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雲層滾滾,天公似有釀雪之意。
前門火車站外停滿了汽車和黃包車,車夫們抄手縮脖地候活兒。
從天津府開來的火車進站了,車頭散發出的大團蒸汽将月臺籠罩。
車廂打開,扛着大包袱小行李的旅客個個或貂裘狐帽、或棉袍腫衣,恨不得把鋪蓋卷兒裹在身上禦寒。
北平的冬天可以凍死狗,好些個打南邊來的人都受不住這等寒苦。
然而在這些人群中有一個異類——油頭粉面、西裝革履,不僅不戴帽子不穿大衣,看樣子裏邊連秋褲都沒得一條。
“喲喂!哪來的南蠻子!夠扛凍嗨!”
這是洋車夫們在打趣。
可是旁邊的女子婦人們可就不一樣,一個個仿佛偶遇趙丹金焰一般激動,齊聲驚呼:“哇,摩登摩登最摩登!”
她們哪裏顧得上對方衣衫單薄與否,早已被這人的臉迷得眼冒金星。
要說這人也着實長得太好看。
一頭烏黑濃密自來卷!一抹絕美精雕側顏殺!
鼻梁挺挺,一笑微微。
明明已經凍成狗,也硬生生沒在美人面前丢範兒。
當然,極品花花公子見慣了場面,是最後吊人胃口的,絕不會放下身段降階去回應圍觀者對自己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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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視美人如空氣,長腿闊步,目不斜視。
飓風過境般從垂涎萬尺的美人們身邊掠過揚長而去。
一出車站,皇城盛景躍然眼前。
他的兩個跟班望着遠處巍峨聳立的正陽門箭樓脫口道:“哇,好白相啊!”
花花公子氣不打一處來:“白相白相!爺都凍硬了!白相!”
兩個跟班連忙噤口,跑去攔黃包車。
“全少爺,就說路過天津府您也該買條棉褲的,好熱乎呢。”
跟班兒柴大摸着自己的褲腿沒說完,就看見少爺俊眼如雷,吓得連忙住口了。
在天津府提議買棉褲就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自家少爺風流倜傥,豈能穿那種有礙觀瞻的東西!
三人上了三輛黃包車,柴大吩咐車夫說:“去清心女中!”
少爺這次是來尋少奶奶的,不曉得少奶奶娘家住址,只知道小姨子在清心女中讀書。
黃包車拉起要走,少爺說:“慢着,上皮貨店!”
柴大想想也是,再不穿厚真就硬過去了。
車夫一路跑一路問:“上哪家皮貨店啊?”
“上貴的,越貴越不嫌貴!”花花公子随口道。
最後他們在勸業場下車了。
勸業場裏暖氣燒得足,全少爺總算回了魂,說:“我得買件裘皮大衣!”
柴大柴二猛點頭:“對對對,買買買,這鬼天氣!”
少爺說:“你們還有沒有錢?都拿出來,來!”
兩人登時閉氣,慢吞吞摳出錢包。
少爺不滿地瞪大眼:“銀元呢?袁大頭呢?別以為我不知道!”
柴大柴二見瞞不過,委委屈屈掏出縫在褲腰裏的錢囊,全少爺毫不客氣地拿走了。
“少爺,買個便宜的哈,那可是我留着娶媳婦的錢!”柴大小心翼翼道。
柴二也想說點兒什麽,但他是個結巴,張了張嘴巴,只哭喪臉說出來四個字:“媳婦,我也……”
全少爺嫌棄道:“喧嚷什麽啊?找着少奶奶馬上回去分家産,回頭給你們娶四個媳婦,打麻将都不用湊牌搭子。”
半個鐘頭後,全少爺穿着價值兩個媳婦兒的裘皮大衣,帶着柴大柴二往清心女中去了。
白素寬下午看到劉鳳藻凝視王卉背影的那個眼神後,直覺劉鳳藻就是神秘人。
不過她暫時按兵不動。
随着僞造罰據在學校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之後,王林一定要對神秘人出手了,到時才是結盟的最佳時機。
散學的時候天空飛起了雪花。
她朝校門走去時恰學監從外面回來,站住跟她招呼一聲。
二人剛剛分開,不遠處的學生群一陣騷動,順着她們的目光看過去,花孔雀一樣的方醒秋正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
白素寬登時神色大變。
白素寬掉頭返回已經來不及了。
方醒秋偏不偏從萬紫千紅中一眼看到了她,驚喜道:“素……”
周邊人只聽得‘嘭’的一聲,美男子轟然倒地,
直挺挺昏死了過去。
四下皆驚,無數道目光看向白素寬。
她失措僅僅一瞬,當看到方醒秋似要醒轉時,一個箭步撲上去。
抓起地上那只坤包再次砸。
她不能讓他說話,只要喊出她的名字,就全完了。
生怕露餡,打得過程中還輔以大喊大叫,以掩蓋方醒秋的聲音。
“你個沒良心的負心漢,這麽久跑哪去了……”
柴大柴二和周邊人一樣反應失靈了,過了足有五六秒才回神,兩人連忙上去拉架。
“少奶奶,使不得啊!”
“少爺他沒跑,他這不就是來找您的嗎。”
這兩聲少奶奶總算是助力,旁邊人登時明白原來是兩口子鬧別扭。
可這別扭也忒大了,哪有婆娘揍死豬一樣揍自己男人的理兒!
洋車夫看不過眼,也上前拉架。
“甭打了,再打下去可要歇菜啦。”
這麽好幾條大漢豈有拉不住一個女人的,白素寬被架到一邊。
學監和幾個學生上來勸慰,白素寬被車夫和柴二擋着近身不得,心驚膽戰害怕方醒秋出聲。
好在方醒秋又疼又氣,說出一句“你這是謀殺親夫你知道不”就再也痛得說不出話。
一般打人是打臉,他老婆是砸腦袋搗嘴!
可見她恨自己多深!也可見她愛自己有多深,不然哪來這大醋勁兒。
車夫念叨着床頭打架床尾和,有話回家好好說。
白素寬就着這句話上車了。
柴大柴二見狀會了意,連忙把少爺扶上車。
車夫問家在哪兒?
柴大說先上飯店。
“上哪飯店啊?”
“上哪?”柴大頓住了。
回頭問少爺,少爺疼的只說出一個‘貴’字。
但柴大聽懂了,說:“哪貴上哪,越貴越不嫌貴!”
“那就……六國飯店?”
“對頭。”
柴大招呼着,柴二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荷包,知道又要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