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遇
重遇
凡間修士不若凡人一般人生只短短幾十載。一旦正式踏入修仙一途,壽歲短則百十年,長則數千年。
但對于大多數修士來說,修仙一途即便艱難,卻也有師長好友相伴。
可不知為何,桑寧卻能從雲時宴的言語甚至是眼神中,感覺到一種長久以來的寂寥。
桑寧在心裏悄悄嘀咕:這人其實就是個渴望有人陪伴的小可憐啊。
那廂雲時宴已經轉身走到她跟前,而後微微俯首,将一塊晶瑩剔透的靈玉栓在了她的腰間。
“這靈玉是一件護身法器,不要取下來。”
“噢。”桑寧應了聲:“你要出去嗎?”
“這些猲狙來歷不明,我要去查一下。”雲時宴頓了頓,餘光掃了眼一旁的歲屏,冷聲道:“你待在這裏等我,小心些旁人。”
桑寧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這樣的猲狙她自是對付不了,聞言當即點了點頭。
雲時宴這才垂眸去看猲狙留下的痕跡。
白日裏,這間院子就被桑寧打掃過一遍,此時地上那帶着血色的淩亂腳印便格外清晰。
但奇怪的是,帶血的猲狙足跡到了院外便沒有了,像是猲狙在此憑空消失一般。
雲時宴抿了下唇,他單手結印,便有光芒在他周身如漣漪震蕩擴散,卻在半空中的某一處,光芒被反彈回來,迸射出些許星辰碎塵。
他目光一凜,縱身躍進半空間那道肉眼看不見的裂縫,瞬間消失其中。
這頭,桑寧看着滿院子的狼藉,頗有些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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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屏好心讓他們借助在自己家,結果他們把人家的牆給拆了......
她摸了摸鼻子,朝歲屏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個牆,還有院子,我會找人來修好的。”
說罷,她垂下頭在身上的儲物袋中翻找起來,嘴裏不住地嘀嘀咕咕:“我看看,我記得有的......等一下......啊,找到了。”
歲屏一擡眸,面前的白皙掌心上,正置着一錠金燦燦黃澄澄的大金錠子。
“這個給你。”桑寧手掌一翻,便将金錠子塞到了歲屏懷裏:“就當是我們住在你家的房錢。”
歲屏心道這倒是也用不了這麽多,但她餘光一瞥,入目便是一副殘垣斷壁的凄涼之景......
她忍着心虛将金錠子給接了過來,少頃,擡頭道:“明日你在家裏歇着,我去買菜就好。”
桑寧這會兒還在查看儲物袋裝的為數不多的東西,除了自己裝進去的鳴霜琴和歸離劍,剩下的除了衣物丹藥外,便只有些靈石以及凡間可使用的金銀。
靈石是修真界中通用的貨幣,而金銀則是為到凡間歷練除妖而準備的。
只她儲物袋中的銀錢并不太多,除去這大金錠子,就只剩下幾塊碎銀子了。
桑寧再側頭看了眼隔壁牆上的大洞,心裏嘆了口氣:下回得跟他說說,可不能再這麽敗家了。
外頭天寒地凍,即便有靈力護體,也抵不住那呼呼往屋子裏灌的風,桑寧不好意思再去跟歲屏擠一張床榻,索性被褥一卷,鑽到了雲時宴的屋子裏去。
他的屋子比她的還要小一些,只簡單放了張桌子和床榻,床榻上,被褥疊得整齊,顯然今晚一直未曾歇息過。
修仙的人都這麽拼嗎?
桑寧嘀咕了一句,将自己的被褥往塌上随意一放,一翻身滾了上去。左滾一圈右滾一圈,便将自己牢牢裹在了被褥裏。
一夜無夢。
天光微現的時候,一只手悄然按上了桑寧的房門。
院子裏有淺淡的陽光灑下來,在門上投射出一個纖纖的黑影。瞧着是個身形纖細的年輕女子,只是随着她伸出手來,那影子上便也跟着蔓延出了利爪的形狀。
她雪白的手指一曲,那影子裏的利爪便扣住了屋內的門鎖。
“咔嚓”一聲,門鎖應聲而開,門板也随之緩緩打開一條縫。
她潛入屋中,只輕輕把門阖上的功夫,那床榻上的人影突地坐了起來。
“雲時宴?”少女的聲音迷迷糊糊,說罷,似乎覺得不對,又改了口:“歲屏?”
半晌無人應答。
桑寧這才清醒了些,她遲滞地轉過頭,下一瞬,便與近在床榻的人四目相對。
屋中昏暗,但并不妨礙她将人看得清楚。
這是個容貌十分清秀的女子,穿一身雪青色衣裳,腰帶及領口上都繡着青色滾邊的雲紋圖案,像是某個修真門派的弟子服。
有些眼熟。
桑寧愣了下:“你哪位?”
女子打量着她,少頃,微微笑了下:“這張皮,我喜歡。”
尤其靠近了看,這女子的容貌便愈發精致。
她早已經穿膩了身上這張皮,原本只想換成那醫女的皮,但顯然,眼前這張花容月貌才更适合她。
“換......皮?”桑寧渾身一陣惡寒,一擡手,猛地拍掉了她的爪子。
她鼻子抽動了下,從這人身上聞到一顧妖氣,驚訝道:“你是妖怪?”
“是啊,被你看出來了。”女子半點也不見慌亂,點了點頭,道:“你倒是有眼光。”
而後,她伸出白皙如玉的十指在桑寧眼前變成了尖利的爪子。
正要揮爪撲上去——
“你是妖怪,難道不能自己變個漂亮的樣子嗎?你是不會嗎?”
女子頓了下。
她當然不是不會,而是她修為還淺,根本化不了人形!
“你不覺得穿人家的皮,血呲呼啦,黃的白的......”
桑寧楞是把自己都給說得犯惡心了,捂住胸口幹嘔了兩聲,又接着道:“你難道不覺得很惡心嗎?”
女子:“......”
她能不知道嗎?還用得着別人來提醒?
女子咬牙切齒地道:“現在還有空關心我,倒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
她冷笑一聲,爪子毫不留情地往桑寧身上拍下去。
電光火石間,一個由靈力凝聚而成的小球自桑寧指尖射出,觸到女子的爪子時,瞬間爆裂開來,将她彈飛了出去。
随即一道瑩潤的白光自桑寧腰間鋪開,頃刻将她牢牢保護在了其中。
與此同時,與遙山鎮相隔數百裏的丹陽城外,修長挺拔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數十只猲狙眼前,只留下一點白色殘影。
遙山鎮。
女子趴在地上驚住了:“泥不蘇......讷咯......于縷?”
她半張臉都被打壞了,臉皮耷拉下來,一說話嘴裏就流出一股黑乎乎的血水來。
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惡臭味。
桑寧這下是真忍不了了,抱着床柱子就是一陣幹嘔。
好不容易做好心裏準備,一轉頭,便是女子那張被灼爛了的臉......
“哕......”
女子被她如此作嘔的行徑給激怒了,忍着疼爬起來,厲喝道:“去——”死吧。
“死”字還未出口,一柄琉璃冰劍便朝她迎面而來,淩冽劍光一閃,她尚不及發出慘叫,便被劍氣斬作了兩半。
桑寧呆了下。
看着歸離劍飛回她身邊,還讨好地輕蹭了下她的手臂,桑寧喃喃出聲:“有沒有可能,你不出來砍她,她也傷不了我。”
這還是桑寧方才調動靈力時才發現的,她的內府丹田中似乎凝聚了一股力量。
她好像,結丹了?
桑寧不大确定。
她這些日子并未如原身那般專心修煉,反而因這事那事的,在修煉方面多有懈怠。當然最主要的是,她的靈魂是個完完全全的現代人,雖然穿了書,還經歷了許多奇幻的事,但對于修煉,她還是不怎麽熱衷和習慣。
難道是上回和雲時宴雙.修時,她無意中把他給......采.補了?
桑寧臉色變了變,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然他為什麽總是受傷?那肯定是因為虛啊......
不過這會兒虛的不是他,而是她。
桑寧捂着胃酸直上湧的胸口,一口氣沖出了臭氣彌漫的屋子。
屋裏的動靜不算小,隔壁的歲屏也聽見了。
打開房門,便見桑寧正抱着院中的梅樹幹嘔,身形纖薄,臉色慘淡如霜,一副虛弱模樣。
歲屏急忙上前扶住她,不由地有些着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桑寧擺擺手,示意她沒事,接着她的手指便朝屋內指了下。
歲屏的視線順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屋中地上正躺着一具被分成了兩半的屍體,黃的白的黑的都混作了堆,血肉模糊,還散發着陣陣腐臭氣。
這樣的一堆,自然是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來了。只是她身上的衣衫......
歲屏呆了下,遲疑道:“這個人,我好像見過。”
她昨日去範伯家為常安看診,當時邊上就站着一個穿雪青色衣裳的女子,範伯說就是她救了常安,還把他從山上帶下來。
但她當時便覺得這女子看她的目光不懷好意,眼下看來,她大晚上的偷偷摸摸跑到她家來,顯然不是什麽好人。
清新的空氣湧入鼻腔,桑寧緩了好一會兒,那股惡心的感覺才漸漸被壓下去。
她擡起一雙濕潤的眼眸,問道:“歲屏,你認識她嗎?”
歲屏點頭又搖頭:“我不太确定。”
縱然有猜測,但只憑一身衣衫,她也不能斷定什麽。
外面的街道上又漸漸熱鬧起來。
歲屏接過桑寧的披風替她披上,嘆道:“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什麽野獸妖魔鬼怪,全都湊一起了,昨天我看常安的傷口就覺得奇怪,好像......好像就是昨晚上來咱們院子的那幾條大狗——”
歲屏話還沒說完,就響起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有人在門外問:“可有人在?”
桑寧擡眸和歲屏對視一眼,竟是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呼吸。
門外一句話畢,好一會兒都再沒有別的聲音。
正當二人松了口氣,以為人已經離開時,“嘭”的一聲巨響,
一側眸,便看到了門外站着的人。
為首那人,劍眉鳳目,面若冠玉,他一身雪青色衣裳,手持長劍立在晨曦中,便像是将陽光都披在了身上,端的是一副芝蘭玉樹的矜貴模樣。
桑寧曾有幸見過這張臉,彼時她意識昏沉,為了保命還動手砸暈了他,今日毫無心理準備地再一次看到他,她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
那人竟是——
宋霁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