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之主
吾之主
就像是一張水墨畫卷,分明只有黑白濃淡之分,從初見的無覺無味,細品下來,風韻如竹骨佳茗,悠遠灑落。
現在想來,不容挫玉之外,他怕是也用了層疊掩蓋的術法吧。
商翊眉目淡淡,微光描摹他無可挑剔的側顏,沒說同意也沒拒絕。
這意味着裴非衣只要能收服這件靈寶,不容挫玉這件怕是連望瑕門門主林承庸都沒見過的鎮閣之寶,權歸她所有了。
玉王首嗡鳴了瞬息,靜止不動了,像是同意了她的提議。
裴非衣笑了笑,撈起它裝進自己的儲物袋。寶物潤養多年會自生靈識,這個早年在鼎樓邪書中看到的奇珍也不例外。
不過稍加勸阻,它便也同意了。想來千百年獨守閣中的孤寂能被打破,靈寶本身也是欣喜的。
就連自己這個不過被關了幾十年的人都受不了,何況這塊蹲在這裏幾百年的玉石精呢?
裴非衣掂量重了不少的儲物袋,朝商翊眨眨眼:“謝啦,商同門。”
局布好了,接下來就等刑墨堂來人了,來看看這個動靜不休的藏寶閣。
無聊的過程,總有三兩句閑談:
“商翊,我怎麽從來沒聽說你的名姓,你是隐姓埋名在望瑕門打零工的修士?”
“不是的。”商翊回答,懷裏的玺蘇一拱一拱,他拿出一方絹巾,“擦擦……”
“啊?哦。”裴非衣接過,把染血的手指擦淨。
她靠近商翊,帶了調笑的表情,“那商翊呀,如果你不是靈族,又怎麽答應了我一介陌生人的非禮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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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這種火眼金睛,在這神通廣大的不容挫玉裏待了不知多少年,大妖成精似的,我可不信你看不出人的骨相來。”
裴非衣将衣領拉開一點,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鎖骨。
媚骨者,魅惑人心,蠱惑人行。百年一出,極為難得,制作鼎爐的絕佳材料。用其雙修,則妙法通暢,修為大有所益。
她看不出這人的深淺來,這樣的修為怪物可不會是她的同門。
商翊容色和緩,容姿如山水畫卷,絲毫未被她言語冒犯。
裴非衣看着商翊,眼前這隐世大能,脾氣倒還挺好的。
裴非衣向來得寸進尺無法無天,她走近商翊,一指摸着吱吱亂叫的玺蘇,貼向商翊的耳側:“還是……污濁的媚骨體,能得仙人心?”
商翊肯定是用了什麽改變容貌的術法,就像她一樣。
異火大典三十年,修真年歷八十五,裴非衣出離家族。
廣袤的大陸十四洲,她見過多少修士鬥争。
散修苦于沒有資源依仗,多停在襯繁山六重以下階層。世家子弟,氏族內競争攀比,沆瀣一氣。
沒有靈力,就奪靈脈占地盤;沒有晉升契機,法寶異獸進秘境,總能刷出兩個來。
要是還沒有,那就走不尋常卻也尋常的路子。
還可以找爐鼎,名義上的道侶雙修嘛。
好的就多用幾次,吸幹靈源為止,不好用的就棄之敝屣。
畢竟是爐鼎,一次性用品也很常見。
媚骨,更不得了。養着好好用,裴非衣想起當初見的荒謬場景,都快忍不住笑出來。
可她到底把冷笑忍住了,血池裏朝她微笑的妖物的記憶。終是被她壓下去。
可在大陸當散修的日子,媚骨天然吸引人的特質,她有意控制和無意識勾搭人的習性卻不自覺浮現了。她緋紅的仙裙上是雪色肌膚,唇含朱丹,兩腮飛緋雲,眼眸流轉促狹,眼尾還挑起明豔的海棠花貼
“說話呀,我的同門?”
商翊側臉看向她,兩人目光交彙。
耳畔有呼來的熱氣,夾着淡淡的香粉氣,商翊垂下眼去看她精美的琉璃耳墜。
裴非衣注意到他眼側細看有一抹水色印記勾勒成水浪的痕跡,和身上同樣的水色印記相得映彰,“連靈族圖騰都有,還說不是靈族人?”
第一次,商翊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修士;第二次,她看見他手腕的靈族印記;這一次,商翊的面目在她腦海裏一次比一次清晰。
接觸得多了,人便能看清了。
若是這等容貌,還不能為望瑕門的女修們激情讨論,裴非衣只能說,這個人太能藏了,絕對沒有幾個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商翊身上有禦靈羽書的氣息,來自護山大陣、藏寶閣隐匿陣法的同脈靈氣,掩蓋了自己本初的修為和容貌。
她指尖撫上商翊的臉,觸感如冰玉,帶着特有的涼意……還挺舒服。
一。
二。
三。
——沒等到商翊臉紅,不好玩。
她收回手,撸了把玺蘇。眼神魅惑這等術法,還是雲佩佩更勝一籌。
倒是商翊開口:“這是我師弟留下的。”
玺蘇:吱吱吱!
師兄,你怎麽可以什麽話都說出去呀!
裴非衣挑眉思索。
靈族的水色印記是與身俱來的,如果失去,要麽是化魔成妖,失去無瑕靈源;要麽是身隕,将殘存之物遺留他人。
魔族已在劃界之争後全數消隐,以他的狀況,這只會是後者。
商翊面部的靈族水色印痕,來自死者生前最後的寄托。
裴非衣一下子明白了,她收起輕浮的态度,“抱歉。”
“無礙。”商翊轉身看向不容挫玉外,選寶已經結束,不容挫玉還原成了原先的藏寶閣,所有古樸深遠的氣息被虛浮的裝飾取代。
“你要等的,快來了。”他說。
鎏金般的光暈漸消,隐匿法陣重新啓動,如浪潮再臨。
不容挫玉厚重的質感消散,藏寶閣異動仍舊微弱。失去了千年玉王首的鎮壓,靈寶沸騰不已。
商翊以靈力輕微壓制着,使它們都處于徹底脫離束縛的一線。
刑墨堂終于派人來了。黑衣肅正,執牌奉公。
裴非衣笑笑,也不管商翊是如何知道她在等着刑墨堂來人。
-
而到來的東方堯,無語、無奈、無可作為!
修真人士不過一心向道,他從未見過如此惹事生非之人!
上午将人送來,下午便能鬧個雞飛狗跳。
前幾日救雲佩佩回宗門,今幾時便能偷去別人家族珍寶!
更何況,這裏可是宗門的藏寶閣,還有那位的守護,怎麽也能鬧成這麽大的動靜來——
他看見那位站在裴非衣身旁,兜帽摘下,露出一半容顏來。容姿如墨玉,氣度深不可測。果不然被裴非衣招惹現世了!
從他東方堯六歲入門來,修煉十餘年才得知這位神秘的存在,又十餘年才得知這位的身份……蒼天,這個世界的驚奇都要讓裴非衣給掀翻嗎。
他到底是收斂了脾性,率領刑墨堂衆人将她重重圍住。東方堯以刑墨堂副使的身份宣布裴非衣的錯行。
禍害藥田,其一。
裴非衣向商翊使眼色:他們滿山頭的靈植,我趁夜色尚好,摘半個山頭的漂亮果子,不過分吧?
商翊微點頭:還行。
謀害同門,其二。
裴非衣演戲似的叫喚:我沒有!
又在雲佩佩拿出那塊觀影石時幹脆利落地閉了嘴。觀影石放出畫面,一片混亂中,裴非衣撿起了雲佩佩的腰間玉,裝起了自己的袖袍裏。
衆人哄然。
而這玉佩是由靈液浸染三年後才雕飾而成,可以說是難得之寶。而之前裴非衣在大庭廣衆之下與雲佩佩當場争執并引發鬧劇,大家也有目共睹。
裴非衣沖商翊眨眨眼:事出有因。
商翊摸了摸玺蘇:明白。
東方堯身着黑衣,頓了頓,總覺得正主沒有在認真狀态。
總之,罪行宣判完畢,裴非衣在聽到“去地牢呆一夜”時,滿意地低下頭乖乖認錯:“弟子有錯,願意接受懲罰,肅正望瑕門清正門風!”
東方堯:總覺得正中這家夥下懷是怎麽回事?而且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裴非衣悄悄摸了把商翊懷裏的玺蘇:搞定!
商翊瞥過眼,戴回兜帽:恭喜。
東方堯:感覺更強烈了啊!
商翊沉默不語,東方堯低下頭,鞠躬拱手,“今日驚擾前輩了,弟子十分抱歉。”他身後烏壓壓垂了一片腦袋。
裴非衣和雲佩佩的眼神在空中一彙,又很快分離。
倒是那個遞送觀影石給雲佩佩的人,聽聞裴非衣即将被送到地牢,勾起的笑容仿佛秘境名額就在眼前。
這似乎是大快人心的結果。裴非衣自打入門前就和參選人戰鬥,後來散漫成性、嫉妒有加、招惹是非。不參與修行、與內門女弟子作對、偷盜行竊還被記錄下來,不去地牢才是不快人心。
玺蘇:吱吱!
商翊這才對東方堯一等人道,“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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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是非的裴非衣被一直溫柔恬靜的雲佩佩直接送進了地牢。
表面上的事這麽一看,那雲佩佩自然也不是什麽簡單角色了。平時溫柔恬淡,一出手就直接給人送地牢。
要知道,地牢遍布當初修真界混戰産生的煞氣,足以摧毀普通弟子的靈根。
刑墨堂的弟子交換一個眼神,殊不知雲淡風輕的雲佩佩正給罪主傳音——
“主人,這樣可以麽?”她說。
主人。
正在被押往地牢的裴非衣笑容明豔:“好得很,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