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抱歉利用了你。”紀宿雪說。
“你聽起來倒是沒有一點歉意。”秦虞山道。
紀宿雪嗯了一聲,“你說的,可以利用。”
窗外一陣風起,刮起落葉在空中無根地漂浮旋轉。
醫生匆匆忙忙地擡走了昏迷的問臻然,秦虞山帶紀宿雪到臨時會客室。
聽到他聲音輕微異樣,秦虞山一怔,側頭去看,發現他眼尾有一抹很淡的濕紅,不由伸手輕輕抹去,“他不值得你難過。”
紀宿雪笑了一聲,“我沒有為他難過,只是在為自己。”他退開一點,道:“時間不早,我只請了半天的假,先回約爾斯了。”
秦虞自然而然收回手,“我送你?”
“謝謝,不過不用。小周安排了司機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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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您和問臻然先生的離婚手續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所以死亡證明這邊還是需要您的簽字。”
紀宿雪有點出神。他剛做完去除标記的第一輪手術,麻醉沒過,還有點恍惚,就接到了監獄那邊的通訊。
“……死了?”
距離探監只過去兩天,問臻然死亡的消息卻來得如此快。
“是的。原因已經調查清楚了,是問先生自身情緒變動造成身體內信息素不正常升高,最終形成了不可挽回的內沸。您有什麽疑問,可以繼續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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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沒有疑問。”紀宿雪摸了摸腺體,上面還纏着紗布。
“接下來是有關問先生的葬禮。由于藥劑事件屬于內部機密,沒有徹底結束,所以對外問先生還是要按照常規流程,走少将軍銜的葬禮,可能需要您配合出席。”
“……好。”
問臻然的死很突然。紀宿雪見過他藥效發作的樣子,問臻然的後半生都将受限于雷米諾藥劑後遺症,但是沒想到他一下子就死了。
如此潦草且沒有預兆。
葬禮在一家小型墓園舉行。按照軍部往日流程來說,問臻然應該入陵園星。但是雷米諾藥劑事件影響很嚴重,如果問臻然還活着,軍部下一個動作就是取消他的軍銜。
所以如今意外暴斃,問臻然也沒有資格再進陵園星,對外以他遺囑表示不入陵園為由,選擇在外舉行葬禮。
天地間烏雲密布,空氣悶熱潮濕,送來遠方的水汽泥腥味。
吟游牧師在前方禱告,一旁的樂師拉動着小提琴,肅穆哀傷的氛圍萦繞此間。
紀宿雪穿着黑色西裝,他站在最前面,低垂着眉眼,面容掩映在黑色面紗下,只露出蒼白尖削的下巴。
身後有人出于禮儀來參加葬禮,有人八卦打聽事情為何這麽突然,也有人目光觊觎地投向最前方一身黑色清瘦單薄的omega。
失去alpha的omega被要求一年內重新找到alpha監護人,這一年內,有意向的alpha都可以向事務局體檢申請。
即使在科技如此發達的時代,人們對于死亡仍然秉持着親手施為的儀式感。一身黑的工作人員一鏟子挖起一捧土,交由紀宿雪。
幹燥的土塊碎裂地落在棺材上,第一捧土已經交由最親密的人潑灑。天邊一陣驚雷,悶悶地傳入衆人耳中,引起一陣驚呼。
紀宿雪後退一步,無動于衷地看着一捧捧土漸漸掩埋一切。
葬禮辦得很簡單,一個小時後人群就已散場。紀宿雪陸續送走他們,一個alpha忽然站到他面前,道:“方便聊一聊嗎。”
對方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試圖找出一些端倪。紀宿雪知道他,問臻然曾經的下屬,退役多年。
“問少将的死是怎麽回事?”
科林頓顯然不認為這件事如此簡單,話語帶一絲不敬和隐隐的懷疑。
“沒有怎麽回事。意外而已。”紀宿雪平靜地說,黑紗下一只眼是灰色義眼,臨時充當他的眼睛,更顯他漠然。
“問少将沒有舊疾,就這麽暴斃離世,你也覺得沒問題嗎?我知道你前段時間還和問少将鬧離婚。”
“所以呢?臻然的離世确實很突然,軍部已經查驗清楚是意外。科林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我做的嗎?”
科林頓否認道:“我沒有這樣說。但是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
他的目光很不客氣,紀宿雪面上無動于衷,心底卻暗暗思忖他的态度看起來很奇怪。
科林頓性情直爽,但換句話說,也橫沖直撞。紀宿雪早年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對方對他态度十分尊敬。雖然這些年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他往來,但一個人的性情也不可能突然變得多疑,除非有什麽人在暗中操控。
紀宿雪道:“我知道你很傷心,我更難過。對于你無中生有的猜測我無話可說,你想調查,可以,也請你在調查過程中尊重逝者。”
天空又是一聲悶雷,豆大的水珠啪地掉在一旁的樹葉上,像是扯開了一張雨簾,大雨如期降下,一下打濕了他的肩膀。
科林頓沒有戴帽子,雨水淋濕了他,嘩嘩雨聲中,他踏出樹下,在大雨中道:“您放心。事情如何,真相很快就揭曉了。”
眼見對方轉身離開,紀宿雪緩緩皺起了眉,失神地想是哪裏出了問題。
“剛剛那人是誰?”
alpha的聲音突兀地出現,雨不知何時停了,紀宿雪擡頭,發現是一頂黑色打傘穩穩打在了他的頭頂。
秦虞山看着他轉過身,黑紗下的面容朦胧不清,不知是不是錯覺,濕潤的水汽下紀宿雪尖削的臉頰更顯蒼白。
“你們之間的氛圍看起來不太好。”
紀宿雪道:“他是問臻然從前的下屬,性格比較沖。”
他沒有解釋兩人之間的氛圍為什麽這麽生硬,秦虞山也沒多問,低聲道:“有人來接你嗎?”
雷米諾藥劑産業被接連不斷地拔除背後的人,問家自顧不暇,問家那邊派來別墅的陳管家被帶走,大部分傭人簽下和軍部的保密協議後,也都選擇了離職,所以目前為止,紀宿雪都一個人住在原來那棟小別墅裏。
秦虞山一直在配合醫院提取信息素,同時也暗中占了紀宿雪的監護人名額。
這件事知情者只有他和紀宿雪本人,目前,外界都以為事務局因為omega丈夫剛去世,出于人文關懷沒有重新放出匹配申請窗口。
雨勢愈發得大,兩人走出樹下,為了擋住風裏搖擺的雨絲,秦虞山靠近了點,鼻尖聞到了一點藥品的味道。
紀宿雪感覺到了他的靠近,alpha的身軀本就高溫,靠近後的氣息更加鮮明,帶着一點若有若無的木香,應該是信息素。
使用了秦虞山提取的信息素後,紀宿雪自結婚以來第一次重新嗅到他人的信息素。
和秦虞山分開那年,兩人的腺體都還發育不完全,彼此無法聞到對方的味道,只有偶爾靠得比較近的時候,才能體會到一點不一樣的氣息。
如今倒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感受過了。
“……你去做了去除标記的手術?”秦虞山震驚道。
自了解過去标記有多痛苦,對身體傷害有多大後,對于是否去除标記,秦虞山一直持保留态度。他認為紀宿雪不用這麽着急,哪怕問臻然沒有死,他也完全可以讓對方成為信息素的供給者,工具人。
就算真的要去,也可以等身體養好了再慢慢做手術。
紀宿雪知道秦虞山必然會驚訝,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告訴他。說與不說改變不了紀宿雪的想法,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紀宿雪不聲不響就上了手術臺。
除了秦虞山過于敏銳,這麽快就發現了以外,一切都還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我的身體我自己了解。”紀宿雪道。
秦虞山沉聲道:“你是不是想做完全部手術再告訴我?你知道這個手術對現在的你來說有多危險嗎?”
紀宿雪停下腳步,一藍一灰的眼珠與他鉛灰色的眼眸對視,道:“或者說,我一開始就沒想告訴你。”
他的話說得不留情面,秦虞山了解他,冷靜道:“你不要想激怒我。這件事确實我沒資格管,只是希望你可以多關心自己的身體。”
秦虞山忘了自己說過多少次這句話。重逢以來,他似乎總是看到傷痕累累的紀宿雪。
身體上的淤青,手掌的刀傷,破碎的義眼,流血的額頭,還有現在虛弱的他。
紀宿雪道:“有時候,你确實讓我感到迷茫。”
十幾年,秦虞山依舊孜孜不倦想靠近他,好像每一件事都大公無私要對他好。
“你說錯了。我一直都有私心。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抱你、親你,或者宣誓。”秦虞山步步緊逼,面容冷峻,眼神卻炙熱滾燙。
紀宿雪擡起手杖柄頭,抵在秦虞山肩上,語氣波瀾不驚,“不要在這裏發瘋。如果你不想明天就傳遍整個星際的話。”
秦虞山道:“我怕的話,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
“哦。”紀宿雪不鹹不淡道:“秦将軍不怕,但是我怕,所以麻煩你控制自己。”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墓園停車場。
偌大的車場走空了大半,紀宿雪收起手杖,禮貌性地颔首,“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
葬禮已經結束,該辦的事情紀宿雪在此前就已經辦妥,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
秦虞山目光落在他旁邊的車上,“誰送你?”
紀宿雪感覺他問了個傻問題,車內無人,他自己雖然受限于眼睛還沒法開車,但是車上有自動駕駛AI,不需要人工。
話一出口,秦虞山也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紀宿雪已經上了車,像是很不想和他說什麽,秦虞山跨步過去,道:“你下一次手術前可以告訴我嗎?”
“好。”
懸浮車把人影遠遠甩在身後,紀宿雪收回看後視鏡的視線,閉目開始思考現在的情況。
懸浮車一路都很穩,紀宿雪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還是車內AI檢測到車主睡着了才發出語音叫醒了他。
往日傭人忙忙碌碌的別墅空無一人,紀宿雪點開門鎖密碼,剛推門,一個電子鐐铐扣到了他手腕上。
“紀宿雪先生,有人舉報你違法下藥迫害alpha,證據确鑿,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謝謝。”