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七(重寫)

因紮吉大概也沒料到會在都靈再碰到麗塔。

還是在采訪的場合,他知道Althea搶了某位作家的未婚夫,也從許多小報上看到有關的報道——大部分都是失實的,麗塔并沒有難過到跌入湖裏,也沒有點煙時不慎燒着了婚紗。她優雅地退場,在燒掉保羅的護照之後。

她有資格那樣做,他是這樣認為的。

聽說她來自馬賽,那個擁有美麗的海岸線的港口城市。可這次他認真地觀察了她,麗塔身上沒有一點兒海濱姑娘該有的氣質,甚至還有些古舊的書卷氣。

這天他驅車抵達與報社約定的地點,再三确認短信上的名字和來訪記者的衣着打扮後,他就坐在汽車裏打量她。

街對面的她穿着一件洗得略微泛白的藍襯衣,襯衫下擺的一個衣角似乎被主人不小心塞進了牛仔褲的口袋裏,她背一個挎包輕便得根本不像是一個記者。

距離他在拉斯維加斯認識麗塔已經過去三個月有餘,依稀可以看得出她瘦了許多,頭發也剪短了。能夠分辨得到,她臉上的落落寡歡和失戀無關,那種鄉愁他也時常能從俱樂部的外國球員眼中看到。

她嚼着泡泡糖,擡頭看了一下手表,似乎并不訝異意大利人的遲到。

因紮吉停好車穿過馬路一直走到麗塔的面前,他脫下墨鏡露出一雙眼睛,禮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以為她可能已經忘記他了,卻沒想到她竟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麽又是你。”

因紮吉以為她是指三個月前那一次并不愉快的會面,殊不知麗塔只是把早上才見過面的西蒙尼和他弄混了。

麗塔有家不能回,當時就直接從拉斯維加斯跟着她哥哥羅賓來到了意大利。羅賓是布雷賽羅的一門,本來他一個租借過來的外國球員是當不了一門的,但因為俱樂部實在無人可用就只能給他上了。

所幸他幹得不錯,俱樂部也有意繼續續租,只不過羅賓想找一個可以穩定下來的俱樂部——他們都是想要安穩的人,偏偏被命運推上颠沛流離的道路。

羅賓的女友費怡是當地人,一直把麗塔當自己的妹妹那樣相處,她和保羅分手後費怡生怕她會想不開,天天變着花樣帶她到處轉。但車技太差,沒回都要麗塔開車接送——接費怡出門一起去玩,結束以後把費怡送回到他哥邊上。

平日麗塔都是把費怡送到布雷賽羅訓練場的停車場,再獨自返回席夢娜走後門給她安排的住處。這次卻被羅賓塞過來一個男人,說是順路要她送到都靈去。

麗塔看到那個年輕男人的臉時,臉瞬間就僵硬了,其實這三個月以來她已經不常記起那個讓她精疲力盡的婚禮了,可當他這樣實打實地和她面對面時,她發現身體裏的疲憊如同汽水蓋被打開,泡沫湧出來那樣。

粘稠的、讓人不舒服的泡沫在夏天的高溫裏黏在手上的感覺,和此刻的照面別無二致。麗塔勉強鎮定下來,望向正在說着話的羅賓和費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隊友就是Althea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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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塔擠出一抹幹巴巴的笑,說:“不介紹一下嗎,這位?”

這個男人倒好,根本不記得她一般,“你好,我是西蒙尼,你哥哥的朋友。真不好意思,要麻煩送我出城一趟,我的車今天不太好。”話說得倒是無懈可擊的,臉上的笑容亦是甜美,眉目深邃卻又不見冷峻。

麗塔不想看他,飛快地轉移了視線,羅賓他們那天和Althea沒有見過面,他們從機場過來只看到結果,沒有參與到過程。這還是好的,幸好沒有讓他們在場,那種傷害她受着就好,犯不着別人也一起。

她和羅賓說了些話後,就道別他們載着西蒙尼往都靈去。整整兩個半小時的車程,麗塔都不怎麽說話,見他困倦了便翻出一個冰涼的眼罩遞了過去,示意他愛睡不睡。此期間他們根本就沒有對視,西蒙尼并不曉得自己被人錯認,只以為羅賓的妹妹和他一樣怕生,是個性情內斂的人……

她不想交流就不想吧,他睡覺。

所以中午才把人送到都靈,下午又見面……這種劇情任她再大膽也不敢給自己筆下的主角寫,不承想自己倒遇上了。

在報社的閑職也是席夢娜幫忙找的,換個角度想,其實失戀失婚也很好嘛,可以得到朋友全方位的關愛……麗塔一邊翻着實習生給的采訪大綱,一邊暗暗嘆氣她只是想快點兒逃離小鎮而已,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到意大利來。

如果可以……如果……還是不可以,事情已經發生了,回不去了。

她見對方已經好整以暇等待問題,也不得不裝出一副專業的樣子來,“西蒙尼,你好……”

“記者小姐,”他似乎聽到什麽好笑事情那樣,“請問你……知道你今天你要采訪的對象,不叫西蒙尼嗎?”

“菲利普……”麗塔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對方甚至扯出一抹算得上是戲谑的笑容來,她把滑落少許的眼鏡推上,這、并沒有什麽區別吧?見麗塔臉上還是迷茫的神情,哪裏還有當時的狠厲,因紮吉只好拿過她手裏的幾張紙,翻到他的家庭資料那裏,指着“西蒙尼”說:“那是我弟弟。”

麗塔皺眉,耳尖因為尴尬而泛紅,抿抿唇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她如同故意忘記三分鐘之前的出錯那樣對他提問,公式化到讓人洩氣。

這不是一次愉快的會面。

結束采訪後她收拾東西過去結賬,假模假式地問要不要送他,反被因紮吉問了一句:“你送我,是打算送我去布雷西亞嗎?”

“你要去布雷西亞嗎?真不巧,我的車沒油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

麗塔輕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盈盈地蕩開,她擡起手指了指手表:“不好意思我下班了,如非必要我們還是別再見了。你明白我的是什麽意思。”

呵,果然先前的客氣都是演的,因紮吉很紳士地表示認同,禮貌地和她道別。

他不信命運之神只安排了一次重逢。

拉斯維加斯一別以後,他閑來無事看了許多麗塔的作品,還訂了有她專欄的小報來看。知道她近日下班都會到酒館小酌,卻沒料到所謂的“小酌”都是用來粉飾太平的,如果這樣也是小酌,那麽要怎麽樣才算豪飲呢?

但遇到她還是意外,因為他只是送西蒙尼出去,就遇上了她。本來想回家把她的新書看完,可目光碰上她時,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

“怎麽就你一個人落單了呢?”

麗塔身側冷不防身邊坐過來一個人,他身上的氣味幹淨得不像是這個酒吧裏的客人,因紮吉徐徐擡眸望過來,麗塔也支手撐着腦袋斜斜地看了過來,一雙潋滟水眸帶些微疑慮凝視他。因紮吉擡手将頭發別到耳後,側着臉在笑,若是不認識他大概會以為這是個帶上羞怯意味的笑,實則不是的……

那是一抹……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而笑的笑容,只是看到她時,就自然而然笑了。麗塔觸及他的笑容時,也笑了,眼眸裏有水光,似乎因為酒水太烈讓她嗆到了。

麗塔直起身,順手擺正了他面前的酒杯,“我問你一個問題,和你無關的問題。”

“你問。”他一副閑适的模樣,靜待下文。根本不知道等着他的會是什麽,而這個時候的麗塔根本不知道“适可而止”為何物,她偏離了原本的生活軌道,也擾亂了原本的性格,又或者她本來就是一個很刻薄的人。

因紮吉的視線落點從麗塔絲絨啞光色的紅唇離開,回到她眼睛上,他溫和卻又自帶多情柔光的視線,像是有熱度一樣,麗塔在他的視線裏慢慢地開口說:“我看你的履歷,比Althea現在的男朋友好多了,為什麽她選他而不選你?”

他怔忪幾秒,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向她,斷斷沒猜到會是這樣殘忍的問題。

麗塔“撲哧”笑出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打攪你了,下次見。”這句下次見聽起來不像是會再見的樣子,因紮吉心上剛浮現這個想法,下一秒他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就這樣傷害一個無辜人,然後笑笑離開?也未免太過殘酷了吧?”

麗塔掃了一眼因紮吉,對上他的眼時她禮貌地露齒一笑,被光一照襯得她膚色雪白,啞光色的紅唇都有了光。因紮吉随意地跟旁人講了再見,便拉着人往外走。迎面走來他的弟弟西蒙尼都被他忽略過去,麗塔只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于是伸手掐了因紮吉一把:“嘿,就這麽急着要帶我走?”

他回手就捉住了麗塔作亂的手,而後握住輕輕一帶就拉着人離開烏煙瘴氣的夜店。

在等待外帶咖啡的時間裏因紮吉抽空買了份報紙,麗塔扒拉着外賣窗口非要店員在裏面加白蘭地,她回頭看了一眼絲毫沒有注意這邊狀況的因紮吉,對店員說:“你等我一下,我到旁邊的帶一瓶過來。”

因紮吉擡起頭時麗塔已經捧着咖啡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了,遞過來一杯香氣四溢的給他,說:“趁熱喝。”

然後他就聽到酒瓶哐當一聲掉到了垃圾桶裏去,“說吧,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她問,并沒有清醒反而更加醉了的神情。

即便濃郁的咖啡豆氣味都沒法掩蓋的酒香若有似無地萦繞在他鼻尖,他失笑,路燈的光輕盈地在他皮膚上跳躍,将古銅色的皮膚映成杏仁奶油一樣的霜白色,他舔舔唇側過臉,用卷起的報紙敲了麗塔的頭:“跟我走走。”

因着杯裏有白蘭地麗塔迅速就搞定了一杯,然後學籃球運動員那樣将杯子投進垃圾桶,回頭笑意盈盈地問因紮吉:“怎麽樣,我的動作标準吧。”她像是醉了,又像是在演戲。

早上的晴天一直持續到午夜,麗塔安安靜靜地跟在了因紮吉身後,踩着新買的鞋子踢踢踏踏地踩着凸起的磚塊。走在前邊的人總算組織好自己的字句,回過身,一把将低着頭跳格子的麗塔抱個滿懷。

倆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對,各自從對方眼裏看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居然在一本被我丢棄很久的書裏找到這個文最早的那版大綱……我一直以為這個東西搬家的時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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