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子
瘋子
大廳裏燈火通明，吃完晚餐，傭人們收拾好桌面，慢慢退下了。
只剩下沙發上的一男一女。
男人低頭嗅着女人手腕上的栀子香，眼神癡迷，過了一會，吻了下去。
挂鐘指向十時，尤利娅驀地驚醒，疲倦地眯了會眼睛，放下手裏的游記。
她口渴了，想下樓喝杯水。
經過樓梯拐角，她聽到了暧昧的聲音，幾聲喘息，幾聲碰撞，她的步子本來不疾不徐，一下頓住了。
眼睛下意識往下探，玉體橫陳。
她深吸一口氣，移開目光，不小心瞥到廚房門口，幾個傭人正偷偷觑着，不停地扭動着身子，随着沙發上的動靜一齊動作。
她忽然有些窒息。
這是一個怪異的世界，每個人都以展示自己的欲望為榮，內斂害羞的人，走到哪都會被人嘲諷。
起先她在公共場合看到毫無遮掩的軀體還會覺得難為情，現在她已經可以做到視若無睹了。
盡管這和她認知的世界不一樣。
但是，她認知的世界又是怎麽樣的？她已經忘記了，只知道一睜開眼睛，她就看到父親的情人和一個陌生男人在花園裏偷情，見到她時，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還喘着粗氣邀請她加入……
這世界真是瘋了。
她當時一臉崩潰地上樓，卻見到父親站在落地窗前，背手觀看，臉上完全是饒有興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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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
尤利娅知道了他們兩個家世相當，互為情人，也都在外面也有着無數情人，但他們全部對此不以為意，反倒把這當成對方有魅力的象征。
這個世界——誰情人多，誰上流。
因此，大家對她這個至今還未交有一個情人的異類格外看不起。
父親覺得丢人，把她關在城堡裏。
這意味着她每天——白天或者晚上，毫不間斷地，都要聽着他們浪蕩的叫聲。
這簡直糟糕透頂。
尤利娅舔了舔牙尖，盡管喉嚨幹渴，但也沒興致下樓去見證這群人的瘋狂。
回到了房間，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琢磨着應該怎樣将這個發瘋的世界毀掉。
“喂——你想離開這個世界嗎？”
一道尖細的聲音在卧室裏回蕩，間或摻雜着隐藏不住的得意。
尤利娅心髒快速跳動了幾下，旋即循着聲音找去，最後走到了化妝臺前。
鏡子裏，本應該印上她的影子，此時卻被一團黑色煙霧完全占據，一個惡魔趴在鏡面上，語氣高高在上，“我是米若，是這個世界的神！”
它說完，一雙煙霧化成的爪子背在身後，沒有腿，尾巴尖輕輕打着拍子，昂着腦袋，等着尤利娅膜拜。
“砰——”
鏡面破碎，裂開蛛絲一樣的裂痕。
米若心髒顫動，狠狠吓了一跳，看見尤利娅手裏的一團火焰，不可思議地尖叫道：“怎麽可能，你居然還會巫術？！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巫術？”尤利娅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冷笑道：“只是覺得你欠收拾而已。”
米若噎了一下，本來還張牙舞爪，一下變得瑟瑟發抖，“你好，我是一面魔鏡，對于這個世界——無所不知。
“你想知道些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這其中包括——怎麽離開這個世界。”
米若說完，忽然就鎮定下來了，清楚一切的它，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是上帝一樣的存在。
尤利娅應該捧着它，而不是對它呼來喝去。
一想到這裏，米若又恢複了一開始的高傲，聲音邪惡，“我可以什麽都告訴你，但是這都是需要代價——”
一團黑色濃霧憑空出現，下一瞬，就把鏡子一口吞沒。
屋內嘚瑟的聲音，戛然而止。
梳妝鏡連同裏面那只惡魔，徹底消失在卧室。
尤利娅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這巫術用來收拾一些蹬鼻子上臉的東西，格外好使。
上輩子，她可能是個女巫？
聽說女巫禁欲，這樣解釋她在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也顯得合理多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試圖平息渴意。
但廁所裏忽然發出了一陣陣響聲。
接連幾次，她不耐煩，掀開被子走進了廁所。
洗手臺上，鏡子裏，一團黑色煙霧搖了搖尾巴，得意道：“我都說了——我是世界的神。你殺不死我。”
尤利娅漫不經心地瞥了它一眼，作勢要施咒，米若忙不疊叫停，咬牙切齒道：“等等，你真的不覺得這個世界不對勁嗎？”
尤利娅不為所動，“哦，是嗎？”
米若悄悄打量她臉色，卻沮喪地發現完全一無所獲，“我可以告訴你真相。”
尤利娅放下施咒的動作，靠在門框上，示意它往下說。
“這是你的內心世界。”見她似乎沒懷疑，米若心裏不禁高興，表情卻晦澀不明，低聲營造恐怖氛圍，“在現實中，你保守無趣，膽小怕事，被所有人排斥，卻渴望受到歡迎，因此你進入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毫無廉恥，但你可以在這裏毫無顧忌地放出自己的本性。只要你釋放出自己的天性，大方展示自己的欲望，那麽你就能通過自己的設下的守則，離開這個荒謬的世界。”
尤利娅眼睛微眯，不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問道：“怎麽做？”
米若嗓音帶着蠱惑，“只要找到一個情人，做一切你們能做的事……”
然後就會被欲望吞沒理智，徹底成為色欲之魔的養料。
惡魔飄在飛毯身旁。
它無形無狀，只是母體分出來的一個種子，風怎麽吹，它就長什麽樣，觸碰不了人類，也傷害不了人類。
但它身上擁有恐怖的詛咒，但凡靠近它的東西，人類，惡魔，或者動物，無一不成為欲望的奴隸。
而進入幻境中的人，一旦觸碰禁忌，融入其中，那麽就将失去心智，成為它的奴隸。
只需要三天。
幻境也只能維持三天。
但從來沒有人能真真正正清醒着出來。
因為但凡進入裏面，幻境總會按着他們的理想型，或者暗戀者，捏造出他們喜歡的模樣。
惡魔勾起邪獰的笑，它只需要再等上三天，眼前飛毯上的三個人，就會變成三具屍體了。
“咚咚咚。”
三聲敲門聲。
米若一剎那笑了起來，“你只要和別人共度愛河，比方說，卧室外的男人，那麽你就能離開這個世界了。”
尤利娅轉身就要出去，臨出門時，毫不留情地扔了一個吞噬咒。
世界的神？
哼，一個被攆着走的騙子罷了。
她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果不其然，看到了她名義上的兄長——父親情人的兒子。
霍利斯。
他每晚會給她帶來一杯牛奶。
但她從來不喝。
只是她今天懶得拿進廁所倒掉，于是象征性抿了一口，然後表情恹恹地推回霍利斯手裏，“我不喜歡，以後別帶來了。”
“聽說你睡眠不好，牛奶可以讓你好好入眠。”他溫聲勸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況他長得斯文矜貴，對着這張臉，着實讓人生不起氣。
尤利娅覺得頭疼，幹脆冷冷丢下一句，“随你”，然後合上門，隔絕一切煩躁。
門外，霍利斯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那杯剩下的牛奶。
只喝了一口，還真是有進步。什麽時候，才能真正信任他呢？
他想了想，捂着忽然困倦的眼睛，忽然低低一笑。
他真是瘋了，添了東西的牛奶，居然也舍不得扔。
他跌跌撞撞靠在尤利娅門上，閉眼之前，心裏自嘲：真是報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