回憶足夠銘記終生。

“柱子,再見。火山灰,再見。壁畫牆,再見。碎陶瓶,再見。”

“好了,西姆,走吧。”

“亞歷山大肩上背着,手裏提着,身邊是幫忙搬運大件的工人們:”這裏離希臘那麽近,早晚可以再來的。”

“再見,老埃裏克,我會想念你的鹹烤腸的。再見,山姆,別忘了給我寫信。”

在隊伍的另一角,也有學生與美國隊的隊員們惜別。雖然加侖教授仇視外國人,一開始也讓大家與另一支考古隊保持距離;但是不知不覺中,這些人就被劃出了'外國人'的範圍,變成了同甘共苦的戰友。

依舊是敞篷車送他們出去,遠遠地經過了遺跡的時候,全車的人都站起來大喊,招手。那裏的工人們也高聲喊着,用對方熟悉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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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在第二輛車上,身邊就是愛文斯。他一邊揮手,一邊在一片吵嚷中低聲問道:”你真的不留下了?”

愛文斯戴着小帽,帽檐的陰影擋住了蒙着霧氣的眼睛:”這裏有他們就夠了。等到找到祭臺了,我再回來。”

王爾德微笑了一下:”那好。到了雅典,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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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從克裏特島到雅典是逆風。一行人人數不少,行李更多,船上就有些擁擠。告別的興奮勁兒過去,船慢悠悠地晃着,水聲嘩啦啦地響着,連日的疲倦也就湧了上來。王爾德和愛文斯分在一間艙室,他掏出筆記想整理一下,愛文斯已經在旁邊靠着艙壁睡着了。下午一兩點鐘的時候,明亮的陽光和熱騰騰的波光一起照了進來,在他的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邊。

大約是一直沒怎麽吃好的原因,愛文斯比剛上島時瘦了許多。曬成了小麥色的皮膚緊緊地繃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倒顯得有幾分嚴肅。直到光線從他的左臉慢慢延伸到鼻梁上,王爾德才發現自己就這麽看了他許久。

他掏出煙盒打開,又合上放了回去。筆記是不想看了,索性靠向另一側艙壁,慢慢閉上了眼睛。太陽熾熱的光斑透過眼皮映出一片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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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爾小姐在旅店裏走來走去。收到奧森大學返航的日期後,霍克力先生一大早就到港口等着接人,現在已經晚上了。

“怎麽還沒到,不會被那幾家人接走了吧?”小鐘響了十一下,她一邊望向窗外,一邊喃喃自語。

自從米諾亞文明登報之後,他們這個小旅館一下子就擁擠起來。那些人大概是從報紙上卡特閣下的文章追到了他在希臘奧森大學挂職,又從奧森大學查到了現在的下榻處。雅典的上流圈子發現竟然有這麽一個法國頭等貴族悄悄在眼皮下貓了這麽長時間,還真做出了一番事情來。

這樣一位出身高貴,志趣高雅的閣下,怎麽能不邀請他參加各種餐敘,沙龍,品鑒,郊游活動呢?而且這樣不入流的小旅館,讓閣下落腳也太委屈了。

于是各種請柬拜帖雪片一樣堆到了丘吉爾小姐身邊的小桌上,每天都有兩三個某某家族的子弟和慕名而來的學者親自來訪。奧森大學公開籌款之後,又加上了從世界各地趕來的投資人。即使知道伯爵閣下還在島上,他們也想要搶占與之結識的先機。

丘吉爾小姐和霍克利小姐在美國算是有些地位,但也從未覺得自己如此重要過。那些人仰慕了卡特閣下就開始誇獎他們,什麽年少有為,天分超群,英俊潇灑,美貌動人——如果不是丘吉爾小姐還有點自制力的話,每天多見幾個人,給報紙提供的插畫都要斷稿。

之前尚且如此,奧森大學考古隊一回來,盛況可想而知。不少人都提前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在港口都安排了車。等到伯爵大人下船,就要邀請閣下光臨府上。屆時,自然也有車來接他們兩個。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理解了伯爵為什麽拒絕入住他們家的小別墅的原因。過了一年多遠離喧嚣的日子,連丘吉爾小姐自己都不想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直到夜色深沉,旅店裏一片寂靜,她才聽到外面穿來'得兒得兒'的馬蹄聲,和着車輪碾壓過路面的辘辘聲,接着是車夫勒馬的一聲低喝。

她快步迎了出去,幾乎是一溜小跑。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襲上了她的心,讓她的聲音也輕快起來:”閣下,您回來了!”

被車夫攙下來的正是王爾德。借着仆人手裏提的煤油燈微弱的光,丘吉爾小姐覺得他瘦了許多,長長的身影投在地上,幾乎和他本身連成一線。他們雖然經常書信往來,也确實是有許多時間沒見了。看到這個披着黑袍,戴着禮帽的男人,丘吉爾小姐頓覺一陣安心,仿佛這段時間的許多煩惱都有了直截了當的答案。

“聲音輕點兒,先生累着呢。”被完全忽視的霍克利先生自己提着兩大包行李跳下了車,不悅地說道:”你在這裏倒是清淨了,不知道那些家夥多煩人——去後面找老板,我們要多訂一間房。”

他說着,又伸手從馬車上扶下一個人來。看着也是高個兒身材,瘦筋筋的。

丘吉爾小姐愣了一下,那個人對她點了點頭,用一口親切的美國腔說道:”晚上好,丘吉爾小姐。我是阿瑟愛文斯,之後的一段時間要打擾了。”

王爾德一覺醒來,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帳篷頂,而是有些斑駁的天花板,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克裏特島了。他稍稍一動,頓時感到了手臂,肩膀,腰,腿的酸脹;同時也感到了久違的,懶洋洋的舒适。

他從床頭櫃上摸出表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幸而奧森大學給考古隊的教師學員都批了一天假,否則這個時間,他已經錯過了兩場監考了。王爾德晃晃悠悠地下了床,就看到書桌上堆滿了信件,還夾雜着許多請柬。他打開粗略一看,信件有法語的,英語的,西班牙語的,德文的,發信的地址更是天南海北,既有美國的報紙讀者,也有印尼的考古同好,一是祝賀他們在米諾亞文明上取得的巨大成功,二是希望得知更多的細節,進行深入的探讨。

“這是一個偉大而劃時代的發現,它把歐洲文明的起點從穿着皮裙的斯巴達人往前推了至少一個世紀——”

王爾德随拆随看,在大量的崇拜者信件中,終于發現了兩個熟人。

“親愛的王爾德: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回到雅典了。

關于你上次信中提出的《米諾陶斯》,我很願意将之改寫成歌劇。但是對于你想要找希臘演員在雅典首演的想法,我不得不表示疑問。

歌劇,尤其是與傳說和神靈有關的歌劇,本就起源于雅典。這個主題已經不新鮮了,而你的改寫甚至會冒犯那些傳統的觀衆。

反之,這部作品如果在歐洲首演,則可以說是成功在望。

維也納的幾個劇場我都去過,也認識了一些人。如果你需要的話,它們的大門會為《米諾陶斯》敞開。

你的朋友 O.G.”

王爾德喝了口水,又拆開了第二封信:

“尊敬的卡特伯爵閣下:

見信如晤。

自您去年光臨寒舍後,小兒就時常提起您。您在希臘的創舉見報後,他更是時時誇耀,與有榮焉。

前日小兒歐仁已經完成學業,決意前往雅典,追随您的腳步——”

王爾德手一抖,信紙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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