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愉悅
愉悅
天已暮色，郊外，一座古堡裏，傭人們在忙忙碌碌地準備着晚餐。
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不同，但尤利娅卻微妙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傭人們看似在忙，實則都心不在焉，他們總是時不時找借口經過大廳，然後下意識放輕腳步，小心翼翼豎起耳朵。
這副認真專注的模樣，以往只有偷聽八卦時才會顯露出來。
似乎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尤利娅從廚房慢慢飄回到了客廳。
她其實并不喜歡這座沉悶的古堡，尤其是客廳，因為大多時候，大家會在客廳一起用餐。
而每次聚在一起吃飯，母親和父親總是會用極盡挑剔的語氣來指責她。
特別是她學了巫術之後，幾乎每次上飯桌都會不歡而散。
後來她幹脆不回家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沒人看得見她，也沒人要求她一起吃飯。
傭人上好飯菜後，母親步調優雅地坐到飯桌前。
緊接着父親也下來了，兩人臉色都很平靜。
直到管家來報告，“少爺中午喝醉了，起不來。”
母親臉色一變，一拍桌面，“這個不成氣的東西，出去鬼混，天天喝個爛醉才滾回家，呵，兒子果然就是不如女兒乖巧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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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無動于衷，“誰讓你沒生女兒呢。”
“誰說我沒生。”
“在哪？”
母親想了好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得一摔刀叉，拍桌離去，“我肯定生了。”
父親吃完最後一口面包，冷靜點評道，“她真是瘋了。”
他轉過頭和管家說道，“你待會去找兩個漂亮點的，合夫人心意的男人送她房間裏，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說完，他出了城堡，也去找了情人。
兩個主人一消失，管家幾乎就松了一口氣了，但過了一會，又忍不住愁眉苦臉。
“這兩天夫人天天念叨着女兒，哪個情人都不見，我去往哪裏找個合心意的給她？”
其他幾個傭人也圍了過來八卦，“夫人哪生過女兒呀，莫不是，真瘋了？”
“誰知道呢，之前那位安麗娜小姐還上門認親呢，不過被趕出去了。自那之後，夫人就開始不正常了。”
“說不定那是老爺的私生女呢。”
“有道理，人有錢就是玩得野，怪不得夫人要發瘋呢。要我說，夫人真該自己也生一個，那才公平嘻嘻……”
尤利娅有些佩服。
這群人思想真是開放。
她走上了樓，徑直進了母親的卧室，印象中淺紫色的地毯和窗簾全部被換了下來，整間屋子呈灰藍色，若不是走過很多次，只看風格，她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房間。
而在床邊，母親靠着床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尤利娅目光輕輕地看着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除了嫌棄，母親也在愛着自己。
母親在抗拒忘記，她在努力想起。
可惜，人力怎麽抵擋得住詛咒呢。
她自己都不抱希望。
她靠在母親肩膀上，像小時候那樣蹭了蹭，自從母親提出讓她去聯姻後，她已經很久沒做這個動作了。
直到門口被敲響，管家當真送了兩個男人進來，她才輕輕嘆氣，小聲道別，“再見了，我的媽媽。”
就在話落瞬間，母親忽然站起身，眼淚吧嗒往下掉，瘋了一樣叫道，“寶貝，是你嗎？尤……”
她卻沒能說完，身體像是被捏碎，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暈了過去。
管家撞開那兩個手足無措的男人，沖上前，一把将她扶到床上，“快，叫醫師。”
尤利娅沉默地看着，她剛剛試着用手去接母親，但她就這麽穿過去了。
她看着母親眼角的淚痕，意識到她應該離開了。
詛咒傷害的不只是她，還有那些嘗試記起她的人。
現在，還知道她的，也只有鏡子了吧。
今夜注定不太平。
幾個神職帶着教徒在教堂裏巡視，騎士也比平時多了好幾倍，教堂裏進進出出的人都被攔住調查一遍。
霍利斯因為拒絕交出惡魔，先知氣得暈過去了，教堂不得已派人捉拿霍利斯和惡魔——這個官方說法。
實際上，先知是被打暈過去的。
霍利斯完全沒有尊老愛幼的精神，下手極狠，眼也不眨，一個黑魔法就砸了上去，自從尤利娅不在後，他好像撕開了所有僞裝，完全毫無顧忌。
米若眼瞅着他動手，畏畏縮縮地顫抖了一下，感覺等會那攻擊會落到自己身上。
先知醒過來後，氣急敗壞，派人捉拿霍利斯。
不過，沒有哪個蠢貨犯了罪後還留在案發現場的，霍利斯幹完壞事後，眸光掃過芬格和莉莉安，他們捂着心髒瞬間裝暈過去了，于是他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教堂。
他們現在就在家裏。
米若差點經歷一場大逃殺，剛死裏逃生，轉過身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霍利斯面無表情地盯着它。
它：“……”
好像也沒比落在老頭手裏好多少。
霍利斯輕輕問，“她在哪裏？”
明明語氣很溫柔，卻讓米若後背發涼，“我……”不知道。
它想這麽說，眼見霍利斯眼神越來越冷，它吓得一激靈，磕磕巴巴道，“她會來找我的，馬上，我發誓。”
霍利斯盯着它看了一會，才慢慢移開視線。
米若順了順自己的尾巴尖，那團小小的黑霧，剛剛吓得差點跑了。
霍利斯将它丢到一邊，靜靜靠在沙發上，擡頭望着虛空。
只是一天時間，他好像又忘記了一點，甚至心裏那股陣痛都沒有了。
他如今還執着，比起在意那個人，好像更在意自己會遺忘這件事。
抛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他更厭惡被控制着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說，被迫遺忘這件事。
他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忽然問道，“說說看，她的身份，還有……和我的關系。”
米若把自己團吧團吧成一個圓球，努力地回想一些事情。
“她應該也是魔法高塔的人，很強，身份麽，至少和你平級。她很年輕，看起來似乎比你小一點，也很聰明，只是看過一次你使用吞噬魔法就學會了……”
說到這裏，它有點不忿，尤利娅學會了就拿來威脅它，可惡！
霍利斯在腦子裏描繪她的形象，他其實有點傲氣，從來沒想過，比他年輕，魔法造詣卻和他一樣高，那樣的人，應該長什麽樣子。
但他轉念一想，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讓自己念念不忘。
“然後呢？”
然後？
還有什麽？
米若認真回想了一下，哦，還有他們的關系。
它一個沒談過戀愛的魔哪知道他們屬于哪一種關系，但面對霍利斯逐漸危險的眼神，它還是違心道，“你們是情人，你們很相愛。”
霍利斯收回目光，嘴角微揚，和一個天賦相當，又長得漂亮的女孩子扯上關系，感覺還不賴，這說明他眼光确實不差。
一人一魔還在探讨過去，門突然被敲響了，他們頓時停住話頭，齊齊看向門口。
等了三五分鐘，外面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霍利斯忽然笑了一下，走到門邊，拉開了一縫門。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門外是一位端莊優雅的夫人，穿着白色的聖母袍，眼睛是天空一樣包容又澄澈的蔚藍色，她輕輕注視着霍利斯，“也許我們應該找個機會緩解一下母子關系？”
他眼神微妙，像是随口一提，“我曾經，是不是擁有過一個能鎖住時間的盒子？”
白衣主教愣了兩秒，不懂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對，不過因為你修行了黑魔法，作為懲罰，我沒收了。”
“裏面裝了什麽？”
“不知道，你給它上了鎖，我打不開。”她語氣帶着遺憾，絲毫沒有想窺視兒子秘密的心虛。
“現在它放在哪裏？”
“教堂，把惡魔交給我，我就還給你。”
霍利斯沉默了一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以，不過你得先把盒子給我。”
白衣主教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在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許久，才淡淡道，“待會見。”
說完，她就散成星星點點的白光，消失不見了。
米若擔驚受怕半天，終于尖叫出聲，“你要把我交給教堂，那個盒子這麽重要嗎？我能帶你找到她，這個盒子能幹什麽？”
霍利斯瞥了它一眼，臉上雲淡風輕，“它能證明你說話的真實性。”
那個盒子他差點都沒想起來。
其實看到米若，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他了解自己。
既然有停滞時間的空間，就算出于收藏，他肯定也會想方設法弄一個來。
但他居然沒能第一時間想起來，要麽記憶蒙蔽了他，要麽是他記性太差。
他傾向于前一種。
既然是記憶蒙蔽他，那麽想必和那個女孩多少有些關系。
如果那塊鏡子沒騙他的話。
當然，這或許也是鏡子沒說謊的證明。
事實上，惡魔的話向來不可信，他也不會因為幾句話而完全相信一個人，這次卻輕而易舉地偏向鏡子。
霍利斯捂着跳動的心髒想，大概，她是特殊的，想到這件人，莫名就有些愉悅。
他靠在沙發上，輕輕合上眼睫，掩飾眼底的着急。
心髒戰栗，連身體都在蠢蠢欲動，他迫切地想知道，關于那個女孩的一切消息。
盒子裏會裝着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