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玩
玩
15.
今晚的晚餐是烤肉。
廚師将滿滿的肉分門別類地碼放在推車上,烤爐冒着熱氣,一切準備就緒。
夏穗走到餐廳時正好撞上沈因和沈寒一塊來。
這麽一看,其實他們五官長得有幾分相似,頭發都是亞麻色,但氣質完全不同。
沈寒像迅猛的鷹,目光銳利,渾身都寫滿了四個大字——生人勿進。
沈因則像只溫馴的金毛犬,鮮少露出負面的神色,笑眼總是微微曲起。
一個家庭居然能養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孩子。
夏穗突然覺得這個家還真挺神秘的。
考慮到今晚只有三人進食,所以阿姨先撤走了椅子,只留下三張并排的。
怎麽坐,誰坐中間,是個問題。
三個人面面相觑,沈因倒十分自然,雙手搭在中間的椅背上。
夏穗清了清嗓子,“大哥,要不你來做決定?”
沈因颔首,随聲附和。
沈寒剛剛一直在發呆,被他這個眼神一激,又害得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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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到底是人是鬼……走路沒聲嗎?怎麽又突然冒出來了?
讓他選是吧?好好好,他來好好安排安排。
沈寒咽了咽,“要不夏穗就坐中間吧。”
夏穗倒是無所謂,正準備答應時,沈因擡手敲敲桌面。
“哥,可是這樣離烤盤太遠,妹妹會很不方便。”
沈因一邊說,一邊用手比了比距離。
選擇權算是白轉移了,沈寒心裏一驚。
聽沈因這意思,他是要夏穗坐第一位,他們來分第二和第三個位子?
……那這樣一來,他不是鐵定和沈因坐一塊了?
沈寒此刻有苦說不出,他開始後悔當初對這個妹妹不友善,導致現在連開口都成了奢求。
他媽的吃個屁的烤肉。
這還不如把他給烤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兄妹幾人都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大家依次坐下。
廚師按照标準開始依次下肉。
大火一撂,三瘦兩肥的五花肉瞬間便亮出油泡,牛翼板肉紋理清晰,像積雪破冰的赤紅洋流。
大家都靜默地等待,油汁滲出時發出滋滋的響動,沈寒捂着嘴,越聽越惡心。
夏穗坐在第一排,當然無從察覺到底發生了什麽,心裏默默盤算着一會要吃什麽口味的烤冰淇淋。
草莓的吧。
抹茶的吃多了睡不着。
牛肉烤至變色後便被盛出烤爐,沈因夾了一筷給夏穗。
他稍稍靠近時,夏穗聞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煙味。
區別于烤肉的煙味,更像是抽煙後殘餘的薄荷香。
嗯哼?
難道……沈因也抽煙嗎?
夏穗愣了愣,這般荒誕的想法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沈因還在溫柔地叮囑她:“空口吃或者蘸點醬油比較美味。”
“……好。”
餐盤正中擺着沈因剛剛夾來的烤肉,表面灑上了黑胡椒,夏穗稍稍傾身,露出了白皙的後頸。
領口的餐巾系得松松垮垮,其中綁定的一角從結裏冒出個頭,正實施着逃跑計劃。
沈因精準地捕捉到,他繞到女孩子白皙的後頸,指尖輕輕撚起布料重新系好。
溫熱的呼吸噴灑而出,口唇瞬間便泛起一陣濕意。
這樣的姿勢很別扭,也很詭異。
但是哥哥這是在幫自己,她無從抵抗。
夏穗保持着原有的姿勢,不知是因為距離烤爐太近,還是少年在脖頸摩擦留下的暖意,總之,渾身都熱了起來。
應該是她想多了。
沈因這麽陽光的人,他前段時間才因為哮喘住院,怎麽可能罔顧健康抽煙呢?
夏穗說了聲謝謝,把牛肉塞到嘴裏。
烤肉在齒間翻滾,豐盈的汁水鋪展開來,帶着炭火的焦香,入口即化。
非常美味。
一旁的沈寒:“?”
這小子又發什麽羊癫瘋?
又是夾肉又是給人圍餐巾的,怎麽對一個外人比對他這個哥哥還好?
想着想着,廚師端來下一盤肉。
剛出爐的牛舌香韌彈牙,均勻地撒上黑胡椒。
舌肉又開始滋滋作響,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沈寒的神經。
沈因夾過來,分給沈寒。
他笑得純真無害,“哥,你也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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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沈寒以身體不适為由迅速離開餐廳。
夏穗倒也沒在意,腦子裏突然跳出上次開學考數學最後一個大題。
是一道看似常規其實不然的圓錐曲線題。
給了那麽一行的條件,就讓人證明AB垂直于CD。
出題人倒真省筆墨啊。
夏穗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死胡同。
這頓飯結束,二人各自回屋。
到了樓梯口,夏穗突然叫住了他,“哥哥。”
她盯着沈因徐徐轉過的臉,“請問你今晚有空嗎?”
幾個小時前被哥哥捉住問蔣銘遠問題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沈因既然都說了,有問題可以問他,她是不是該彌補下,滿足滿足這該死的占有欲。
夏穗咽了咽,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從沈因古井無波的眼裏,很難找尋答案。
沈因微笑:“當然。”
“那……哥哥可不可以抽空給我講個題?”
沈因從臺階上下來,走到她的跟前,溫熱的眼神描摹了一圈她的輪廓。
他微笑着:“當然。”
幾句當然順利推動計劃進行,夏穗舒了口氣,他們一塊進到了房間。
夏穗把卷子拿出來鋪開,上面用紅筆畫得密密麻麻的,很難看清。
卷尾的一隅露出了當時老師講題的思路,輔助線标得清清楚楚,但一抹掉又記不得怎麽做了。
歸根結底就是還沒學會這類題的做法。沈因一目了然,不僅給她重新講了一遍,還列了延伸題讓她重新寫。
憑着上一道題的做法,夏穗很快就把這兩道都寫出來了。
沈因不愧是這次數學的單科第一,不僅自身做題能力強,講解還很細膩,比黃東來講得很好。
聽着他好聽的聲音,夏穗突然在想,他這次考了149,是不是因為這張卷子的總分就只有150。
要是考的知識點更多更廣,他估計能拿更多分。
沈因批改完兩題的答案後,還沒走。
留下來把讓夏穗把之前問蔣銘遠的那道題拿出來,他來講一遍。
夏穗擺擺手,怕打擾到他休息:“不用了哥哥,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那個題我已經會了。”
“沒事。”沈因執着地說,“我幫你看看吧。”
夏穗抿了抿唇,還是照辦。
今晚的沈因似乎不太一樣。
如果用糖來做比較,沈因平時就是顆甜膩的硬糖。
今天則是夾心的軟糖。
越靠近,越能發覺真實的一面。
得知是哪道題後沈因徑直翻了新的空白一頁。
把題抄下來,撇開蔣銘遠的答案。
夏穗盯着他寫字的手,筆尖摩挲着幹淨的紙面,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像切割得當的玉石。
雖然瘦削,但看上去很有力量。
房間裏安安靜靜,在桌沿貼着窗戶的拐角,先前準備的防身武器板正地躺着。
其實,她一直很憧憬有個哥哥。【 】
和沈因不同,夏穗是獨生子女,從小過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
都說獨生子女幸福,可以得到父母所有的愛,不用擔心是否會有其他的人侵占父母留給自己的關愛和財富,即便自私也理所應當。
可夏正梁和鐘書春因為長年累月的奔波,常常忽略掉她細微的情緒,導致她心裏自始至終都有塊無法填補的孤獨。
如果有個血脈相連的哥哥,那小時候一定不會那麽無聊。可以騎在哥哥的背上肆意撒野,哥哥無奈地笑着,像匹年輕的馬,馱着她到處游走。
如果有個優秀溫柔的哥哥,那她的功課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好,哥哥每天都會耐心地給她講題。
如果有個哥哥,她一定不用再準備電擊棒了。
如果,如果……
夏穗盯着他的側臉,眼眶突然有點濕潤。
兒時的遐想似乎在此刻成為事實,僅僅是泡在有沈因的空間裏,都讓她感到安心。
沈因對她真的很好很溫柔。
沈因擡起頭的瞬間,夏穗已經整理好情緒。
聽他講完後對這道題的理解更深了,沈因的思路要比蔣銘遠的更加淺顯易懂。
她握着草稿本,仿照着他的思路,重新做了一遍。光線飛舞于少年的眉梢、鼻尖,以及薄薄的唇線,他看上去脆弱而聖潔。
夏穗微翹的睫毛簌簌顫動,“哥哥。”
筆尖一頓,“謝謝你抽空給我講題。”
“以及,你的臺燈。”
沈因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應該受到獎勵。”
他碰過的地方,空氣溫度正在上升。
臺燈從身後煥出暖調的光來,透過椅背網面,在牆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光點。
月色虛掩下,像很多雙琥珀色的眼睛,它們不知道在看什麽,緊緊地,緊緊地包圍他們。
沈因抽出手,準備給她一份驚喜。
這時,一張照片在向外拉的過程中飄了出來。
上面記錄着那天醫院裏的情形,大家圍在一起,夏穗占據主導地位,是無可争議的視覺重心。
她坐在病床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照片像素不算低,但銳化嚴重,色彩過于鮮明,顯然不是手機或者相機拍的。
倒像是。
從監控畫面中截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