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厭離劍
厭離劍
而走進尋常人無法接觸的竹林裏,商翊揭開了可以掩飾身形的黑袍,露出俊逸雅致的臉。
“玺蘇。”他輕輕喚了聲。
玺蘇為了躲進黑袍裏,又不能妨礙攙扶裴非衣的商翊,只好放棄懷抱這個黃金地位,乖乖抱着商翊的大腿。
等到了這竹林,它可算自在了。拱了三兩下翻出厚厚的黑袍,玺蘇圓滾滾的身子一扭。
同時,商翊臉上和手上的水色印記一亮,形成一層薄薄的防護結界,将玺蘇和裴非衣圍在裏面。
“不容挫玉發生變動了。”商翊說道。
“好,”裴非衣點點頭,心虛猜想或許是昨兒個拿走了鎮閣之寶,才造成這般結果,“我去看看。”
玺蘇發出一聲低低的叫聲,整個身子變大了無數倍。皮毛柔軟幹淨,裴非衣微笑起來,拿尚且算幹淨的一只手撫摸了下它的皮毛。
她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法,可煞氣深厚,除了邊角裙擺,大團的血漬暗痕原封不動。
她看着玺蘇久等不到乘客,扭了扭屁股,暗忖:要不過後給它洗個澡?
商翊見她久久沒動靜,待在原地摸玺蘇的毛,微偏了頭,手指放在了黑袍系繩的地方。
“穿這件吧。”他說,将黑袍遞過去,露出一身簡單的白衣。
裴非衣點點頭,看他一眼,喲,換衣服了。入手順滑細膩,褶皺處堆疊的部分卻又一點粗糙,是她不認識的布料。
黑袍略大,她将自己套進去,爬上了玺蘇的背。過後還是給它洗個澡吧,髒兮兮的爬上人家的背,過意不去。裴非衣摸了摸它的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玺蘇便叫了一聲,邁開比小象腿還粗的毛絨絨的腿。看上去動作緩慢,實則速度堪比尋千水境界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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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非衣在心中默默做了個實力計算,躺在柔軟毛絨絨的脊背上,小憩了片刻。
等到了藏寶閣,裴非衣放開商翊的手臂站穩,看了看面前的景象,感嘆:“這個地步,是真的需要我回來了啊。”
只見藏寶閣金碧輝煌的牌匾被扔在了地上,露出不容挫玉原本的形态。不容挫玉四字斷鐵削金,自由組合,此時牌匾不知怎地被分成了四塊,一字一塊,張揚地在整個樓宇間漂浮游蕩,活像生了精。
整座樓原本有五層,飛檐紅牆,琉璃瓦沉金木——此時卻一半是藏寶閣,另一半露出不容挫玉的模樣:足足六層,千年古樸的血鳳紋蒼木構築,蒙塵的玉石瓦,垂下彩繪的玲珑紙燈。
兩者相隔的地方仿佛被切開又企圖相貼一般,閃爍着薄薄一層明黃耀眼的炫光,仿佛時光穿透的紙張,整體看上去有種荒誕不實之感。
走進建築之前,裴非衣仔細看了看,發現金碧輝煌的藏寶閣部分牆壁上盡是飛光錯影的刀劍痕跡,如同一個氣急敗壞的人在樹林裏亂砍亂劈,留下滿地破損木材。
而雅致的不容挫玉卻幾乎沒有“受傷”,只有幾個不值錢的紙燈下面吊着的穗子斷了半截。
看來是藏寶閣部分的東西出了纰漏,裴非衣想。
她從儲物袋裏掏出上好的療傷丹藥,不顧及在場的商翊和玺蘇,一邊吞下,一邊往裏走。
裴非衣在偌大的樓閣內部打轉,感慨:“我本以為外面就毀得很夠水平了,沒想到裏面——望瑕門的弟子怕是這兩年都很難來這找獎賞了。”
只見遍地狼藉,藏寶閣可謂天靈地寶滿地傷,刀槍劍戟待下葬,等弟子長老來看時都會痛心腸。
甚至二三樓的木質樓梯都被橫腰斬斷了一半,粉塵幽怨地漂浮在光影投射下來的半空。
裴非衣繞過缺枝少葉的靈植,面前是一柄穿透地面的劍,周遭滿是殘渣斷塊,想來是高樓層落下的。
她嘗試拼接起被削成兩截的劍刃,不過還不待神威将顯時就被商翊攔在身後了。
回光返照的紅芒在他掌心湮滅,商翊回頭對裴非衣道:“逼近化九歌境界的神兵,小心一些。”
裴非衣後知後覺地膽戰心驚,這般法器都被損毀,那鬧事的玩意兒得多恐怖?
待商翊掌中結印,封印神兵後,他輕聲說一句:“她來了。”之時,裴非衣收斂心神,稍稍咽了下唾沫,全心以待。
她心想,沒想到失去鎮閣之寶玉王首的藏寶閣會鬧出如此大動靜,林承庸那老頭怎麽也得提示一下嘛!
……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拿一個幾乎被衆人遺忘的東西。
再何況,誰又能才想到藏寶閣的真身是詭異莫測的不容挫玉呢?
等等……裴非衣在等待的間隙裏突然想到什麽,記憶裏浮現出家族裏的典籍、相似的圖景,不過都如鏡花水月般摸不清真實模樣。
這刻意模糊的記憶片段?好似她本人被施加了坐懷望山術法了一般。
不容挫玉……好熟悉的名字。
不過一聲如玉石碰撞的聲音從耳邊炸開,打斷了裴非衣的思緒!
那物什穿梭之快,如同不可捕捉的炫光,在寬闊的樓閣內部四處飛騰,又留下不少劈砍似的印記。
其中以藏寶閣部分的珍品毀壞居多。看那痕跡,似乎是鋒銳的刀劍利器。
恢複縮小版的玺蘇用妖語喚了聲什麽,裴非衣便見那飛速穿梭的物什終于放慢了速度,還真是把劍。
劍光峥嵘,舉世難出。
什麽劍能有這樣的破壞力?
裴非衣回想修真界的名劍錄、法器大賞,沒覺得能有什麽玩意兒,竟能把化九歌境界的東西給劈着玩。
除了那把望蒼的商昉寶劍?可那把劍器跟着望蒼生也帶來死也帶去,絕不可能甘心困在藏寶閣中。
商翊回頭望了眼裴非衣,見她的衣袍邊角被一盆四百年的虬枝牡丹給挂着了,他順手理好,才對那威風凜凜的劍器說道:“……師姐。”
聲線平穩,還帶了一絲無奈。
玺蘇也叫喚了一聲,哀哀的,有點委屈。
師……姐?
裴非衣愣了神。
她看了眼那奪目逼人的劍器,劍身寬五寸,劍身三尺,銀白劍柄與赤紅的劍身金紋流動溢彩,如水蓮花瓣上漫過如烈焰般的水流紋路。
垂下一截鮮紅的劍穗,旋轉騰挪間銀光四射,周身氣場十足。
見玺蘇又喚了聲,跟咿呀似的語言,裴非衣估摸着也是師姐之類的稱呼。
這劍器聽了這攀親戚似的話,還當真停了繼續四處破壞的勢頭,原地懸浮,好似也給他們幾人幾分薄面來着。
這年頭,攀親戚真的很好用啊。
商翊解釋道,事實與裴非衣猜想的也八九不離十:千年玉王首是鎮壓藏寶閣的極品寶物,被裴非衣帶走後,藏寶閣失去了它的靈力調和。
即便如此,有裴非衣離開前施展的法術與商翊的協助,按理來說是可以安定下來的。
可不容挫玉今日主動擺脫藏寶閣的表象束縛露出真容,還引發了這沉睡在不容挫玉暗處的千百個神兵的異動。
因為什麽?裴非衣不小心揪掉玺蘇一根毛,敷衍式地拍了兩下,問道。
商翊:“修真界傳言有位自稱裴非衣的女修,十年前幹擾蓬萊裴氏傳承的異火大典,奪走了異火種。這異火便是當初祭煉眼前這劍器的火種。”
裴非衣心虛地點點頭,沒錯,這火現在還在她身體裏快樂燃燒呢。
是因為異火嗎?這把劍找到了當初煉自己的本源火,所以才沸騰不已?
嗖!
破空聲響過,寒光一閃,直取裴非衣人頭!
剎那間,劍器穿過商翊為裴非衣締結防護的淡藍色結界!
靈力屏障擁有實體,琉璃碎如萬千碎片,凋零一地。
不過這自然不是裴非衣所關心的。
這速度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召出雙刀施展法術,就被極富威脅性的劍光給驚得後退半步。
一把死物劍器的殺氣竟如此凜然!
“師姐!”這是玺蘇在叫,在地上翻滾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劍光凜冽,即将刺向裴非衣的心口!
“厭離劍!”
商翊的聲音不複先前的散漫閑适,冷厲陰沉得簡直如同另外一個人。
白衣翩跹,雨落墜地之前便能截水成冰的速度。
他半個身子微傾,擋在了裴非衣的身前,左手結出山河景色的法印,阻擋了劍器的進攻。
不過那厭離劍卻有自主意識般,在撞上法印後自主偏移方向,速度轉瞬放慢。
在裴非衣雙刀爆發出異火攻擊前,斜飛着在她右手臂劃開一道幼童手掌長的傷口,而後疾速飛走!
不上不下懸浮在空中。
疼痛火燒火燎在右臂漫開,随後迅速轉變為一種麻木得像是冰凍般的感覺。
在傷口如火燃燒般将往上蔓延時,一張透明符紙飛過來,貼在裴非衣的右小臂上。
商翊收回召符紙的手,見裴非衣傷口不再惡化,臉色才有所好轉。
他看向空中浮動的厭離劍。
眼中沒有愠怒,反而是一種令裴非衣看不懂的情緒。
這把劍,可能不僅僅只是一把劍。
裴非衣心底有股不一般的直覺,覺得這厭離劍跟生氣後被教訓一樣的嬌蠻大小姐一般,忍不住氣後還撒個脾氣似的,硬是要給她這個無辜路人來個拉扯戲份,還有點嬌蠻的可愛。
只是這發脾氣也太猛了點,裴非衣稍稍碰了下傷口,疼得龇牙咧嘴。
只因這劍啊,削金銀鐵木如削發,方才那麽猛的勢頭撞過來,卻連劍氣都未施展。
好似只想給她來個皮肉之傷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