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舒容的日記
白舒容的日記
從那天起，“它”再也沒有出現在淩然的夢裏，淩然終于如願以償地回歸到正常生活。她搬回了老家，和父親、繼母住在一起。
淩然最後一次見到顧銘軒，還是在本地的“社會與法”節目裏。
電視裏主持人一臉嚴肅，話語中無不透露出對這種殺人暴徒的強烈譴責，右上角還放出了一張經過處理後的顧銘軒的照片。
淩然見了，心髒短暫地抽痛了一下，原以為可以迅速将他從記憶裏清除，但回頭發現，自己還忘不了他。
幾個月後，淩然收到了一個快遞，裏面是一本用牛皮紙包裹住的日記本以及一張紙條。
紙條是白舒容父母寫的，上面寫的是：在整理白舒容遺物時發現了這本日記本，裏面的內容是與你有關的，希望你能收下。
淩然一直沒有翻開過這本日記本，因為她覺得斯人已逝，再去窺探她的秘密，實在有些過分。
但在白舒容忌日那天，她突然心血來潮，翻開了第一頁。
上面畫的是一個淩然Q版的人物圖，十分生動可愛，旁邊寫着：我最親最愛的阿然（一個笑臉）
淩然笑了，但是淚水卻止不住落了下來。
日記是白舒容從大學時期開始寫的。
剛開始的內容大多是感嘆大學生活的悠閑美好，表達對新事物的好奇等等。
字裏行間洋溢着女大學生滿滿的青春活力，不禁讓淩然也追憶起那段青蔥歲月。
淩然快速浏覽完這部分內容，很快在某一頁停了下來—
2014年10月13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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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我人生中值得紀念的一天，我遇到了我們學校的校草，并且和他近距離接觸了！
在去食堂的路上，他的小車與我擦身而過，我沒站穩摔倒在旁邊的草叢裏，本以為是件糗事。
但是，他向我伸手了！對！就是同學口中的那個顧銘軒，他禮貌地将我扶起來，還問我有沒有摔傷！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心髒從未跳得如此之快。
我傻傻地看着他離開，既沒和他說上話，也沒問他要聯系方式，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淩然看着這一頁上滿滿的少女心思，不禁彎了嘴角。
但同時也知道了，原來白舒容這麽早就喜歡上了顧銘軒，甚至在自己遇見他之前。
淩然繼續向後翻了幾頁，日記的內容逐漸走向另一個方向。
2014年12月4日，大雪。
宿舍的氣氛也降到了零下。
孤立，是一瞬間産生的，但卻是一個漫長延續的過程。
我不知道起因是什麽，反正結果是我被孤立了。
宿舍裏再也沒人和我說話，其實我不稀罕，一個人也挺好的。
之後的一周，白舒容沒有寫日記。
下一篇時間是12月13日，上面的字寫得十分用力—
我收回之前的話，一個人非常不好。
孤立就像是傳染病一樣，從宿舍擴散至整個班級，最明顯的症狀就是欺淩。
我的包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飛出窗外，裏面的東西摔得七零八落。
我會頻繁在各個教室裏摔倒，被一群人嘲笑為小腦發育不好。
我的生活照片被貼得到處都是，上面是他們“精心”為我挑選的各種人物特效。
我成了別人眼中的小醜，一個可以被肆意捉弄的對象。
緊接着，下面一篇的內容像更是一位絕望者的掙紮吶喊，充滿了陰暗負面的氣息。
12月28日，雨夾雪。
人心怎會如此歹毒？他們每個人都是魔鬼、撒旦。
我想要反抗，但是邪惡勢力如此龐大，我失敗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失敗都意味着我将墜入更深的地獄。
我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我會砍下那些高傲的頭顱，将它們狠狠踩在我腳下！
将那些口出惡言的紅白之口一針一線地縫上，讓他們永遠都開不了口！
上帝為何不降下紅蓮業火，将這些罪惡的靈魂都燃燒殆盡，留一個清白無害的人世間？
我好恨，恨不能将他們都撕碎，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
淩然看着這一頁紙，字字泣血，句句如刀。
她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麽，才寫出如此憤慨激昂的文字來？
這不禁讓她回想起第一次與舒容相見—
那時，她調來自己宿舍，獨自一人将所有的行李運上樓。
中途，自己也想過去幫忙，但手剛碰到她的行李箱時，她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就是這一眼，讓自己畏懼得後退了好幾步。
白舒容的日記本上也有記錄這一天。
3月12日，多雲。
我的換宿舍申請終于通過了。
平生第一次這麽迅速地将東西收拾好，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冰窖”。
新宿舍裏住的是同級音樂系的女生，其中兩個不常在宿舍，剩下的一個看上去是個好人。
我搬東西時她還想幫忙來着，但是被我拒絕了。
誰知道她這樣的外表下，藏着怎樣一顆心？總之，先不要與她接觸，暗中觀察即可。
淩然看到這裏，哭着哭着笑出了聲。
接下來，淩然時不時就會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她的日記裏，其中就有一段就寫到——
這個名叫淩然的音樂系室友，看上去真沒什麽心機，人傻傻的，單純得很。
她的家境應該不錯，吃的用的雖不是頂級的，但絕不是普通人家所能負擔的，這點從她的言行舉止中也能看出。
除此之外，她的才能也相當出衆，好幾次看到她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
看她每天活得如此精彩，我既羨慕又嫉妒。
我一邊想向她靠近，但一邊又恥于這種行為。
我很矛盾。
淩然看到這裏，才明白為何剛開始與她相處會那麽艱難—
那時，她幾乎拒絕別人的一切好意，但時不時又能看到她希冀的眼神望向自己。
原來在她的心裏，也是這般糾結。
4月10日，陰。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遇到了班上那幾個女生，本想繞過她們走另一條路，但卻被她們發現攔下了。
她們将我拉到一個角落，我心想這下完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欺辱。
淩然卻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還笑着對我說：“原來你在這裏，大家可都在等着呢！”
我不清楚她是怎麽發現我的，又知道些什麽，但在那一刻，我第一次得到了救贖。
心裏暖暖的，有種想哭的沖動。
後來，她什麽話都沒問，只是說“下次我們一起來圖書館吧”。
我聽了，既尴尬又感動，很想答應她，卻又覺得自己卑微極了。
最後，只能言不由衷地回了她一句：“誰讓你多管閑事！”
她于我而言，就如同皎月和星辰，她是如此耀眼，而我只能黯淡着。
從那天起，她似乎對我更加熱情了，我只能無力地抗拒。
但我知道，我的內心早已向她靠近。
淩然繼續翻着，後面的日記就寫得十分瑣碎了，但與之前相比，明顯開朗了不少，能感覺到她的心扉在逐漸打開。
仔細想想，自己也是從那時候起才知道舒容這個情況的。
記起當時，自己就是非常單純地想要幫助她，至少可以讓她不那麽孤獨。
現在看來，還真是做對了。
6月25日，陰。
自從和淩然成為了好朋友，她就在我的生活中占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我們除了上課不在一起外，幾乎形影不離。
我對她越來越信任，也越來越依賴，有時候甚至會産生一些瘋狂的想法。
我希望她能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但心知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十分珍惜與她相處的每分每秒，并且期盼着分離的時刻永遠不會到來。
淩然的眼淚又開始泛濫。
日記裏記錄的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細致，就連自己每天穿的什麽衣服、飯吃了幾口都一一寫明……
9月21日，中雨。
我的心情也如同這連綿不斷的雨水一樣潮濕陰冷。淩然她有男朋友了，這讓我情緒非常低落，感覺就要失去她了。
而且，得知她的男友是顧銘軒後我更加失落了，仿佛受到了雙重打擊。
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我該怎麽辦？
從這裏開始，日記的內容又開始悲觀起來。其中有一段寫道——
每當他們在一起，我都會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淩然從他身邊奪走。
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好，他們看上去如此相愛。
但我就是會嫉妒，嫉妒他占據着淩然的生活，以至于現在只有一小部分的時間留給我。
現在的我就是個附屬品，再也不是淩然生活的必需品，意識到這點後我異常難過。
我依舊在反思我對淩然到底抱着怎樣的情感，是親人的依賴，又或是……
愛人的占有欲。
淩然看到這句話後，內心的震驚程度難以言喻。
原來，一直以來，舒容對自己竟然有如此複雜晦澀的心思，但自己卻從未察覺過。
可是，她之前為何又要承認喜歡顧銘軒呢？她到底在隐瞞着什麽？
于是，淩然将日記本翻到最後幾頁，看到有一頁上寫滿了內容。
日期是11月12日，淩然記得這是她第一次昏倒被送進醫院的那天。
阿然的精神狀況很讓人擔憂，她又做噩夢了，我怎麽都叫不醒她。
她現在易驚且極度敏感，我只能暫時離開她的身邊。
我本想去找顧銘軒商量一下，但卻讓我撞見了最不堪的一幕。
有一瞬間，我恨不得殺了他。
之後，他向我坦白了一切，我又覺得他和我是何等的相似？卑微的我們都想握緊手中僅存的幸福。
愛一個人，有時候甚至能卑微到塵土裏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這一點。
我能理解他但卻無法原諒他，因為像他這樣的人，不配陪在淩然身邊。
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個邪惡的想法，于是對他說：“只要你答應與阿然分手，并且和我在一起，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前面的條件是理所當然，後面的條件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有時候，一個人無望地愛久了，也會渴望着有一天能被愛。
但是，他卻拒絕了，這讓我既憤怒又覺得丢臉。
他憑什麽拒絕？我最是看不慣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明明已經身陷淤泥，卻還想着一塵不染。
既然他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我就讓他求我和他在一起，然後再将他狠狠抛棄！
回去的路上，我還遇到了那個女人。
別看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但心思絕不單純。
我的腳崴傷後，她堅持要陪我去醫院。
我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麽目的，便沒有拒絕。
一路上，她一直詢問阿然的情況，表現出很大度的樣子。
除此之外，她還對我各種明示暗示，她才是顧銘軒心裏的人。
果然，戀愛中的女人都是沒腦子的，被顧銘軒騙了這麽久還不自知，真是可笑！
更諷刺的是，她口中的那個男人剛剛才向我表達完對阿然至死不渝的愛。
既然如此，也讓她體會一下被傷害的滋味吧！
我将顧銘軒的醜事爆出來，她臉上的表情如我預料的那般，真是精彩極了！可惜沒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刻……
淩然看到這裏，內心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了……于是，她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時間是白舒容死亡的前一天。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淩然還是知道了我和顧銘軒的事。
她看上去難過極了，我的心也跟着無比疼痛。
她一遍又一遍地質問我，我只能告訴她一部分事實，至少現在不能讓她知道顧銘軒背地裏做的那些醜事。
現在的她實在太脆弱了，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我現在後悔極了，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之前絕對不會向顧銘軒提出那種條件，也絕不會因為自己的不滿與怨恨，對他展開報複。
我現在恨極了我自己！如果時光能倒流，那該多好……
日記寫到這裏就結束了，淩然心中雖然還有疑問，但并不想去探究什麽。
秘密永遠不被知道才是最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