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魂落魄的煎蛋
第6章 失魂落魄的煎蛋
藍秀風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簡陋的小旅館裏有一股黴爛的臭味,分不清到底是從衛生間傳出來的,還是身下泛黃的床單上就自帶一股難聞的氣味,不過藍秀風也沒什麽資格嫌棄,因為他自己身上就有股酒臭味。
屋子沒開燈,窗簾也拉着,外面天氣似乎很不好,陰沉沉的連點光都沒有。
藍秀風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恨不得成為長在這張破床上的一個小小的黴菌,與床“生死與共”。
在這樣安靜的時刻,睡蟲又悄悄鑽進腦袋,在藍秀風即将又要睡着時,手機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藍秀風眼睛閉着,看都沒看就接起電話:“喂?”
趙以執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你現在跟我道歉還來得及,只要你讓我滿意了,我就考慮下把論壇上的照片删了,順便再幫你辟個謠。”
藍秀風就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嗤笑一聲,“跟你道歉?做你的美夢!”
說完他直接挂斷電話,把手機丢到一邊。
才過去不過幾秒鐘,還沒等藍秀風收拾好情緒,房門就被人敲響。
是旅店老板,他敲了幾下門,提醒藍秀風到時間該交房了。
“媽的!”藍秀風罵了一聲,憤憤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是昨晚臨時決定來旅店過夜的。
昨天被趙以執那幫人渣灌了太多酒,從酒吧裏出來兩條腿就軟的根本走不動路,只能就近找家便宜旅館過夜。
沒有幹淨衣服可換,藍秀風匆匆沖了個澡,稍微去掉了些身上難聞的酒味才退房離開。
在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時,藍秀風才打開手機看學校論壇上的帖子。
趙以執匿名發的那條帖子下面回帖已經蓋了很高一層樓,評論區惡言惡語比比皆是,說什麽的都有,大致意思無非就是藍秀風外表光鮮亮麗實際背地裏就是個登不得臺面賣屁股的死同性戀。
看着那些回帖,很難讓人想象到一天之前,關于藍秀風的風評還全部都是正向的,僅僅只是過去了一個晚上,世态炎涼,牆倒衆人推。
藍秀風翻看評論時,趙以執發來消息:昨天你提前走了,算曠工,扣一天工資,你還欠我7萬,我勸你好自為之。
藍秀風快把後槽牙咬碎:“老子用的着你提醒。”
很快趙以執又發來一條消息:還有昨天你動手打人,員工毆打老板,再扣三百。
“神經病,我當時就該再多揍你幾拳。”藍秀風罵了一句,直接将趙以執拉入黑名單。
公交車在江城大學站緩緩停靠,藍秀風下了車,往寝室樓去的一路上他受到了無數注目禮,有探詢,有蔑視,有厭惡,還有幸災樂禍,人類的複雜在一道道視線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藍秀風昂着下巴,目不斜視,就像沒看見那些懷揣惡意的目光。
寝室的門沒關嚴,藍秀風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王正楊的聲音。
“我真沒想到他是那樣的人,你說他天天在那種不正經的場所裏鬼混,會不會有什麽病啊?”
“誰知道了,一想到我的床和他挨着我就渾身不舒服。”劉立新說道。
“你說能不能和導員說說,讓他搬出去啊,我是真害怕他有什麽毛病傳染給我們。”……
藍秀風站在門口聽着幾天前還和他稱兄道弟的室友們暗地裏偷偷商量将他趕出寝室,某一刻他是覺得有點悲哀的,但很快他就接受了現實,嘴角勉強扯出個冷笑。
人性不過如此,他從小到大見識的多了,因而也從來沒有浪費過太多的感情在身邊任何人身上。
不付出,不對旁人有任何期待,就不會受到傷害。
在寝室讨論聲達到最激烈的時刻,藍秀風一腳踹開了寝室的門,門內的兩人瞬間噤聲,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六月,江城已經正式進入夏天,外面有要下雨的趨勢,空氣悶熱潮濕,不免讓人更加煩躁。
才剛在旅店洗完澡,這一路折騰回來又出了一身汗,衣服黏黏糊糊貼在皮膚上,難受地像是後背上爬滿了毛毛蟲。
藍秀風從櫃子裏拿了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就離開了寝室。
江城大學的宿舍樓分新舊兩種,新宿舍樓是兩年前蓋的,寝室設施完備,有獨立衛浴,但藍秀風很不幸,被分到了舊宿舍樓,寝室破舊不說,還沒有獨立衛浴,平時洗個澡要走出宿舍樓好遠,春秋還好說,冬夏是真的苦不堪言。
這個時間段大部分人都在上課或是在圖書館自習,澡堂裏沒什麽人。
藍秀風本來已經拎着澡筐上了二樓澡堂,但一摸兜才發現自己沒帶校園卡,不能插卡洗澡。
他暗罵了一句,只得又把換下的衣服重新穿上,下樓找前臺大爺買洗澡卡。
“大爺,來張洗澡卡。”藍秀風掃碼付了十塊錢。
大爺戴着老花鏡正在刷視頻,聽到後從抽屜裏拿了張卡出來,遞給藍秀風時,他鼻梁上的老花鏡往下拉了拉,眼睛向上翻,頗有一種審視的意味。
最後像是看清了藍秀風的長相,大爺從鼻腔裏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哼聲。
藍秀風面無表情,直接抽走了大爺手裏的卡。
平時洗澡他都才只花五塊錢,今天奢侈的買了十塊的洗澡卡,且這張卡只能用一次,他決定洗的久點,把本兒都洗回來。
熱水淋在身上,藍秀風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情緒仿佛在氤氲的水汽中得以釋放,疲憊随之得到了緩解。
啪嗒。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藍秀風睜開眼睛,擡手抹了一把臉。
澡堂隔間沒有門,毫無隐私可言,不過都是男的,也不在乎那麽多,身體構造都一樣,誰瞅誰啊。
但也難防沒有心思龌龊的,以前藍秀風就碰到過偷窺的。當時他沒有說什麽,只是在某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把那個偷窺者堵在巷子裏揍了一頓。
隔間過道上站着一個高個男生,澡堂裏滿是水汽,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剛聽見的聲響就是那個男生的澡筐掉在地上的聲音,男生注意到他看過來的視線,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澡筐,然後……把澡筐擋在了腰下。
藍秀風蹙起眉頭,警惕的像捕獵的豹子,不過那個男生很快就拎着澡筐離開了,聽動靜應當沒走遠,不久後就傳來另一道水聲。
藍秀風神經松懈下來,繼續享受十塊錢一次的奢侈。
他洗了很久,就差把骨頭縫也跟着搓了一遍。
腹部有一處淤青,剛才還沒覺得疼,現在隐隐可以感受出痛來。
當時以趙以執為首的那一圈人裏有個黃毛想對藍秀風動手動腳,藍秀風反抗,他就擡腳踹藍秀風,那一腳踹的結實,徹底把藍秀風惹毛了。
藍秀風是個睚眦必報的主兒,撲上去和那人扭打在一起。以一對多,還不落下風,他當時打紅了眼,對黃毛下了狠手,估計今天臉就該腫成豬頭。
看着那一塊淤青藍秀風不禁後悔昨天為什麽沒多揍那幫畜生幾拳。
“媽的。”藍秀風啐了一口,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幾張讓人惡心的臉。
他在澡堂沖了半個小時的澡,直到皮膚都泡紅了才出去。
穿衣服的時候他還在想剛才澡筐掉了的那個男生走沒走,不會現在還在沖澡吧,那得花多少錢?
藍秀風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都快吃不上飯了,還有功夫管別人花多少錢。
周嘉善從澡堂出來時,頭頂上還冒着熱氣。
許靖在澡堂門口的長椅上等的心焦,看見周嘉善出來趕忙迎上去,“你可終于出來了,你再不出來我都得以為你是不是暈過去了!”
“不就衣服上灑點螺蛳粉嗎,你看你矯情的還跑來洗澡。”許靖抱怨道。
周嘉善一點反應都沒有,瞳孔渙散,還沒從剛才的沖擊中回過神來,或者可以說,他已經失魂落魄一整天了,只為了那一個人,一顆心像平底鍋裏的煎蛋,被人翻來覆去,煎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