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瑕第一
不瑕第一
游氏老祖嘆了一口氣,手掌一揮,那禦甲自半空中明亮後又消失不見,衆人卻知游氏站上保裴氏女的立場了。
游氏老祖道:“我游家,今日便要看看,裴氏女想揭露的——到底是什麽。”
游氏家族的人上前一步,長老會的人面色青白不定,有人明了,有人不解。
游禦川沖裴非衣做了個打氣的姿勢:有我們家族的人護着呢,裴姐別怕。
旁邊的南宮蘅給了他一肘:關鍵時刻,別出簍子,別影響她!
而裴非衣只是神色複雜地看着司空谙。沒必要的,剛才她備着後招,游氏的禦甲會現身護住她。如今他自曝身份,雖說讓在場的人将支持的力度放在她一人這邊些,但事後清算,司空谙怕是逃不過,她本來打算好好安置司空谙的。
瞬息間的光景,只有寄仙使看清。
外人眼中,不過是寄仙使和司空谙兩人雙雙夾擊,游氏出招化解。可她距離如此近、實力又遠在這兩人之上,破魔箭對準她的痕跡,她一眼明了。
滔天怒意爬上她的面頰,一旦情緒外露,便再也繃不住,面色扭曲。
不聽管教!
她再度出招,天地間都因化九歌修士的憤怒而色變。她仍沒有放棄只剩下最後一點殘骸的望天塔,其內半碎的拂熙石暴露在世人眼前。
多餘的靈力足以她滅殺這反咬一口的傀儡。
直到靈力化作的手掌擊至面前,司空谙也沒有使出靈力防禦,或許是破碎掉枷鎖、運用出破魔箭之外,他便再也沒有防禦的手段。
衆人驚詫着,以為他們兩人反目。
而手掌卻在一瞬消失,攔在中部被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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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非衣在千鈞一發之際扔過去的傳送卷軸,被手掌溢散的威壓撕裂。
商翊到了傳送卷軸能傳至的最遠範圍,如今,他到場了。
清潤的眸,握住劍柄的手。
裴非衣忽地,不知怎麽就松下一口氣:“你來了啊。”
商翊點了點頭,眸中是輕淺的暖意,掌心貼了下她的臉頰,給她渡了靈氣來。
裴非衣笑了笑,拿力竭的手,擦了一下雷劫後結痂的下颌。
寄仙使的靈氣化掌被斬斷,生死一瞬的時刻,司空谙沒有管,反而凝神看了一眼他們。
裴非衣不會是依靠他人的人,只是這人來了,她打從心底的安心。
他動了動手,随即十餘年攢下的破魔箭,最後一束,燃燒着生命的金芒與秘紋,攜帶着破魔淨邪之力,朝望天塔射去——
寄仙使的雙眼恨得幾欲滴血,她大部分的力量還在固守望天塔,好像生命不在這個枯槁的肉身上,而是她護着的那座塔上!
望天之塔,能真的望盡天端雲盡處,得道成仙嗎?
司空谙笑了,虛虛浮起的笑容太過飄渺,耗盡骨血的力量喚起望天塔內鋪就四方的仙送錦。
那些名貴珍稀的不凡之品,在他的控制下好似擁有了靈魂。
簌簌抖動着,它們是浸染弱水千百日的綢緞,終究是觸着那些加固望天塔的靈手,将那些指節一一掰開,再拖入島外的海下!
寄仙使似乎是意識到什麽,如同鳥築在懸崖處的巢穴被岩漿吞沒下去,掙紮着嘶喊:“不!不!”
那飾物、那塑形造體的仙送錦鍛,怎麽可以不為她所控!
她欲脫身此處,只消兩三息便能離開。
可周身的咒法鎖住她,竟讓她不得動彈。
裴氏是法修世家,普天之下怎會有困得住她的東西?!
商翊只是看着她,然後說道:“禦靈羽書。”
細密繁複的草木花紋,輕盈飄落的羽狀術法。
“這又是誰?”
有人認出來了:“茅山玉之宴,我見過的,不瑕宗第一修士,商禹未!”
難怪啊,沉澱多年術法的經營比不得一個天才,上天得之不易,就要摔落她這樣苦心經營的堕仙之徒嗎?!
寄仙使那顆陳腐的心跳動了好幾下,她咧開唇笑了,望着玉王首那熟悉的模樣,如今只是一個供人驅使的死物、
自打商禹未說出禦靈羽書的名諱,那便沒什麽好遮掩的了。她破罐子破摔:“你知道了啊。”
裴氏參與了劃界之戰,早在局勢混亂的時刻,便撥弄了局勢朝準的方向。寄仙使回想,倒覺得那一屆的裴氏女分外有頭腦,只是混入天上液,她也嘗不出什麽味道。
林承庸是個好用的道具,若是司空谙有這麽服帖,便也好了。他要與裴氏交好的機會、要吞并不瑕宗的契機;而她要大陸的傳奇地位、要細密如織的情報。
可以,等價交換。
從此水牢的獄者有了來路,望瑕門的掌門有了地位,各得其所,劃算的交易。只是當初造就的這把所謂厭離劍對準了自己,終究不劃當。
弱水下的秘密終究是要暴露了,商禹未不過與她實力響當,東山終會又起,她有的是再造傳說的機會!
桎梏下的□□通身閃爍起明暗不定的紅芒,沉默呼吸的靈力,在骨骼與皮肉之下交彙——她那平庸可憎的面目,率先衰老皺縮下去。
不好!裴非衣一驚,但商翊反應也快,待操縱着玉王首的動作和商翊手下禦靈羽書最後一式的展開同時進行之時,那缺了寄仙使靈力支撐的望天塔殘骸——
在破魔箭與仙送錦的攻勢之下,終于徹底被拖入海底!
在座家族有人察覺而大喊:“她要自毀!快躲!”
化九歌者巅峰的自毀,天地亦将色變。
轟!——轟!
遠處的山脈起伏波蕩,宛若不受控制的海浪;随處可見的奇珍異草,化為再無星點生機靈力的灰燼;建築坍塌、埋在地下的弱水吞沒而上——
那些從未經歷弱水“洗禮”的裴氏族人,在相觸弱水的一瞬,使出渾身解數躲避。
傳聞中的雲端仙境的蓬萊竟在一瞬傾塌,衆人的目光一時不知落在哪裏。
望天塔倒塌的時刻,掩埋在這片仙境之下的煉獄終于浮現了。
地勢略微傾斜,那座表面的弱水齋在毀滅之後,地下龐大的水系脈絡展露而出。一間間格子般的方塊,玄鐵打造的牢籠沿着弱水流經之地彙成蜂巢。
青碧之色、宛然帶着生機的枷鎖在每一個匍匐顫抖的人的胸口死死咬住。
人們身體上的枷鎖有着長長的鎖鏈牽絆,樹根複雜盤繞,最終牽引着來到中心處,托着彙聚攪合靈力變換的靈臺。那裏的上方,便是弱水齋的中心。
無數個的牢籠與鎖鏈,幾乎遍布了大半個蓬萊島,如煉獄面世。
如同鳥兒驚慌着躲進羽翼,幼獸驚懼着躲進避雨的窄小樹洞。重見天日,每一個牢獄裏的囚犯在匍匐顫抖、下跪求饒、流淚抓狂——卻沒有一個人欣喜,他們只覺得末日的折磨的盡頭到了,不知道自己得救了。
裴非衣眼一酸,淚差些就落下了。
操控玉王首已經讓她無法再支出別的力氣,蒼白着容顏,右頰的暈紅傷痕似乎都黯淡下去。裴非衣以商翊渡來的靈氣調息着雷劫後的身體,此時力竭,待來日再度修煉,便會一日千裏。
這煉獄重開的場景,幾乎讓所有人面色一白。
其中尤以裴氏族人為甚,有人懵懂不知,有人神魂錯亂。
我們的家族,怎麽存在這樣的地牢……
怎麽會暴露,裴氏女是想讓族人不得好死嗎……
更有甚者,有人跌跌撞撞奔向牢籠,隔着鐵房嚎啕大哭:“兄長!”他本是家族的庶部,自大他兩歲的兄長自外出失蹤後,他求盡一切辦法,從未得知其任何蹤跡。
還有……
那些年幼的姊妹兄弟,被予以家族厚望,消失的人們。不多,但存在。沒有人會被所有人記住,在一個偌大的家族裏,可總有人記住。
可是他們變成供他人汲取生命的存在,變成這窄小一生鎖在黑暗裏的鹌鹑。
仇恨爬上複仇者的眼,揮刀,出劍,那些人嘶吼怒喝:“裴家人,拿命來!”
那些仍停駐在舟船上的,登陸後穩妥身形的,每一個家族,首領者識海都不由浮現起那一紙隔空信函上的“裁決”二字。
當裴非衣一招一式,一字一語,盡戳着本族人的肋骨來,他們還在想:這屆的裴氏女是不是走火入魔成了瘋子,哪有人,是奔着毀掉自己家的目的來?
他們抱着看戲或者讨弄好處的目的來,卻愣在這裏。
眼下的事物好像夢裏才能看見的鬧劇,耍戲法的油墨重彩朝每一個觀戲者兜頭潑灑而來。
他們看着裴非衣,裴非衣一只手撐在商翊身上。她說:“寄仙使還沒有死絕,水牢仍需她出面才解得開。”
大多數人停下了動作,待她下一句言語。
司空谙捂着心口慢慢走近,幾人眼神短暫交彙片刻,有些事對于他們來說便明了。
商翊:“禦靈羽書還探不出,弱水的氣息太重了。”
司空谙看了裴非衣一眼:“玉王首快碎裂了,她馬上就會尋到新的肉身。”
裴非衣的目光緊緊盯住島外,弱水不現,蓬萊的位置已天下皆知:
強者仗劍破山,依需俯首聽雪。
探勘尋蹤,沒有人比輔助性的聽雪宗更合适的了。
畢竟,出動宗派入血祭池的雍州江氏還未入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