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過去

聽完顏毅的話, 少女沒有回應, 眼神漸漸轉冷。

——總是這樣。

這個人, 從契約她的那一天起就是這樣。明明身為主人，卻從不對她使用契約的力量，即便靈魂被她的魔氣侵蝕, 體質越來越差，也依舊對她溫柔異常，甚至可以稱得上寵溺。

——她進, 他便退，仿佛她才是他的主人。

“顏毅。”第一次，她沒有喚他為主人，而是喚了他的全名。

他放下手, 平靜地看着她, 耐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于是，她走近他，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發出一聲嘆息：“我很好奇——那個女人割下你那裏，寄到顏家的時候, 你的族人，是什麽表情？”

顏毅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沿, 少女也便順勢坐到了他的腿上。

“什麽表情啊……”顏毅作勢回憶了一下，無奈輕笑，“我當時不在場, 又怎麽會知道？不過，肯定很生氣吧。”

為什麽還能笑出來。

少女的手摸上顏毅的臉，指尖輕輕劃過他單薄的唇，将他的臉掰向自己，凝視片刻後，輕聲開口，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你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知道？”

“窺探人心，是魔物的基本能力。”顏毅答着，絲毫沒有表現出隐私被窺探的羞恥。相反，他毫不退縮地與她對視，距離如此之近，也沒有眨過一下眼睛，無論是臉上的神情，還是說話的語氣，都不卑不亢，唇角甚至牽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這個樣子，真是礙眼啊……

少女低下頭，血紅的雙眸間仿佛有黑氣流動，忽地閃過一抹嗜血：“我喜歡強者。”她淡淡地開口，吐出了一句似乎和剛才的話題全然無關的話，“在魔巢，看着你傲然全滅我所有部下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人。”

顏毅挑了下眉：“我讓你失望了麽？”——她心甘情願被他契約的時候，一定不知道他的身體早已不再完整。

“不，恰恰相反。”少女堅定地說着，擡手捏起顏毅的下巴，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會保護你的。傷害過你的人，一個都別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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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可真是說進了顏毅的心裏，他笑着抓下少女捏他下巴的那只手，在她的指尖輕輕一吻：“嗯，傷害過我的人，一個都別想活。”說着，微微眯起雙眸，“你說——秦家那對兄妹，想怎麽死呢？”

——幾天前，舉報他契約魔物的，正是那對來自秦家的兄妹：秦悠和秦閑。

第二天早上，顏九帶着陸覺坐電梯到一樓餐廳裏用早餐。

原本還有些困倦，結果，踏進餐廳，看到裏面的情景，顏九打哈欠的動作就這麽僵住了，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一身休閑裝的男子單手支着腦袋坐在窗邊，身邊有一團黑氣晃來晃去。他的周圍是幾米真空——在餐廳裏用餐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是顏毅吧？！顏毅居然破天荒地穿起了正常的衣服？！

顏九徑直走向他，陸覺遲疑了一下，再怎麽不情願也只能跟上。

注意到有人靠近，顏毅下意識地轉頭，見是顏九，臉上立刻扯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早啊，小九。”

顏九在他對面坐下，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沒有看花眼——他真的穿着正常人穿的衣服。寬大的休閑裝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領口滑向一邊，露出誘人的鎖骨。

“不錯啊，還是聽得懂人話的？”顏九挑眉——她讓他換套正常點的衣服，原本只是随口一說，根本沒指望他會聽進去，沒想到他還真換了。

顏毅依舊笑着，出口的話卻絲毫不饒人：“說明我很在乎你的想法啊，你呢？準備什麽時候把你這顆中看不中用的腦袋換了？”

顏九當即翻他一個大白眼：“陸覺，我們走，去用餐。”說完便起身離開。

陸覺“嗯”了一聲，卻沒有馬上走，他冷冷地和顏毅對視一眼，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四個字：“給我等着。”

顏毅單手支着腦袋，姿态悠閑地目送着兩人離去，忽然微微眯起雙眸，輕聲道：“人呢？”

他口中的“人”，是秦悠和秦閑——對待傷害過自己的人，他從來都不會手軟，更不用說那兩個混蛋來自那個秦家。

小毛球落在他肩上，“咕唧”了一聲：“氣息在接近，預計5秒後到達現場。”

“好。”他應着，從椅子上站起了身。

另一邊，顏九一邊取着自己的自助早餐，一邊用餘光注意着顏毅的一舉一動，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身邊的陸覺看看她，又看看不遠處起身的顏毅，微微皺眉：“你吃飯不能專心點？”

顏九斜他一眼，抓起一塊烤面包就塞進了他的嘴裏。

“唔……”陸覺懶懶地咬着面包，咬着咬着，忽然覺得蠻好吃的，滿足地眯起雙眸，“再來根油條……啊，那個我也要。”

“你自己不會拿盤子盛啊？”顏九不滿地說着，卻還是把他想要的食物全夾進了自己的盤子裏。

拿着堆滿食物的盤子找到空位坐下後，顏九左顧右盼，哪裏還有顏毅的影子？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忽然擡頭看向對面腮幫子鼓得滿滿的陸覺，猶豫片刻，試探着說：“陸覺，你覺不覺得，今天的顏毅有點奇怪？”

“嗯？”陸覺咽下口中的食物，聽清顏九的話後，一臉嫌棄，“哦，你都說他是變态神經病了，一個月總有那麽三十幾天奇怪很正常。”

“我很認真地問你。”

“好吧，沒覺得和平時有什麽不同。”

顏九又吃了幾口早餐，回憶起顏毅起身時周身的氣場，跟他當年準備打她的時候如出一轍……果然還是有些不安：“看到秦悠秦閑了麽？”

陸覺真恨不得也抓起一塊面包塞她嘴裏：“一大早就想那麽多累不累？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吃個早餐？”

顏九也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可是，想起自己不久前為了給顏毅辯護查到的資料……她“啧”了一聲，終是堅定了自己的立場，看着陸覺認真開口：“我只說兩點：一、曾經有個女人想強行契約顏毅，當天就死了，她姓秦。二、舉報顏毅的人，是秦悠。”

聽完這段話，陸覺震驚地瞪大雙眼，瞬間明白了她的不安：“你覺得顏毅會殺了秦悠？！”

顏九點了下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左右看了幾眼，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這才松了口氣，起身的同時一把抓住陸覺的手腕：“走，出去說。”

“等等！讓我再喝口牛奶！”

“……”

兩人離開餐廳，走到旅館門口，沒看到顏毅的蹤影，都忍不住皺眉——晚了一步。

以兩人對顏毅的了解，他絕不是什麽善茬。就算那個姓秦的女人跟秦悠沒關系，他也絕不會放任舉報自己的逍遙自在。

不過，他真會殺人嗎？那可是犯法的啊……

“秦悠這個人，我不喜歡。”顏九老實說，“但是，仔細想想，他也沒做過什麽真正的壞事，命不該絕。”

對于這一點，陸覺是認同的：“雖然我超想看你那個混蛋哥哥坐牢，但這種事，能阻止還是阻止吧。”——畢竟兩條人命。

顏九鄙夷地看他一眼：“不，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他真打算殺了他們，那麽，絕不會留下蛛絲馬跡——他會把一切都意外化，徹底和自己撇清關系。”——就像他兩年前做的那樣。

“那現在該怎麽辦？”陸覺問。

顏九想了想，決定給管家打個電話——管家總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希望不會讓她失望。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她手機還沒從口袋裏掏出來，管家就主動找上了她——他突然出現在她身邊，試探着開口：“那個……二小姐。”

“哎呦卧槽！”

顏九還沒反應過來，陸覺已經吓得蹦出了這四個字，然後看向管家一臉不滿：“你不知道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嗎？！”

管家一臉委屈，顏九憋着笑拍拍陸覺的後背，給他順了順毛，然後看向管家，恢複認真的神情：“你怎麽會在這裏？”

管家輕咳了一聲後，把視線從炸毛的陸覺身上轉移回顏九臉上，嚴肅地開口：“二小姐，我有話想對您說——關于大少爺。”

呵，剛想問他顏毅去哪兒了，沒想到他就主動找上了門。

顏九自然欣然答應，朝電梯走去：“回房說，正好我去換身方便打架的衣服。”

管家“嗯”了一聲，緊随其後，半晌才注意到她話裏的細節——方便打架的衣服？她要去跟誰打架？

三人坐電梯上了三樓，顏九率先進房，換上一身黑色的運動裝，走出房間的時候，她剛想直截了當地問管家顏毅在哪兒，沒想到管家先一步開口，吐出了這麽一句話：“二小姐，請您對大少爺好一點。”

顏九一臉懵比，有些反應不過來。

“二小姐，您現在已經成年了，有了足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也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從您為大少爺辯護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雖然您不喜歡大少爺，但也絕不會允許別人随意欺侮他。所以，有些事，我覺得是時候該告訴您了。”

顏九在管家對面坐下，隔着一張桌子，她看向管家的視線裏充滿複雜。

她算是明白了——管家來找她，根本不是為了阻止顏毅殺人，而是為了別的事，這件事同樣跟顏毅有關。

到底是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先去找顏毅呢，還是先聽他把話說完？

最終，想着或許管家也不知道顏毅在哪兒，顏九決定先聽聽他想說什麽：“繼續。”

于是，管家抿了下唇，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試探着開口：“大約十年前……”

确切地說，是九年前。

那個時候，顏九九歲，顏毅十歲。

兩人都是從出生起就展現出了與衆不同的力量，得到的待遇卻完全不同。

——幾乎所有人都圍着顏毅轉，對顏九這個妹妹熟視無睹。因為，在他們看來，顏家未來的主人，肯定是顏毅無疑。

直到，發生了一件事。

——顏毅被綁架了。

十年前，獵魔人眼中的最強家族，除了顏家還有一個，就是Z區的秦家。

然而，自從秦家家主被曝出強行契約禦從，因此被剝奪了獵魔人的身份後，秦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而當時負責審判的審判長，就是顏家的家主——顏毅和顏九的父親。

自此，秦家對顏家恨之入骨，尤其是秦家家主的妹妹，整天揚言要讓顏家付出代價。

終于有一天，她真的行動了——她在顏毅放學的路上，綁架了他。

當時的顏毅，再怎麽強大，再怎麽受人關注，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被秦家最強的女人綁架，他毫無反抗之力。

他被女人用粗糙的繩子捆綁在一把破舊的椅子上，聽着她的控訴，承受着她的折磨，度過了他人生裏最漫長，也最煎熬的一個夜晚。

——就是那一天，他失去了一切。

女人奪走了他延續後代的能力，把從他身上割下來的東西包在信紙裏塞進信封，派人送到了顏家。

顏母打開信封的那一刻，當場昏了過去，顏父大發雷霆，用法陣鎖定了顏毅的位置，出動顏家上下所有人去救他。

其中一人，便是管家。

管家是第一個找到顏毅的。

打開鏽跡斑駁的鐵門，光線争先恐後地湧入黑暗的房間。

他就沉默地坐在黑漆漆的牆角，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一眨不眨。整個人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地上的鮮血早已幹涸，卻依舊觸目驚心。

那一刻，管家心如刀割。他沖過去抱起他無力的身子，想要安慰他，可還沒開口，就聽到了他有些沙啞的嗓音：“戚叔，我在做夢對不對……誰說夢裏不會疼，我好疼啊……”

管家緊緊地抱着他，掙紮片刻，最終也只能嘆了口氣：“沒事了，老爺夫人一定會為你報仇。”

然而，讓管家沒想到的是——顏父的确為顏毅報了仇，把那個女人逐出獵魔界，送進了監獄，卻也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他忙完一切回到家中，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顏毅，視線掃過他兩腿之間觸目驚心的傷口，面無表情地說了這麽一句話：“事已至此，顏家未來的主人只可能是顏九。從今天起，保護顏九，就是你唯一的存在意義。”

“換句話說——顏九若出了事，你也別想活。”

顏毅愣愣地看着自家父親，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開口：“那我呢？！”

“你？”顏父冷笑一聲，“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變成現在這副凄慘的樣子，簡直丢盡了我們顏家的臉——這件事，我已經替你壓下來了，知道這件事的人絕不會超過5個，但是，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兒子——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