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電話

電話

一早,等到安梨醒來時,身側的位置連餘溫都沒有了。

她坐起身來擡手揉了揉眼睛,朦胧想起半睡半醒的時候男人好像輕吻了她一口,跟她說走了。

說早也不早了,連太陽都用力撕破雲層,讓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房間裏。她拿起手邊的手機看到時間已是九點半了。

安梨趕忙下床,簡單洗漱一番,從面包機裏拿過兩片早已烤好的吐司。她放在嘴裏咬了一口朝房間裏走去。

很好,果然已經涼得透透的了。

坐在桌前,女人單手撐起腦袋,想了想還是給霍眉發一條訊息。

【到了嗎】

【到了】那邊回得很快,接着又給她發了一張酒窖巡視的照片。

【好好工作喲,等你回來】

【遵命!】

她看着屏幕,眼底的笑意快要溢了出來。“皮嘴。”她強壓住彎起的嘴角,輕聲吐槽。

一投入在論文裏時間便過得飛快,

安梨的手指在鍵盤上快出飛影時,手機鈴聲在靜谧的空間裏回蕩,顯得格外突兀。

她擡眸看了眼備注,心下沉了沉,接起電話:“喂,媽。”

“你在哪?”聽得出電話那旁的女士在極力壓制住自己的脾氣,而她的聲音卻仍顯得嚴厲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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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女人沒有正面回答。

“我問你,你在哪?我今天去你們公司了,你連離職了都不跟媽媽講。上一次相親後續聲音都沒了。你三十歲了,到底想要幹嘛?”安望狄女士擲地有聲地竭力質問。

“三十歲,三十歲。我三十歲招誰惹誰了。”她自嘲,“我在國外,過段時間再回去。至于相親,你想都不要想了。我有自己的生活節奏。請你尊重我的想法,我已經三十歲了。”

話音落下,那旁似是被氣笑了:“好好好,我不管你。這麽大姑娘了也不嫁人,現在連工作都沒有了,鄰裏鄰居流言飛起,我都替你害臊。你別回來了。”安女士果斷挂掉了電話。

安梨看着黑屏的屏幕,擡起頭努力讓眼眶溢出來的眼淚倒流。可是,心裏像是被狠狠紮了一刀,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做不到徹底不在意。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失敗了。到現在也無法不在意家庭帶給她的所有風雨。

這麽多年紮的每一刀都烙印在她的心裏,她以為自己麻木了。可是怎麽可能,她還在卑微的祈求父母的愛,卑微的祈求那麽一點點的幸福。

但是這一刀好像一下子切斷了相連的經脈,與她而言是如此痛苦,她害怕自己是一座孤島,可是又無時無刻不是一座孤島。

不,還有霍眉。

這樣的想法湧入腦海中,她無法不去唾棄自己,到了現在還将他人的愛放在第一位。

這麽多年了,還沒有任何成長嗎?

她的內心深處像墜入深淵一般無望、難過。

她永遠都是可以被犧牲的那個。

安梨呆呆地走出了門,一件外套也沒有套在身上,只有單薄的棉質的裙子,連鞋都忘記了換。

這一刻,家,對她來說太悶了,悶的讓她喘不過氣。

淅淅瀝瀝的雨打落在街上,街邊的行人步伐快速地往自己的目的地移動。可是,她的目的地在哪裏。

路邊的小店亮起暖黃調的燈光,屋內的人交談甚歡,眉飛色舞。

她轉過頭回想起初中的時候,父母的朋友開玩笑式地問他們給女兒以後準備多少嫁妝。那時的她對于這些毫無看法,并且堅持認為是結婚而不是出嫁,是兩個家庭扶持一個小家庭,而不是父母好似無奈地失去她,讓她到別人家去成為別人的家人。

但她仍好奇地望向父親。

父親感受到她稚嫩的目光,卻以冰冷的眼神回之。好似在說,你不要貪圖我們家任何的東西。

這一刻,她的心頓時像被冰水浸泡,渾身發涼。

她無法知曉平時對她有求必應的父親在此刻為什麽會以這麽冷漠的目光看向她。明明父親那麽愛她,他怎麽會向她投以這樣的神情。

她也還記得,家裏拆遷後,全家去填房産證上的名字。弟弟填了兩本,她就站在一邊看着。她沒有羨慕,只是在這一刻別人随意的一瞥都能讓她如芒刺背。

她還記得,外公生病後,回老家過年。她再房間裏聽到母親對外公說:“蘋果都不怎麽和你說話,哎呀,這外孫女就是外孫女,永遠也比不上親孫女。”

她被一刀一刀砍過,她淚流滿面,她想說:“不是的,是長大之後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時間太少,都變得陌生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麽。雖然她也确實對外公外婆的感情沒有那麽深厚了。可是她難道就不是親孫女了嗎?”

她背靠在門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她也曾抗争過,一次一次和父母抗争財産分配。不是她想要很多錢、很多房子,她只是想要公平。就算父親母親什麽都不給,她也無怨言。可是她就只是想要公平。

她害怕在親戚面前去說這些,就連最好的朋友她也從未說過。因為她羞恥。羞恥于重男輕女的父母,羞恥于自己對他們愛的索求。

想到這裏,她的淚一滴一滴流下來。

她也曾在最絕望的時候,期望着有一個人能突然出現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可是,再好的夢,也始終是夢。

現實裏,是她獨自一個人走完了那一條路。獨自一個人在那些無數個夜被大雨澆淋,滿身傷痕,獨自一個人給自己包紮,給自己唱一句晚安。

手機鈴聲在此刻響起。

“喂……”她有氣無力地開口,聲音沉悶。

“你在哪?”那便溫潤地問。

“很快就回來了。”

挂下電話,霍眉總覺得不對勁。他又穿起衣服,焦急地帶着傘到樓下,跑過那些她總去的街口。

終于,他找到了她。

眼前的女人,從頭發絲到腳都被淋得濕透,拖鞋早已被泥濘浸滿。她失神落魄地向前移動着,像一只流浪的小貓,在大雨裏獨自舔着自己身上的傷口。

他跑到她的面前,緊緊抱住了她。

“梨梨……”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她的手上沒有任何動作,任由他單手抱着。他為她撐起了傘,不光為此刻的她。

她見到他時明明已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了,可是當他抱住她的時候,好像她突然就忍不住淚水了。

她委屈地在他的胸前崩潰地大哭。一滴一滴淚水沾濕了他的衣服,也澆淋進他的心間。

他沒有再出聲,只是将頭埋在她的頸間,仿佛在告訴她:哭吧,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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