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米家別院客廳內,米太太捧着報紙一面看一面擔憂。
王卉的案子愈演愈烈,被诽謗的官太太們不依不饒,提出讓北平警察局回避,要求重慶反貪特派組出面查辦此案。
見過當初白瑩瑩那張罰據的學生都說和學校裏新出現的罰據一模一樣。
紛紛在為白瑩瑩叫冤。
闊太太們這會子也咬牙切齒,說米艮蓮敗壞白瑩瑩的名聲,就算被打死也活該,毀容是便宜她了。
“這群烏合之衆,見風使舵的玩意兒!”
米太太拍下報紙,咬牙切齒地罵道。
她沒想到從前視為“同僚”的達官貴婦,現在也被自己判定為烏合之衆。
而她則成了這群人的攻擊對象。
她氣得無處抓撓,怨起王林來。
“若不是姓王的成事不足,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聶文弄死的時候就跟他說有鬼,他呢?忙着賺漢奸的錢,連電話都不接。這人吶,變起來真是快,剛來北平哈巴狗兒似的,給他個分局局長一當,立刻白眼狼。哼!”
米先生皺着眉頭抽悶煙。
此事确實要怪王林輕敵,一直說什麽酸腐文人翻不起大浪,可如今怎着?
那瞧不上的文人快把北平鬧翻了天。
輿情劇烈傾斜,清心女中的诽謗事件如此發酵,已經成為典型的裙體惡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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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米局長作為北平警察局局長,雖然有意壓制輿論,仍避免不了群情激奮。
如此下去,重慶特派組關注此事怕是早晚的事……
此時王林一家也是一籌莫展。
王太太之前不知道聶文弄和王麻子是死在白素寬手上,現在得知,曉得這是有計劃有步驟的在複仇,關鍵姓白的這套組合拳快速狠辣,已經讓人沒法收拾局面了。
她對丈夫說:“不如救出阿卉,金蟬脫殼一走了之。”
女兒阿卉現在在分局拘禁,只要不打算洗冤,丈夫作為分局局長不愁把她截胡出來。
“咱不當這勞什子局長了,有手上這些錢夠本了,一家人往香港去,安安穩穩過個小康日子得了。”
王林冷哼一聲,說:“頭發長見識短!我跑了,恩師豈不遭殃!”
“什麽狗屁恩師,要不是他們米家殺了人,把事情鬧得不可挽回,咱能落的這等田地!”
“好了好了不要嚷了,事情沒那麽嚴重,只要逮着姓白的,把方老師和她一對縫,一切就都洗清了。”
“說得輕巧,憑她前面這樣缜密籌劃,怎麽可能料不到咱們的行動,只怕逮着也沒那麽容易澄清!”
王林豈是不知這一層的,但他不能跑,他必須擺平這件事。
倒不是當真顧念着恩師提攜,而是不甘心吶。
他從前一心想爬上高位光宗耀祖,但過了四十歲才混個科長,真也意興闌珊了。
到了這個年紀,多掙點錢才是正經。
好不容易撈着一個油水大的差事,肅奸運動才剛開了個頭,接下去的財路烈火烹油,他怎甘心現在就退場。
他拿起電話給幾個分駐所所長打過去,請他們協助搜查白素寬。
能夠提供的信息為:「年齡25歲左右、身高163左右、面容姣好、氣質清冷。身邊可能帶着一個關外口音的老媽子。」
這些信息極其籠統,誰聽了都一頭霧水。
王林也知道單憑這些信息要想抓到白素寬有些強人所難。
但白素寬的照片他派人找了一圈,全無所獲。
雖然她在清心女中的檔案上寫着畢業于清華。
但實際上她十二三歲就考到上海讀書。
大學就讀于複旦,北平對她有印象的人不多。
這大概也是她能夠隐身一個多月不被發現的重要原因。
自鳴鐘铛铛響了幾聲。
時間不早了,他得去局裏開會,跟太太囑咐幾句出門了。
鋤奸運動如火如荼,從上到下都正是激進的時候,每日雷打不動地開晨會動員彙報。
局長要帶頭做表率,再忙都得到位。
他匆匆出發,想着快速應個卯然後出去調查白素寬。
到了局裏便往會議室去,走廊裏坐着一位幽幽少婦,見他出現,老遠便起身迎上來。
“是王局長嗎?打擾您,我丈夫是申鵬舉。”
王林一愣,“嗷?申太太?”
申太太說北歸交通不暢,半個月前得知丈夫出事就啓程了,輾轉昨晚才抵平。
申鵬舉是北平巨富之子,八年前家眷往後方去了,他因故滞留淪陷區,竟逐漸被日僞奴化做了漢奸。
性質嚴重,目前已被收押。
王林以及所有經辦人都知他家財力雄厚,均心照不宣等着申家撈人。
但一直沒有動靜,此時終于登門,可謂送上門的油水。
但王林此時哪有心情支應這個,說:“回去等消息吧,案子定了會通知家屬的。”
申太太拎着碩大一只梳頭匣子,走過來的時候拽的手臂都傾斜了。
除非裏邊放着金條,否則一只梳頭匣子怎能重到這種程度,申太太此為何來不言而喻。
王林沒心情歸沒心情,但也不能和錢過不去,所以語氣并非很差。
“王局長,不然也不來叨擾您,實在有個事情得報告,我丈夫營救過潛伏人員,證據今晚就從重慶拍電報過來。”
申太太端莊穩重,雖然發式和裝扮有點老氣,但臉面許是保養的好,看上去頂多二十七八歲。
人瘦的緣故,被腳下的高跟鞋一襯,顯得身量很高。
“可以啊,如今國府清正嚴明,有過固然懲之,但有功也要參考嘛。”
梳頭匣沉重,申太太單手不濟,索性用右手助力。
王林沒有請她去辦公室,一來自己忙,希望她盡快離開。
二來她帶着重金太明顯,出出進進的巡警都已留意到,如果走時一身輕,那未免太惹人非議。
這些個漢奸家屬救人心切,不會因為一次被拒就作罷的,有的是合适的時間合适的場合,他不着急。
他打着官腔勸退。
申太太也是名門大家出身,很是精明,看了看手上的梳頭匣,低聲說:“是我唐突了,晚上到貴府拜訪吧,王局長,我婆婆說了,多我們也不敢奢望,只希望看在營救過潛伏人員這點上網開一面,不要判處死刑,留他一條性命。”
王林說會酌情考慮的。
他絲毫沒懷疑申太太的身份,梳頭匣一尺見方,目測裏邊黃白之物至少五十斤。
以今年7月份中央造幣廠鑄造的大黃魚來算,恐怕得有二三十根。
自己五十年薪水加起來都未必抵得過這個數。
誰會拿這麽多金條來替不相幹的人消災?
當然他更不會想到白素寬頭上,畢竟他正掘地三尺地找她。
怎會想到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如此膽大包天,不按套路出牌,竟直接站到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