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洗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清洗

僅僅才兩天沒見, 拂霜卻覺得他變了許多,明明是真身, 但身體虛化而透明,整個人都是淡金色的,就連頭發也像是被洗了千百遍一樣,褪去了原本的烏黑,變得淡而透明,仿佛遭受了什麽重創似的, 有種随時會被風吹散的錯覺,平日強勢而威儀的男人,竟然透着幾分脆弱來。

讓他更加驚異的是,對方身上的魔氣也消散了許多,幾乎要察覺不到了, 太陽本源的力量精粹無比, 他能感受到果果在漸漸蘇醒, 比以往都要喜悅, 沒有任何疑惑,滿懷着期待和渴望想要朝對方奔去。

是相同血脈的吸引, 即使他不願意面對,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不僅果果在歡欣,周圍受到太陽本源影響的草木也都舒展開來, 精神奕奕。

他的心在縮緊,莫名生了些許焦躁不安好像有什麽秘事被對方戳破了一樣難堪, 心狂跳不止, 還得安撫興奮的果果, 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對方。

郁峥說過, 等找到救果果的方法才會來找他,怎麽這麽快又出現了,看其變化,難道是找到了方法?

他對魔并不了解,只是從古籍中讀過一些知識,但也知曉魔是純粹的邪祟,行走于陰暗中,是堕落和瘋狂的象征,神明堕魔,修煉的心法也會截然相反,經脈逆轉,被徹底污染,幾乎再無恢複的可能,即使郁峥是太陽本源,也祛除不了自身的魔障。

除非……郁峥浸了紫川飛瀑。

純潔的天上水會淨化一切邪祟,髒污的妖魔若是接觸到,會直接灰飛煙滅,郁峥是神堕成魔,不至于會灰飛煙滅,但血脈中的魔氣一清,等于要了大半條命,更何況他見對方依舊是魔,并沒有恢複神位,恐怕紫川水的淨化只是暫時的,無法根除。

魔入飛瀑,一定很疼,他想,那樣的疼是誰都無法承受的,會将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還不如一刀了結來得痛快。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深切的感受,只是心裏湧起濃濃的哀戚來。

何必呢,又不能從自己這裏得到所求,何必舍命冒險呢。

悲哀萦繞着他,他定定看着郁峥,以為能從那雙眼中看到同樣的哀戚和脆弱,卻什麽也沒看到,那雙眼黑沉沉的,像無星無月的夜,叫他怎麽也望不見盡頭。

他以為郁峥會走向自己,像從前一樣繼續糾纏不休,邀功求賞,然而并沒有,郁峥只是站在那裏,用那雙幽邃暗沉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凝望着他。

明明是淡金明朗的太陽,整個人卻像是燃燒完熱情後的灰燼,死氣沉沉的,再也看不到一點生機。

拂霜驀然有種做錯事的慌亂感,是自己把對方折磨成這樣的,他想關心詢問,讓死灰複燃,可偏偏內心深處又莫名鑽出來一股倔強來,就是不願意先開這個口,就是不願意去主動。

紫川湖選在了空曠而荒涼的地方,周圍沒有什麽高大的遮擋,只有低矮的灌木和草地,綴着零星的花,兩個人相隔不過十幾步遠,卻只是對望着,僵持着,誰也不願意去打破。

拂霜沒由來想,就算是站到天荒地老,他也不會先跟郁峥說話。

風也緊張得不敢路過,天地一切都是靜止的。

在他以為真的要僵持到地老天荒的時候,郁峥終于先動了,緩緩走到他的身邊,卻沒有像以往一樣近到跟他幾乎貼在一起,隔了兩步的距離便停了下來。

“我來見果果。”郁峥低聲道,“得快點,否則要堅持不住了。”

他贏了,拂霜想,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快樂,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賭氣什麽,也不知道輸贏的意義是什麽,只是他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罷了。

拂霜輕輕“嗯”了一聲:“你找到方法了麽?”

他問出來後才察覺到這句話毫無意義,答案顯而易見。

郁峥也“嗯”了一聲:“把果果給我吧。”

他的語氣很淡,甚至能稱得上是冷漠了,好像兩天不見,他們就成了陌生人一樣,之前對自己的糾纏都是假的。

拂霜的心莫名塌陷了一塊,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過,手覆在心口處,已經能感受到果果的迫不及待了,他卻沒有立即把果果拿出來,而是垂下眼,看着倆人之間相隔的地方:“怎麽把魔氣洗掉的?”

郁峥道:“回了趟昆吾山,浸了紫川飛瀑。”

和自己想的一樣。

拂霜低聲問:“浸了多久……才洗幹淨的?”

“兩天。”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跟洗個澡沒什麽區別。

拂霜的心卻是被揪住似的疼。

說得輕松,整整兩天,恐怕已經生生死死無數次了。

他根本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麽樣的疼痛和折磨,唇瓣翕動兩下,然而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只看着地上瑩瑩碧草,眼睛有點發酸。

最後他沉默着将果果拿了出來,攤在掌心間,看見果果已經激動得全身泛着淡紫的光。

郁峥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孩子,相同的血脈已經讓他感應到了果果對自己的渴望和期待,他抿唇不言,從拂霜手中接過了果果。

精純的太陽本源自他掌心湧出,燦爛的金色光芒覆滿了果果全身,虛虛進入體內,兩個人同時能感應到果果的舒展和惬意,大口大口吮吸着來自另一位父親的力量,體內沉睡的另一道血脈漸漸被激發,在活躍着,翻騰着,身體表面也起了奇異的變化,淡紫色混入了金色。

這樣下去,只要吸食足夠多的太陽本源力量,果果應該很快能蘇醒化形。

夙願即将成真,拂霜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目光不知什麽時候從果果的身上移到了郁峥的臉上,看見對方冷淡的眼低垂着,眼底在慢慢浮起血紅。

金光驀然被切斷,郁峥的身上開始混入一絲黑色的魔氣,并飛快擴大,讓果果陷入了茫然。

似乎遭遇了重創,郁峥悶哼一聲,雙膝一軟,身體竟要跪倒下去,拂霜下意識扶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身體便立刻僵硬住了。

“我下次再來。”他強行支撐着沒有倒下去,把果果還給拂霜,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聲音十分虛弱,透明的身體被魔氣填滿,整個人沉郁如黑夜,和明朗的天空以及青翠的草木格格不入。

“也沒有那麽急。”拂霜把果果放好,心裏一慌,脫口而出,覺得他随時都要倒下去,想重新去攙扶他,卻被他身體微微一偏,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他因為這個躲避的動作愣了一下,随即心好像被刀割開了一個口子似的,在滲着血。

“就沒有別的辦法麽?”他緩緩收回了不被需要的手,輕聲問,“你別這樣……傷害太大了。”

若是每次見他……見果果,都需要用紫川飛瀑将全身的魔氣洗幹淨,這樣反複千百遍,即使他是郁峥,是無所不能的戰神,也會被折磨得不如凡人。

郁峥道:“我不知道。至少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別再這樣了。”拂霜重複道,“再找找其他辦法,我陪你一起找。”

他想靈川是潔淨之地,一定有能淨化魔氣的方法,他存了很多花蜜,說不定也會有用。

郁峥擡起眼:“你陪我一起?”

“我陪你一起。”拂霜沒有多想,“既然是為了果果,我也有責任,我陪你一起。”

郁峥沉沉看着他:“你陪我一起,那別人呢?不需要你陪了麽?”

拂霜道:“我一向不當家,靈川少了我,也不會怎麽樣,況且,你就留在靈川……”

“我不是說靈川。”郁峥打斷他,不知道是不是魔氣侵蝕愈發嚴重的原因,他的語氣有些急躁,如墨的瞳仁氤氲起淡淡的血色,“我是說別人。”

拂霜不明所以:“誰?”

“你在陪着誰?”郁峥終于問他,“我來的時候,你在陪着誰?”

拂霜怔怔看着他,郁結和低落的心一瞬間變得明了。

他的左肩尚且有些濕意,那是不久前宜歡趴在上面哭的。

他張開口,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何況他是不需要解釋的,一個是他的後宮,一個是認識才三天已經拒絕無數次的陌生人,他何必要解釋。

但他的心霎時仿佛脫了水一樣無比輕松愉悅,幾乎要飛起來,看着那雙再也掩飾不住焦躁和抑郁的眼,總想着将其撫平,還是忍不住想要解釋。

“我就是安慰他一下。”他斟酌着,慢慢說道,“沒有什麽……”

他沒有說出原因,畢竟這是宜歡的私事,不方便讓外人知曉,更何況對方再三強調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他還沒有解釋完,便覺得被一陣大力扯住,随即撞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還是那樣熟悉的氣息,以及幾乎要将骨頭碾碎的力道,卻讓人分外安心。

郁峥将臉埋進他左肩的肩窩裏,聲音中是從未有過的委屈和軟弱。

“兩天……小花,我不知道兩天是怎麽過來的,可是我想着你,我想着你才能堅持下來,一結束我就想來見你,一刻都耽誤不得,我想着能見你了,你會願意理我,就什麽都不顧了……可當我見到你,你怎麽、怎麽在抱着別人?”

拂霜僵硬着身體,半點掙脫的力氣也沒有,任由他抱着,仿佛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騰不出手來去撫慰對方。

他的肩窩處一片灼熱,有濕意在漸漸蔓延,很快擴散開來,将之前的濕意一點點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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