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媚術效

媚術效

“不!不、我不要……”雲佩佩的聲音漸小,可仍低聲表述自己的不樂意之情。

從來沒人會這般鐵血無情地對待她,這個宗主這般對待她!

厚重的靈力在舟中鋪開,江未滿維持着盤腿而坐的姿勢,身姿如儒雅君子,言語淡淡,卻是不容逆反的命令:“試試。”

一柄、兩柄、數十只鋒銳的劍影出現在空中,劍影交錯如冰錐集動,朝雲佩佩迅捷逼近——

雲佩佩瑟縮着左右四顧、往身後退去。她眼眶已蓄滿了淚水:“嗚、您不能這樣……”

江未滿掠過石桌上那盞燈。

他的副使是怕水的。

甚至說,讓她接近靠水的地方,她都會神色萎靡,用一種委屈的口氣,端正身子說道:“宗主,哪有您這樣的。”

一樣的……

雲佩佩也怕水,她們終于有一點他可以允諾的相似了。

在茶樓将将打盹兒的游禦川不知怎地,渾身一震,瞬間轉醒。他站起身,直覺擡望看向如鏡湖,頓時看見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湖水泛起狂瀾,劍影舞動猙獰,江未滿一介宗門之主,竟将雲佩佩逼至舟船邊緣。

情急之下,他打翻茶盞桌椅、飛身躍起、奔向将落水的雲佩佩。

卻有人比他更快!

“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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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

這一前一後落水的分別是裴非衣和游禦川。

裴非衣空中一點,踏上湖中舟。

她懷抱尚在驚吓中的雲佩佩,臉色不虞。

縱是想過到達望瑕門,或許會引得世家人物出手。

只是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赫赫有名的聽雪宗江宗主,對望瑕門弟子咄咄逼人,”她說,“禦靈羽書的護山大陣都還開着,您當着它的面對我們這等弱流動手,怕是不好吧?”

雲佩佩膽戰心驚,蜷在裴非衣懷中,拿她衣襟悄悄抹了眼淚。也不回頭,緊緊抱住裴非衣。她不想面對江未滿……他的眼神好奇怪。

以前的男人看她都是傾慕迷戀的,這個人的目光卻好像是想從她身上挖開什麽,直到看見裏面藏住的秘密。

她沒有人魂,她只是被主人幸運救下的、一個有媚骨功效的小妖啊……

游禦川一怔,錯過被裴非衣撈起的雲佩佩,一下子跌入湖中。等他嗆了兩口水再登場,卻見江未滿和裴非衣一舟對峙。

“這什麽情況……”他喃喃。

漫天劍影和靈力威壓如水墨淡去似的消失。

江未滿一瞥裴非衣一身世俗打扮:“你是望瑕門的人?”

裴非衣冷笑,“你算什……”

游禦川顧不得大佬之威,大聲喊道:“裴姐、裴姐!冷靜!”別壞了安排!

別壞了潛伏望瑕門的計劃呀!

裴非衣胸腔起伏,深深呼吸幾息。這才收了脾氣,她将雲佩佩放下,眼神示意游禦川帶走她。

雲佩佩咬了下唇,看過裴非衣一眼後才走向游禦川。

“正是。”裴非衣正色道。

眼見游禦川召出禦甲術帶走雲佩佩,江未滿袖手旁觀,目光冰冷。

只緩緩站起身來:“你是哪峰的長老?我從未見過你。”

從雲霓坊樓閣直接跳向湖中倉促,不免濕了衣裳。

裴非衣捏了把沾水的衣袖,由奢入簡到底還是習慣了啊。

她笑了笑,狀似謙虛,雙目凜如豺豹:“江宗主言過了,在下不過一介外門弟子。”

外門弟子?弱流?能在他威壓下動作自如之人,江未滿自是不信裴非衣口中言語。他頭顱微昂,稍稍認真。

湖中升騰起濃重霧氣,須臾間變幻成水墨圖畫,又化作一柄柄長劍。

劍影流轉,似仙靈光彩。

沒有異樣波動,不過好似一幅天地之間的山水畫作。

周遭行人早在先前異變之時便三三兩兩快速逃開。

此刻,就連坊主夢霓娘子都訝異一聲,纖手關了窗戶,“哎呀呀,久未出世,我這小侄女倒也帶了不少好戲看。”

山腳下蔓延數裏之地,空闊靜谧。

舟中燈盞如舊長燃,茶具皆裂,碎片滾落江未滿和裴非衣兩人腳邊。

深紅的靈力漩渦出現在裴非衣兩側。若朝陽般瑰麗的色澤閃爍後,兩柄燃着火焰的長刀出現,被裴非衣握于手中。

她微微一笑,光明正大服下一顆丹藥。

而後靈力極速攀升,火焰燃若夏花,從衣擺上墜落。

在她身後的湖水靈霧四溢,泛着緋色,隐隐有蒸騰之勢。

如果說修真翹楚是綜合道統的望瑕門,各道兼修,博采各家之長。那專精輔道的第一宗門必然是聽雪宗。

他們不主修戰力,以修煉必不可少的丹藥、法寶等鑽研至極致。其中宗門主脈,專修自然道。

而修真人士,絕不可僅僅仗劍便能行天下,莫說行世總是需要附加之物,個人本身也需要不斷修行,而聽雪宗更是強盛于此。使門中修士,能達到“靜觀雲卷舒落,心明人事軌跡”的境界。

當一個人,能以自然之力為本源,融于其中又分化其力為己用,又何懼其餘修士粗莽武殺道?

雨落後殺機隐匿,聽雪中堪破萬行。進可增益修士,退可以自然靈氣自保。

聽雪宗多為輔助修者,而宗主主掌自然殺伐,掌此道之極。

歷來宗主均為雍州江氏,四大世家之一。

江家劍,拂塵奪命,名聞天下。

所謂“劍者唯望瑕不歸,強者必俯首聽雪”,正是如此。

-

而裴非衣面對的是,聽雪宗成立五百年來,不滿百歲便接手聽雪宗的天才,江未滿。

裴非衣微笑,作出自我介紹:“在下裴非衣,目前是望瑕門完成一項黃字任務的新晉外門弟子。”

她微微眯起眼,左手長刀嗡鳴,叫嚣殺意,“十年前嘛,是借走裴家寶物、後又拿走聽雪宗副使莫汀舟屍骨的一名普通女修,裴非衣。”

“铮!”

空中的劍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暴走!劍影數量由數百分化上千,劍氣深不可測,割裂空氣。

裴非衣終于看見江未滿面色轉變,眉眼陰沉,而瞳孔裏深埋的情緒如寒冰開裂,怒火熊熊燃燒,将熄原野。

水墨圖畫勾勒成玄龍走獸,在水汽蒸騰的湖面上張牙舞爪,咆哮嘶吼!

江未滿執劍。

裴非衣勾唇一笑,右手瞬間揮刀斬下左手的寬大袖子。

她轉了轉左手手腕……一場力竭的好戲就要上演了。

不過嘛……可能是她單方面的。

-

滴答。

竹葉上露珠滑下,濺在暗紅一團的衣裙上。

呼……呼……

裴非衣抹了把下巴上凝住的血痂,牽連而起的痛意讓她沒忍住挑下眉。結果眉骨處的陳年老傷也随之而起,精致的五官頓時皺作一團。

真是沒力氣了,江未滿看着像文人君子,不愧天才名號,江氏水墨劍歸掌號令自然靈源,的确能打。

這戰鬥來得急促,但的确提前開啓了她的計劃。

想必不久,雍州聽雪宗的勢力便會如她所願開始變動吧?

她順着倚靠的竹子滑落平躺,土地濕潤,她浸滿鮮血的背部幾乎感覺不到濕意。

一旁的土地上,破碎的靈石擺在數天前同樣的位置,除了最後一步,就能喚來不中用的游禦川。

不過她今日的目的不是這個。

她所剩無幾的靈力在空中顫動幾下,消失殆盡。

果然不出她所料,失去靈力供給的法陣還未徹底散去,裴非衣要等的人就來了。

玄衣墨發,平平無奇的樣貌。

卻是裴非衣行事以來,遇見的唯一超脫她設想計劃內的人物。

他走近,彎腰靠近,漆黑瞳孔平靜無波。

裴非衣額上的血流紅了眼,只隐約看見他好像懷中還捧着什麽似的。

該稱呼什麽呢?長老?兄臺?壯士?這位掃地僧?

裴非衣輕咳一聲,抛去一個柔弱的眼神:“這位……我受傷了。”

此人無神雙眼平和,目無殺機,只一點疑惑,看向她的血衣血臉。

上次見到這人時,她只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幽微玄妙。可日常的夜半碎骨之痛後,裴非衣癱在床側,無意識地看着另一側的舍友南宮蘅發呆時時,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沒有恐懼。

面對這等深不可測的人物,她沒有感到恐懼。

這世界上強大張揚的人總是鋒芒畢露,比如她師父,她母親,再比如她。

而沒有這種“氣勢”的類別,與自然融為一體,不悲不喜,與世無争……很像傳聞中的靈族。

人妖魔三族外的稀有種族,不沾凡塵,游蕩在洲陸與仙島,自劃界之争後就銷聲匿跡了。

她在賭。

靈族瀕臨滅族,能為世人所知的一點是他們一族純善自然,所用的靈氣出自天地本源。只會助人,不會害人。

突然出現的江未滿打亂了她先前布置的計劃,裴非衣沒想過她傷得這麽重,而她不能打草驚蛇。不靠家族,獨行修世,的确是有些艱難。

玄衣人聽完她的示弱“撒嬌”後,彎腰低頭,伸出手來,貼向她的脖頸鎖骨處。

這是能令修士致命的身體部位,裴非衣壓抑着本性不去制止。

沒有辦法,她沒想到這麽早就會碰見江未滿。還不能亮出底牌,她暫時還不能讓裴家發現她已經吸收了異火……賭一把!

較瘦的手,青筋、骨節清晰。

在裴非衣的紅裳襯托下,更顯蒼白。

沒有絲毫殺意,裴非衣看似不經意微微偏了頭,一抹淺藍的水滴狀圖騰出現在被深藍衣擺稍稍掩住的邊緣。

靈族的圖騰标識!裴非衣心中一喜。

這人果真就是傳說中靈氣純淨的靈族人。

“你傷得很重。”那人說。

裴非衣淺淺勾了下唇,趁着那人靠近她,身子故意一軟,倒在了他腳邊。

她面色蒼白,血珠殷紅,兩相交映,宛如弱柳扶風的血美人。

血衣凝固,豔麗五官因虛弱而憔悴,她嬌聲說:“那怎麽辦呢?”

裴非衣微微擡頭,脖頸肩頸的弧度如一彎弦月,血痕如紅梅。她以極慢的速度眨了下眼,睫羽小扇般誘引。

“我有特別要緊的事。”

靈族真善美,擅療愈。幫助她吧,為她療傷吧。

那人一愣,随即道:“那你想做什麽?”

商翊沒想到會再次遇見眼前緋衣紅妝的女修。

這種場景和原來師父跟他所講很相似,商翊不由晃神一瞬:

“小禹啊,這種情況呢,叫做抛媚眼。明白沒?一個女人如果對你做這種表情,說明她有事求你。”

“明白了。”商翊回答。

“這種情況你要注意了,你這種白淨豆腐心思要搞懂。除了你師娘外,這種叫做誘惑,說明這個女人有十足的信心能拿下你,你要明辨。”

“明白了。”商翊回答。

“那男人呢?男人沖我師哥眨眼、抛媚眼呢?”商翊的師弟笑嘻嘻。

“這種叫變态!”師父嚴肅道,“大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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