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窗外
窗外
張璐很少戴帽子,更別提這種毛線帽了,偏偏這帽子外形清奇保暖效果卻奇佳,只這一會兒就讓她有些覺得熱了。
她才伸手動了動帽子,試圖調整下以降低它的保暖效果,就被牛主任喝止了。
“別摘啊!”牛主任把帽子往下拽了拽又往下拽了拽,直到帽子的邊緣把張璐剪禿了的鬓角都徹底蓋住為止,“遮嚴實點,這樣也暖和,你們不是總說教室的窗戶漏風嗎?正好保暖了。”
張璐伸手推了推,把自己的眉毛露出來:“行,我今天就挨個問問,到底誰這麽嬌貴,塑鋼雙層保溫窗都能覺出漏風。”
馮榮眨了眨眼,離張璐遠了點。
“就馮榮啊。”牛主任不覺有異,“一到冬天,她就說窗戶漏風給她吹感冒了。”
感冒了身上難受,不小心就睡過頭了。
很合理的事情嘛。
馮榮只敢在內心狡辯兩句,心裏念頭才轉完,她人已經竄到了教室門口敲了敲門。
甭管能不能活過十五,先躲過今天再說。
教室裏很快就有人來開門,是他們班主任。
馮榮擺出乖學生的樣子來:“金老師好!”
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姓金,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外貌相當普通,負責教物理。
張璐已經不記得這個人是誰,但是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就不由得心生厭惡。
金老師見門外是牛主任,還沒來得及說話,臉上就堆滿了笑容:“牛主任,您來有什麽事嗎?是學校有安排了還是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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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主任表情很是和緩:“沒啥事,我就是送她倆過來,順便跟你說明下情況。”
他說着,扭頭看了眼旁邊的兩個孩子,一揮手示意她們進去。
金老師猶豫了下,還是讓開了門口,放兩人進了教室。
随即他就走出了教室,并且關上了門。
馮榮泥鳅一樣,呲溜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抱着書包長出一口氣:“我可算到家了。”
張璐則是站在講臺上,俯瞰全班。
全班同學:“?”什麽情況?
實際情況和她的預期有着不小的偏差,她原本想着晚來一會兒,看哪兒還空着就坐哪兒。但是她沒想到班級裏的空位着實不少,雖然都在後排,但是有的在窗戶邊上,有的在教室中央,有的在後門。
張璐摸摸下巴,決定挨個位置看看,實地考察一下再說。
于是她就在全班的注視下,走下了講臺,走向了窗戶邊上的那個位置。
坐在旁邊的同學如臨大敵,全身緊繃地看着張璐,似乎馬上就要跳起來了。
她走到了那個空位前,看了下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桌面,又看了看桌肚裏擺放得亂七八糟的書——好的,可以确定,這個位置不是她的。
張璐老幹部視察一樣點點頭,轉身走向下一個空位。
金老師和牛主任聊完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班裏那個三天兩頭出現違紀行為的張璐腦袋上頂着一個中老年男款毛線帽,就這樣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背着手在班級裏走來走去,走到一個空位就上下打量一番,然後點點頭……
如果不是身高不對,他都要以為是劉校長來檢查工作了。
“張璐!”金老師皺着眉喊道,“你幹什麽呢?”
“我了解下班級情況。”張璐沉着應答,“順便看看我坐哪兒。”
金老師:“……”
全班同學:“……”
馮榮原本覺得沒什麽,還跟着一起看熱鬧——畢竟張璐本來做事就不太正常,最近更是癫出了新高度。
但是張璐這話一出,她就覺得大事不妙。
完了,我發小怕是真的瘋球了。
這麽想的顯然不止馮榮一個,金老師也覺得張璐是徹底瘋球了。
這要是換成別的學生,他可能就直接罵幾句,讓人老老實實回座位上坐着了。但是張璐……雖然她的違紀行為大多都只是逃課、不交作業之類的,從來沒有過什麽暴力行為,但是……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有些怵這個學生。
好像只要一言不合,張璐就會掀了他的桌子,就會給他一頓暴打……只是當着全班學生的面,他也只能硬着頭皮管一管。
“你不就坐姜姍姍後面?”金老師伸手一指教室的某個空位,“趕緊坐下吧,已經耽誤半天了。”
張璐轉頭看去,看向空位前那個應該是叫姜姍姍的女孩。
姜姍姍皮膚白皙,長相秀氣,臉上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鏡,黑色長發柔順地披在背後,一看就是傳統标準下的乖巧女孩。她正低頭寫卷子,似乎教室裏的其他事情都與她無關一樣,即使被點了名也毫無反應。
張璐走了過去,坐到她身後的空位上,把手裏拎着的書包和羽絨服都放下了。
金老師松了口氣,然後打開教案,抽出一張試卷:“現在把之前布置的卷子拿出來,就是寫着編號16的那張……”
別人在嘩啦啦翻卷子,張璐卻從書包裏掏了一卷衛生紙出來,仔仔細細地擦着桌面上的一層薄灰。
前後左右的同學雖然還有人時不時回頭看她,但是也都是看她的帽子,似乎對她各種不務正業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
金老師則是全當看不見她這人,拎着卷子開始講解起了試題。
張璐擦完桌面,又低頭檢查自己的座位。桌面很幹淨,沒有任何東西擺在上面,桌肚裏除了摞得整整齊齊的嶄新課本和疊好的卷子,就只有一包紙抽和一些充饑小零食。
一塊方形的薄圍巾搭在她的椅背上,像是被不小心落在這裏了。
這玩意兒一定是我趴桌子上睡覺時候用來接口水的。
——張璐只一眼就認出它的用途。
講臺上,金老師在講着她聽不懂的電磁場和作用力。
周圍的同學不管聽得懂還是聽不懂,都做出了認真聽課的模樣。
全班四五十號人,不務正業的就只有張璐這麽一個。
張璐從桌肚裏摸了一張卷子,從上面的果蠅和豌豆案例判斷出這是一張生物卷子,然後就拿了一支筆,随手在上面塗畫着。
可惜她在美術方面實在是沒什麽天分,畫出來的小動物都像是哥斯拉和奇美拉的究極混合體,就連畫一些簡單的邊框符號都能畫得神态各異。
無聊。
張璐把手裏的筆随手一丢,決定再找點別的事情做。
她雖然混蛋,但是也知道不能打擾別人學習。自己擺爛可以說是個人選擇,但是拖着別人一起不學好那就只能說是缺德了。
可她實在是無聊,又不能上課上一半跑出去,這個時候的手機也沒什麽意思,最多看看小說聊個企鵝。
隔着半個教室,她的目光落到了窗戶上。
高三的教室在四樓,她看不見操場,也看不見操場上的積雪。
但是她聽見了窗外傳來了鏟雪的聲音,還有鏟雪的人互相交談的聲音。
唉……早知道這麽無聊,她寧願給老牛當壯勞力鏟雪去。
張璐歪歪斜斜地坐着,一手撐着臉。
在這裏不僅無聊,還得忍受這頂破帽子……悶熱悶熱的,熱得她腦瓜仁疼。
我下節課就去找老牛,去鏟雪算了,不過我好歹是個高三生,他應該不能答應……不對!
她突然坐直了。
高三生應該都在上課才對。
那麽現在正在鏟雪的那些人應該是……高一高二的學生被老師叫來幹活了?
那個小姑娘,會來嗎?
張璐的心跳一點一點地加快,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羽絨服外套口袋——那裏還放着一雙女孩适合用的手套。
我只帶了一雙手套,好像不太夠用。
她衣服那麽薄,鏟雪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冷。
我沒有保溫杯,不然還可以給她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張璐看着窗戶那邊,似乎已經透過北方厚實的外牆看見了操場上正在鏟雪的那些人,似乎已經從中找出了那個瘦弱且單薄的身影。
她臉上不由得帶了點笑意,只能趴到桌子上擋住臉,假裝自己在睡覺,免得真的被當成瘋子了。
那個小姑娘那麽瘦,肯定鏟不動雪,沒兩下就要累了。
這沒關系,反正我有力氣,我替她鏟雪,她在旁邊看着就行了。
不,這樣也不行,她身上一定出了汗,在外面這麽幹站着,汗又冷了,肯定會感冒。
那就把她塞到老牛辦公室去,隔着窗戶看我幹活。
她要是累了,在那兒睡會兒也行。
反正她一看就是好孩子,老牛肯定不會生氣。
我再把馮榮的羽絨服拿過去,給她蓋着點……唉,我怎麽就沒有多出來的羽絨服,要是有的話,她就可以直接穿回家了……
張璐趴在桌子上,腦子裏各種各樣的念頭根本停不住,全都圍繞着那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展開。
我像是失心瘋了。
張璐一面忍不住的歡欣雀躍,一面又自我責怪。
我只見過她一次,我連她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我竟然想着要給她送羽絨服。
我這次找見她了,我幫她鏟雪的話,她會告訴我她叫什麽名字嗎?
這次她總該相信我是個好人了吧,我都幫她幹活了。
張璐趴在桌子上,嘴角和眉眼都彎彎的。
起碼……起碼她得告訴我,她是哪個班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